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人看见了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吴玉梅气得脸色青黑,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儿子居然敢背着自己去一中三中附近收保护费。
厂里头有人看见了告诉她,吴玉梅一开始一口咬定人家看错了。
她儿子乖着呢,最近学习成绩还稳步上进。
一直到今天,那人拿着新买的手机拍了照片,人、钱、地方,都对上了,证据确凿!
吴玉梅当场就气炸了,班都没上请假回到家,再打电话一问潘志强,时铭学习进步是进步,但这些天都是踩点来踩点走,放学比谁都走得快。
从二中回家只需要十五分钟,走得快十分钟就能到,但时铭每天都拖到六点钟才回来,这中间的时间去了哪儿不言而喻。
吴玉梅越想越生气,抡起戒尺,对着时铭的小腿就是一顿猛抽。
时铭小时候调皮,吴玉梅没少打孩子,但自从孩子开始上学,吴玉梅就收敛了许多,这还是时隔多年,她再一次拿出镇宅之宝。
“聪明都用到这地方了,我让你骗人!”
一边打,一边骂:“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让你不学好,让你学别人混,让你收保护费,我让你撒谎!”
时铭咬着牙,冷着脸,硬扛着。
“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别人有没有冤枉你?”
“你是不是拿人小学生的钱了?”
“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爸吗?妈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糟践你自己!”
“钱呢,你把钱拿出来,明天就还给别人!”
时铭抿着嘴角:“花了。”
正经赚来的钱,还是不可能还的。
这看在吴玉梅的眼中,那就是毫不知错死性不改。
一时间,吴玉梅脑中浮现起无数个念头,初中生沉迷网络偷盗财物,初中生学古惑仔砍伤路人,中二生一失足成千古恨等等。
耸人听闻的新闻让吴玉梅更为恼怒,下手也更重:“花了?花在了哪里?”
“说,你要是说不出来,今天我就打死你!”
“也省得你不学好,将来还给国家增添负担!”
就在这时候,楼下的老王扯着嗓子喊道:“我说玉梅,你打孩子就打孩子,小声点,我们家在看电视呢。”
依稀还能听见夫妻俩碎嘴:“就他们家时铭,一看就是个刺头,迟早都是要吃牢饭的。”
吴玉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打着打着,时铭咬牙不哭,她的眼泪却忍不住了。
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的辛苦和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头,让她内心悲戚。
刚才她盛怒暴打的时候,时铭咬牙不吭声,现在她一哭,时铭倒是慌了。
“妈,你别哭啊……”
“我是去了一中三中,但那些钱不是保护费!”
“钱是花了,但我没……”
吴玉梅却听不进这解释,瘫坐在地上,哭着喊道:“是我的错,我就不该为了多赚几块钱上夜班,如果我不上夜班,你也不会跟那些小混混搞到一起,你没跟他们搞到一起,就不会学什么古惑仔,也不会学人家收什么保护费……”
时铭看着她的眼泪头皮发麻,心里头也难受:“妈,我都说了,那不是保护费。”
“不是保护费是什么?人孩子还能白白给你钱,这白白给你的钱就是敲诈勒索!”
“时铭,你爸是个警察,就算没啥出息,他也是个警察,他一辈子遵纪守法没干过坏事,现在你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妈就算死了,到了地下,也没脸见他。”
“我把他儿子养成了个罪犯!”
这上纲上线的,时铭都插不进嘴解释。
忽然,时家的大门被敲响。
母子俩都是一愣,外头传来俞宿带着哭腔的声音:“时阿姨,你不要打时铭,都是我的错,他是因为我才去的,他没有收保护费!”
俞宿根本没走远,就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其实他就该装作听不见,转身就走,最好立刻买车票离开汕城。
因为俞宿了解这些大人,一旦知道他们做的事情,很可能会把钱收缴,时铭扛不住把他供出来怎么办?
但是他站在门口,听着里头抽打的声音,偶尔能听见时铭的闷哼声。
时铭一口咬定,压根没有供出他的打算。
那一刻,俞宿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选择另一种办法试一试,即使很可能好不容易赚到手的钱,会全部吐出来。
吴玉梅脸色一顿,瞪了一眼儿子:“站好了,贴着墙,手捏着耳朵不准放下来。”
擦了把眼泪打开门,吴玉梅挡住路:“俞宿,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快回家吧。”
俞宿抬头看她,一低头,两颗巨大的眼泪落到了地上。
吴玉梅见他哭了,忙安慰道:“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时铭欺负你了?”
俞宿哭得眼眶红了,鼻尖也红了:“时阿姨,对不起,这件事都是因为我。”
他一边哭,一边抽噎,分外可怜,声音却那么清晰。
显然,俞宿知道用什么招数对付吴玉梅,他虽然回来了,可不是傻乎乎的回来一起挨打。
“我,我从小没有妈妈,我爸经常打我,还不给我饭吃,有一次我都饿晕了,是时铭救了我,所以后来时铭才会带着我回家,请我吃饭。”
“我才初一,根本没办法给时铭补课,他怕时阿姨不喜欢我才那么说。”
“我们俩都是小孩,也没有办法赚钱,所以就从学校收别人不要的废卡,拿到其他学校去换钱,都是我在做,时铭只是想帮我才一起去的。”
“我们没有欺负别人,都是他们自愿的。”
“对不起,时阿姨,我不知道别人会误会,害得时铭背上坏孩子的罪名。”
“时阿姨,真对不起,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中喊道:“时铭不是坏孩子,他在见义勇为!”
楼下王家的议论声顿时被压了下去。
隔壁也开门劝道:“玉梅,时铭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自己的儿子你都不相信,你怎么不问问清楚再打。”
吴玉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没问吗,她问了啊,那臭小子简直要把人气死。
偏偏这臭小子自己不觉得,还朝着外头喊:“妈,你哄哄他,别让他哭了,这嗓子都哑了。”
吴玉梅忽然有一种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错觉。
但低头瞧见俞宿眼睛哭得红肿的可怜样,也是心中一软。
俞宿原本就是好孩子的长相,长得特别乖巧,人又瘦小,吸着鼻子含着眼泪的模样,让吴玉梅完全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听清楚来龙去脉,吴玉梅心底的气也消了,一把将他拉进来:“好了好了,别哭了,阿姨没有怪你,我是……”
被那臭小子气着了。
回头一看,臭小子还捏着耳朵站在墙角呢。
吴玉梅没好气的说:“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站着别动的吗?时铭十分委屈,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临了赚钱的事还曝光了。
时铭摸不准吴女士的心思。
俞宿抽抽噎噎的拿出那叠钱:“时阿姨,我可以把钱还回去,你不要生时铭的气了。”
“不行,这钱不能还。”吴玉梅还没说话,时铭梗着脖子反对。
吴玉梅捡起戒尺就想给他来一下。
俞宿连忙张开手臂,挡在时铭面前。
吴玉梅给气笑了,放下戒尺:“俞宿,去洗把脸,放心,我不打他。”
俞宿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卫生间。
他一进去,吴玉梅就拧了一把儿子,时铭痛得龇牙咧嘴,没敢喊出来。
吴玉梅冷笑道:“刚才问你怎么不说,你早点解释清楚,妈至于打你吗?”
时铭淡淡说:“你也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怎么没给了,妈不是问你了吗?”
“那我说了不是保护费,你直接就哭了。”
“我……”
忽然之间,吴玉梅觉得这儿子还是该打,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气人。
但俞宿已经洗完脸出来了,最近没挨打,他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了,洗了脸皮肤白嫩得能掐得出水。
俞宿原本就长得好,最近吃得好睡得好,美貌值就直接攀升。
这会儿他用那双小鹿斑比的眼睛看着吴玉梅。
吴玉梅顿时觉得,在这样的孩子面前大声说话都是罪过,他爸怎么舍得打孩子?全然忘记自己也刚狠揍了儿子一顿。
对别人孩子,吴玉梅倒是和声和气:“俞宿,刚才阿姨是不是吓到你了?”
“可不是,打我还把自己打哭了。”时铭淡淡说道。
吴玉梅气得差点没再拿起戒尺给他来一顿。
幸好俞宿会看人脸色,给了吴玉梅台阶下:“时阿姨,我没有吓到,只是因为我的事情害得时铭挨打,我心里头很难受。”
这话让吴玉梅更是心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是阿姨不好,阿姨没把事情弄清楚就发火,这不是你的错。”
“既然这些钱是你们正正经经赚到的,那你好好拿着,该花就花,该用就用,别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俞宿点了点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谢谢时阿姨。”
吴玉梅觉得这孩子乖得不行,心底怜惜:“你爸那儿,要不要阿姨过去跟他说说?”
在吴玉梅心底,这到底是别人家孩子,亲生父子哪有隔夜仇,打孩子这种事情到处都是。
俞宿眼神闪烁,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十分明白,在大人的眼中,他爸打他或许不对,但他们依旧是父子。
正琢磨着怎么拒绝,时铭插嘴道:“妈,你跟人家非亲非故的,要是你一句话他爸就能痛改前非,那你可以改行去当妇联了。”
就俞志勇那种混人能听得懂人话才怪,要是吴玉梅去找他铁定吃亏。
吴玉梅脸一黑,这儿子不说话气人,一说话更气人。
俞宿也说:“时阿姨,最近我爸也不打我了。”
因为被那天的时铭吓破了胆儿,不敢再动手打儿子,当然也不给他钱,从未想过才初一的俞宿要怎么养活自己。
吴玉梅只得说:“那就好,哎,天都这么晚了,这……俞宿,要不你今天住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