汪恭人果然没有让唐牛儿失望,这才眨眼功夫,整个老宋家已经闹翻了天。
唐牛儿从后院的矮墙翻进去,虽然唐牛儿没少来宋家,但他没有继承身体原主的记忆,只能循着檀香气味,找到了后宅的佛堂来。
佛堂里供奉着一尊三世佛,唐牛儿走到前头,叩起手指弹了弹金身,竟是厚厚的金皮。
“啧啧,够讲究,够奢侈,那么,该看看你的真面目了。”
唐牛儿撸起袖子,将供床拖到一边,敲了敲地板,中间那块果然传来空心的清脆响声。
揭开那片地板,顿时露出个地窨子,板底有个绳头,唐牛儿一拽那绳头,竟响起了铜铃声。
一个矮小的黑汉子钻了出来,看到唐牛儿,满脸都是惊骇。
“唐牛儿……唐牛儿兄弟!怎么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藏身之处!”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及时雨宋江了呢。
这宋江果然是个黑脸汉子,这一脸的惊骇也不是装出来的,说明他很清楚宋清要卖了唐牛儿给他宋江背锅。
这人背着乐善好施的美名,但纵观他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卑劣至极。
唐牛儿与他无冤无仇,平日里得他打赏接济,但唐牛儿也被他利用,作为他的线人,随时掌握郓城县街头巷尾的情报消息。
唐牛儿把他当大哥一样供着,但为了脱罪,他说卖就卖了。
正如阎婆惜,他说杀就杀,杀了还面不改色告诉阎婆惜的母亲阎婆,说给她十两银子了事。
至于阎婆惜,他分明不喜欢,但还是娶了回来,他即便没有结婚,也不愿娶阎婆惜为正妻,只是给了她一个外室的妾身份。
张文远与阎婆惜勾搭成奸,有人提醒过他,他应该也能想到,但表面上却说相信张文远,到了要杀阎婆惜的时候,又说她给自己带绿帽。
后面他上梁山的过程与上梁山之后的种种作为,就更不必说了。
“宋江,宋清绑我了的小媳妇儿,对我百般逼迫,我现在只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了。”
唐牛儿人畜无害地笑着,慢慢抬起了一旁的三世佛,宋江胆敢说个不字,或者还想PUA他,唐牛儿会毫不犹豫把他砸死,大不了送时文彬一桩大功。
宋江是何等人物,宋清每日与他汇报,他也听说过唐牛儿可能头部受创,真的开窍了的说法,此时也不敢再含糊其辞。
“唐牛儿兄弟,我自知对你不住,是哥哥万般不是,只要你能放我一条生路,你想让宋江做什么都成!”
没有任何意外,宋江的表现都在预料之中,唐牛儿也放下了三世佛金身。
他取来一张黄纸,将笔墨递给了宋江。
“我明白了!”
宋江恍然大悟。
“你想让我写下认罪状,如此一来,你就捏住了我的把柄,唐牛儿兄弟,你果然开窍了!”
宋江暗自咬牙切齿,没想到以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唐牛儿,竟也聪明了起来。
然而唐牛儿却笑了。
“认罪状?屁用没有,你还是太小看了我。”
宋江松了一口气,难道自己高看了唐牛儿?
“我知道了,你想要钱,我这就立下字据,把家产全都转让给你!”
唐牛儿有些失望,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家产,想要钱,我会自己挣。”
宋江彻底被搞糊涂,而唐牛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要你辱骂当朝皇帝,要多难听就骂多难听,全都给我写下来,签字画押用印。”
宋江如遭雷击!
这比要他的家产和写认罪状要恶毒千倍万倍!
唐牛儿也是占了魂穿的便宜,知道宋江的为人本质。
这黑三郎即便落草,做了梁山的头子,他仍旧不认为自己是匪,他的骨子里始终想着当官,身为胥吏的他自卑又自负。
他自认怀才不遇,他处理政务的能力绝对足够,可惜没能当上正经的官员,他这些年都想着钻营一个正经官身。
这也造成了他最后为了接受诏安,出卖了几乎所有兄弟的结局。
他的人生可以跌宕起伏,可以一无所有,但写下辱骂皇帝,就等于绝了他当官的希望,更掐灭了他自命不凡的自我认知!
这才是他真正的要害!
捏住了这个把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是逃犯,还是贼酋,见到唐牛儿,他都只能低头喊一声大哥!
“唐牛儿兄弟,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我……”
唐牛儿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女人在前院忙着呢,没功夫给你讨价还价,要么写,要么死,我可没什么耐心。”
宋江看着唐牛儿,仿佛看着一个从未认识的人,他摇头苦笑,轻叹了一句。
“你不是唐牛儿,你不是……”
饶是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写了起来。
这宋江倒也是个干脆利索的人物,还真就写了满满大几张纸。
他本就是县衙押司,主要负责文书工作,那蝇头小楷写得工整清晰,跟印刷也似。
待他签字画押用印,唐牛儿将纸张收好,便将他搀扶了起来。
“不错,哥哥属实文采飞扬,咱们这便到前院去吧。”
唐牛儿这么一调侃,宋江也是咬牙切齿,但面上却讪讪一笑。
“唐二哥见笑了……”
“还真是吃猪血拉黑屎,立马见效,这么快就改口叫大哥了,我还真没看错你。”
唐牛儿继续调侃,宋江却没脸没皮一般陪笑了几声,跟着唐牛儿便往前院来了。
汪恭人虽然蛮不讲理,但她毕竟算半个官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也不敢得罪时文彬,只能任由汪恭人胡搅蛮缠。
宋清已经到了忍耐极限,见到唐牛儿竟从内院走出来,顿时来劲了。
收拾不了汪恭人这骚货,还拿捏不了你唐牛儿!
“二位都头,正主来了!快拘了他去见时知县!”
雷横和朱仝本就看不起唐牛儿这样的破落户,听说他对宋清的种种作为,就更是气恼,此时看到唐牛儿施施然走来,顿时火起。
“好一个直娘的泼皮,还不束手就擒!”
雷横快步上前,举起铁拳便砸向唐牛儿的面门。
汪恭人正要动作,唐牛儿却朝她挤了个媚眼,汪恭人虽然厌恶,但到底没有动手,因为她实在看不懂这个男人,明明那么让人讨厌,为什么又这么让人相信,总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