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武定县城终于传来胜利的消息!
在被官军围城近二十日后,闻香教贼匪内部发生了内讧,贼首冯四弹压不及,贼匪三号人物马一眼趁着夜色打开城门,引官军进城,冯四眼见大势已去,带着数个还未来得及享用的娇妻美妾,自焚与县衙之中!
说来也是好笑,这冯四虽是精明,善于蛊惑人心,但对兵事却是完全外行,只得将兵权交由他的小舅子黄昌与他的把兄弟马一眼,与几百年后的“洪教主”倒是有些类似!
黄昌祖上本也是军户出身,他自幼也读得几本兵书,有些谋略,不过其人性子乖张,好勇斗狠,又极为好色,借着自己与冯四是姻亲,更加肆无忌惮,不仅强抢民女,便是一些教众信徒的妻女,他也不肯放过,使得武定县城中民怨沸腾!
而这马一眼,则是街头恶痞出身,厮混与江湖多年,倒也有几分真本事!
刚开始,官军围城甚紧,这两人倒也能相安无事,各自镇守一方,使得官军拿这城高墙厚的武定城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还白白损失了不少兵士!
但随着时间推移,十几日过后,这黄昌又恢复了他的几分纨绔性子,眼见官军无力破城,他便也放松了下来,整日寻花问柳,与城中的几个窑姐打得火热,这倒也不打紧,但就在前几日,这厮喝醉酒之后,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混,竟然令亲兵将一个教众头目的妻女拖入驻地,糟蹋致死!
那教众头目得知妻女遭难,又岂肯罢休?
便径自去与冯四理论,冯四也知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小舅子,不好处理,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插科打诨,想要就此蒙混过去。
那教众头目眼见无处说理,只得带着刀枪,直奔黄昌的驻地,想要自己来讨个说法!结果,那自然是可想而知,这教众头目直接被黄昌的亲兵乱刀砍死在当场!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头目也就罢了,但悲剧的是,这教众头目与那马一眼乃是青州同乡,而且是一个村子,从小光屁股玩到大的兄弟!
事发之时,马一眼正在南门御敌,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等到击退了官军,回到城中,却只是看到了兄弟惨死的尸体,这让马一眼如何能接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大事未成,八字尚未有一撇,竟然就已经如此,更别谈以后其他了!
“兔死狐悲”啊,马一眼不由也心生了几分寒意!
不过,他是带兵之人,又长年厮混与江湖市井,心思自是远非常人可比!
二十八日夜,马一眼请了城中几个有名的窑姐儿,又摆下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借口化解间隙,邀请黄昌到其南门驻地赴宴。
这黄昌只有二十五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他真的以为这马一眼服软了,便大大咧咧的带着十几个亲随直奔马一眼的驻地!
可黄昌酒还没喝上两杯,连那几个粉头的摸样还未看清楚,便径自被马一眼的亲兵剁去了脑袋,随后,马一眼直接开城投降官军!
原本山东总兵倪宠还在愁着如何破城,却没有想到胜利来得如此突然,大喜之下,封马一眼为实权把总,留在自己帐下听命!
马一眼自是感恩戴德,就此摇身一变,变成了正牌子官军!
如此,山东北部平定,济南府压力骤减,这也使得山东巡抚颜继祖有了更多的精力安抚流民,处理政事。
……
官道上,几个骑兵策马狂奔,卷起一路烟尘,直奔彩石镇而来。
前些时日剿匪的赏赐终于下来了,刘如意得白银二百两,良马一匹,精良铠甲两幅,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尽是无用之物,但对于功绩,却是只字未提!
“刘总旗,这件事我家大人已经为刘总旗尽力了,只是,只是上面有人死命压着,所以,所以才……”这个信使眼见刘如意脸色铁青,忙在一旁小声解释道。
他是王副千户的亲随,原先便于刘如意接触过几次,这次他亲自前来,也是王副千户想要安抚刘如意的意思。
“多谢这位兄弟了!”刘如意忽的笑了起来,他走到这信使身边,在他的手中写了个“杨”字,低声道:“可是这个人?”
“既是如此,那某便告辞了!”那信使嘻嘻哈哈的应承了几句,轻轻对着刘如意使了个眼色,便快步离开!
刘如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英俊的脸孔一片冰凉!
“这他娘的是笑话了!就连马一眼这种投机的鼠辈,也能被封上百户,而自己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就他娘的换来这点东西?真当老子是泥人儿,任你揉捏不成!”
……
彩石镇南,流民新镇中央的一块平地上,原本舒缓的山势已经被修磨的整平,结实的夯土覆盖了这接近五六亩的范围,四周虽未盖起高高的围墙,但是却已经布上了一圈简易的木栅栏!
这里便是刘如意修建新校场,原先刘府内的校场虽是设施完善,但地处实在太过狭小,随着军汉人数的增多,便再也无法满足刘如意的要求。
此时,校场内五十个新兵,三十余个老兵,直挺挺的站在中央,浑然不顾天空中高高挂起的太阳,和那还带着些许凉意的丝丝冷风。
在西侧和北侧的栅栏外面的土坡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流民,他们中有孩童,有青壮,还有一些正值妙龄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看,英子姐!我看见你家男人了!嘿,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官军样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挽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娇声呼喝道。
“那是啊!我听我们家虎头说了,跟着刘大人,不仅能吃饱喝足,而且顿顿还有肉汤喝呢!听说要是在立下功勋,那赏银更是不得了啊!小翠,要不要姐姐给你做个媒,在这里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啊!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军爷里面单身的可不多了,你可得抓紧了!”那被唤作英子的小媳妇打趣道。
“啊!英子姐,你取笑我!”小翠娇嗔一声,身子扭捏的靠到了英子怀中,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场内的一个笔直的身影。
“呵呵,被我说中了吧!小翠,你以为你看上那个姓贾的大块头,姐姐不知道么?”英子笑嘻嘻的抚摸着小翠乌黑柔顺的头发。
“英子姐!”小翠儿脸更红了,却又无法反驳,只是躲在英子怀中,不敢露头。
这时,一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汉子打趣道:“英子,这刘大人征兵两天了,听说那些军爷们吃喝都住在这营地里,你是咋知道这么多消息的呢?难不成你家虎头偷偷跑出来看你啦?”
“呸!杨大嘴,你这憨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难怪你到现在也找不上媳妇儿来!那是昨天晌午,福老爷子在营地门口亲口对俺们说的,这还能有了假?”英子不屑的看了杨大嘴一眼,“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杨大嘴,就你这德行,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刘大人能看上你?做梦去吧,你!”
这结过婚的女人,脸皮究竟不是小翠儿那般少女可比,英子炒豆子般的一串话,直接将这杨大嘴说的是哑口无言,周围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嘿!小娘皮,你还别瞧不起人!老子非要当上官军让你看看!”杨大嘴骂骂咧咧的回了一句,却无脸再在这里待下去,只得悻悻的朝着另一侧的工地跑去。
新镇子百废待兴,四处都在忙碌,除却被选中的五十名幸运儿成为全职军汉外,剩下的劳力,都要参加日常的劳作,这杨大嘴虽是有些滑头,但却也想出人头地,那样,他才能娶上一房好媳妇儿!
可眼下大明天灾人祸,到处是一片涂炭,又哪来这么多的机会呢?他算幸运的,遇到刘如意这样的上官,勉强捡回了条小命!原本,杨大嘴早就对未来失去了希望,但随着刘如意开始征兵,旁人又无限描绘其中美好,杨大嘴的心里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趁着工地歇息,偷跑上来,看着军汉们操练,也想寻些其中门道,能早日入得刘大人的法眼,没想到却受到这群无知妇人的一顿奚落!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咱们走着瞧吧!”杨大嘴回头不忘吼了一句不知是从哪学来的状语,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众人看着他背影,又是一阵大笑!
……
此时,在不远处的校场中,刘如意的心境却远没有这些流民那般轻松!
校场东侧,高高的演武台上,刘如意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任由冷风将他额前的发丝吹得散乱。
赵沧海和火郎恭敬的侍立在一旁,同样也是脸色冷峻!
“事情可都察清楚了?”刘如意冷声道。
“大人,一切都已经清楚了!”赵沧海一抱拳,凑到刘如意身边低声道:“那姓黄的,联络了镇子中诸多豪族士绅,又与那镇抚景磊光勾搭成奸,幸得那赵老爷子明理,提前给我们透露了风声,否则这一次,真的有些棘手!”
刘如意冷冷的点了点头,“我要他们的具体计划!”
赵沧海一怔,赶忙又道:“大人,他们决定在后日中午,猎户们前来镇子外销售皮毛之时,对咱们动手!这是昨晚,赵老爷子亲口对我所说,应该不会有假!”
“噌!”
一声脆响,刘如意拔出腰间钢刀,猛的插在了脚下的木质地板上!
“那赵老爷子人老成精,这种事情,他应该不敢说假话!只是,若任由他们算计自己,那何时是个头?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人,护的了自己周全,那母亲与紫心、奴娘、清儿她们又该如何?”
其中利弊瞬间在刘如意脑子中转了一圈,他转过身,看着台下不远处直挺挺的一排身影,对赵沧海和火郎道:“古人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他们蛇蝎心肠,欲除我而后快,那老子就得让他们明白!”
刘如意拔出插在地板上的钢刀,轻轻抚摸着闪着寒光的刀尖,就如同抚摸心爱女人的肌肤,轻灵而温柔。
赵沧海和火郎从未见过刘如意这般,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挺直了身子,等待着刘如意的下一个命令!
片刻,刘如意忽的轻笑了起来,他大步走向一旁高高在上的宝座,转身对二人吩咐道:“通知弟兄们,都他娘的给老子提起精神来!今夜,某要一次将垃圾清理个干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