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狮子巷,邀月楼后院的一个精致雅间内,方公子正大发雷霆,“那姓刘的黄口小儿,竟胆敢如此欺我!不将你碎尸万段,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啊!姐夫,姐夫,此事你一定要帮我!”
方公子说完,径自拉住了灯光背处的人影的胳膊。
“大郎,此事是你太过心急了啊!刘家究竟是百年豪族,你这般明目张胆,定然会遭到过激的反应!”那人影并不恼怒,而是笑呵呵、耐心的劝解着方公子。
“我不管!这口恶气不出,我方某誓不为人!”
方公子大声咆哮,额头青筋暴露,再也没有了平日里半分淡定的模样!他抓起桌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狠灌了几口,猛的将出自景德镇官窑的酒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黑暗处的人影,“姐夫,你说吧,究竟你怎的才肯帮我?是要这头牌‘怜儿’,还是我在江南给你物色?”
“大郎,你……!哎!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姐夫刚刚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黑暗中的人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走到了方公子近前,待灯光照过他的脸,竟然是山东漕运使曹熊!
曹熊今年只有三十七八岁,身材高大匀称,面容俊美,堪比潘安,是山东官场中有名的美男子。他出自安徽亳州名门曹氏,是三国时魏武帝曹操之子,楚王曹彪一脉的后裔。天启初年,他过五关斩六将,勇夺进士三甲探花郎,在淮水、山东、江南一带,素有文明流传,一直是翩翩君子的代言人。
漕运使政务权利并不算太大,相当于后世的交通厅厅长,但在职务上比厅长还要高上半级。最为关键的是,他主要负责通航南北、连接南北两京的大运河,其中油水甚足,与暴力的盐道相比,怕是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曹熊的驻地衙门设在运河要塞临清,这一次他能前来济南,主要还是为了刘老爷子的寿诞。
只是,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猜想不到,方公子经略山东最大的依仗,竟然是平日里温文尔雅,不显山不露水的山东漕运使曹熊!
此时,听闻曹熊如是说,方公子脸上的冷意稍减,不过,他的一双鹰眼仍是阴毒的渗人,他重新抓起一只酒壶,替曹熊满上了一杯美酒,“姐夫,一码是一码!你帮了我,方某定然会铭记在心!”
“哎!大郎,你这性子呀,还是这般要强!”曹熊摇头苦笑,嘴角边却是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稍纵即逝,眨眼间,他又换上了人畜无害的翩翩君子微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郎,刘家钱庄之事,我会帮你多多用心的!只是,关于那刘如意,姐夫观他可不是个善茬,而且,现在他又与德王联姻,咱们最好要做足万全准备再出手!否则,打蛇不死,反被咬上一口,这可就不值得了!”
方公子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阴声道:“姐夫,你读书比我多,可否替我想个稳妥点的办法?”
曹熊见方公子的火气已经下去了大半,轻轻一笑道:“大郎,圣人言,所谓推之天地之间,无往而不利!阴谋不成,咱们不是还有阳谋么?”
方公子一愣,猛的站起身来,手指指向了天空,“姐夫说的是……”
曹熊笑着点了点头,“眼下陕西、河南、安徽一带,流贼乱匪严重,姐夫与那左良玉还有些交情,到时,只需阁老一封调令,还愁着那黄口小儿不肯就范么?”
“妙,妙啊!姐夫果然是才高八斗,大郎佩服啊!”方公子大喜,以他平日里高傲的性格,能说出这般恭维别人的话来,可真的难得一见。
曹熊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邀月楼的头牌“怜儿姑娘”正脱光了衣衫,在床上等着他临幸一般。片刻,他收敛了心神,郑重道:“大郎,此事事不宜迟,不得拖延,我们现在就必须开始筹备!不过,那厮职卑位低,想要引他上钩,我们还需得给他一颗甜枣才是!”
方公子点了点头,“一切由姐夫安排便是!”
他说完,用力拍了拍手掌,片刻,一个相貌俏丽,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轻轻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她对着方公子深深一个万福,“公子!”
“去,将怜儿姑娘请到这边来!”方公子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大笑道。
“是!”小丫鬟很委屈,却不敢说话,低声应了一声,快步朝着门外奔去。
“大郎,这,这怎的好意思?”曹熊讪讪的笑着推脱道。
“姐夫,咱们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哈哈!”方公子怎能看不出曹熊的言不由衷,大笑一声便揭了过去。
这时,门外忽然有仆从禀报道:“公子,公子!章丘刘氏长子,刘建武前来拜访!”
方公子一愣,与曹熊对视一眼,曹熊笑道:“原本某还以为要费些周折,想不到这真是天助大郎也!哈哈!”
“姐夫英明!这厮不过是个憨货,我来应付便是!姐夫,你先暂且回避,莫让佳人久等了才是!”方公子笑道。
“这,这某可就却之不恭了!”曹熊笑着对方公子做了一揖,快步朝着楼上奔去。
待到曹熊远去,方公子的长脸瞬间阴冷了下来,他端起酒壶用力了灌了几口,冷声道:“去,将那刘建武引致贵客房!”
“是!”
……
“呵呵,刘大公子!今日,你怎的有闲暇来方某这小地方?”方公子满脸堆笑,热情的将刘建武迎进了房内。
刘建武根本未曾料想到高高在上的方公子竟然对他这般热情,受宠若惊道:“建武一直仰慕方公子大名,今日冒昧前来,还请方公子不要怪罪啊!”
“哈哈!”方公子哈哈大笑,“建武兄这是哪里话!方某平生最喜欢的便是结交四方豪杰!建武兄出自名门,文才武略,是我山东有名的豪杰,方某也早就想与建武兄把酒言欢了!来,快快请坐!”
方公子亲自引领着刘建武坐下,有对着门外仆从大喝道:“来人,上好酒!吩咐厨房里,将前几日西域捎来的那几只雪熊掌也一并做了,今日,某要与建武兄把酒言欢!”
“是!”门外仆从应了一声,快步转身离去。
片刻,几名清秀的丫鬟端着两壶美酒,还有几样清淡的小凉菜,摆在了两人桌上。
方公子关好门,为刘建武斟满了一杯美酒,笑道:“听闻建武兄与刘如意乃是一胞兄弟,此事可是当真?”
刘建武一愣,差点跪倒在地上,他对着方公子深深一礼,战战兢兢道:“不瞒方公子,刘如意却是与我血脉相乘!不过,他在去年便已经与我分家,现在与我章丘刘氏,再没有半点瓜葛!”
方公子一笑,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建武兄,不必紧张!你是你,他是他,又怎能相提并论?来,来!咱们先不谈这些!喝酒,喝酒!这可是湖州特产的上好雕花,一般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几杯美酒下肚,刘建武稍稍放松了下来,他有些拘谨的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方公子跟前,“方公子,实不相瞒,今日建武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方公子轻轻瞥了桌上的银票一眼,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建武兄,何须如此?你我相见如故,岂能让这些黄白之物玷污了咱们兄弟的感情?来,你可要自罚三杯才是!”
刘建武见方公子神情真诚,不似作伪,不由大为感动,他接连饮下了三杯美酒,拍着胸脯保证道:“方公子果然不愧是‘人中之龙!’你如此对待建武,建武又怎能不知情趣!但有吩咐,建武愿冲锋在前,为方公子效犬马之劳!”
“哈哈,建武兄太客气了!”方公子大笑着拍了拍刘建武的肩膀,“你我情如骨肉兄弟一般,何谈效命之说?来,尝尝这雪熊掌!听闻这是北边的野人,从结成冰的大海里捕获的,可是大补啊!”
刘建武心中更是感激,他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熊掌肉品尝,果然是鲜美无比,透着一股最原始的清香。
“方公子,这,这果然是绝世美味啊!”刘建武大赞道。
方公子微微一笑,刘建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建武兄,你喜欢便好!我这里还有些,待会便都送给你了!”
“这,这怎使得啊!”刘建武大惊,赶忙起身。
“哎,建武兄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们是兄弟么!呵呵!来,干了!”方公子端起酒杯,与刘建武碰了一下,大笑着一饮而尽!
……
此时,在楼上的一间精致的厢房内,两个白花花的人影滚做一团,不时传来女人娇吟的低喘,正是山东漕运使曹熊与这邀月楼的头牌怜儿姑娘。
良久,曹熊猛的大吼一声,有些不甘的从怜儿姑娘身上爬下。
怜儿姑娘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曹郎,你说过的话,究竟还算不算数?你打算几时为我赎身?”
曹熊尴尬的一笑,他与这怜儿姑娘只不过有过几次露水姻缘,但因这怜儿姑娘功夫了得,甚是了解男儿心,曹熊在某一次,竟鬼使神差的说出来,将要为她赎身。
但他的正妻乃是淮北方家的长女,方公子的姐姐,虽不是嫡女,但以方家的势力,若是他胆敢将这烟花女子领进门,怕是他的锦绣前程也就到头了!
而最为关键的是,方家长女颇为泼辣,将曹熊吃的死死的,曹熊虽是平日里油水甚足,但只要是银子,早已被方氏搜刮干净,便是前来这邀月楼,曹熊也只能等着方公子请客,因为,他全身真的掏不出半两银子!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悲哀!
看着曹熊不说话,怜儿姑娘水蛇一般的小腰轻轻扭动,缓缓的凑到了曹熊身前,径自握住了他那关键之物,娇声道:“曹郎,你可知,为了等你,人家已经一年多没有客人了!若是你再不来救我,人家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
曹熊身子一怔,看着怜儿姑娘娇媚委屈的脸庞,一种莫名的男儿气忽然从心底里升起,“怜儿,你可是真心待我?”
怜儿姑娘张口樱红小嘴,轻轻为曹熊舔食着秽物,直到清理干净,她这才睁大着眼睛看着曹熊道:“曹郎,奴家的人,奴家的心,早已经都牵挂在你的身上,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奴家一直留在这火坑里,永世不得超生么?”
曹熊一咬牙,用力攥紧了拳头,“也罢!我曹熊枉读了三十年圣贤之书,若是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怜儿,你放心,此事,我这便与方公子说晓,他有一个天大的买卖有求于我!想来会卖我这个人情!到时,咱们在大名湖边买一座上好的宅院,神仙眷侣,岂不快哉!”
怜儿姑娘眼睛一亮,大喜道:“曹郎,这可是真的?你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