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石镇,南门外。
五六口近半人高的大锅已经支在了柴火上,十余个健妇来来回回,不住朝着锅中撒放稻米、粗面儿,很快,浓浓的稻米香气随着微风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大人,赏给小老儿一口饭吃吧!”
“小的给您老磕头啦,大人!求您给口吃的吧!”
“大人,大人……”
这些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流民群纷纷簇拥到前方,拼命的将手中的破碗烂罐伸上前来,生怕晚一步就没有了自己的份!
“不要抢,不要抢!排好队!人人都有份儿啊!”一个健妇扯着嗓子大声呼喝,却根本无法阻止流民们的疯狂!
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冲到了前方,而那些气力不足的老人和妇孺孩童,则被挤到了最后面,她们不住的哭喊着,叫骂着,却也是无可奈何!
场面一片混乱!
虽说早有准备,刘如意基本将刘府内的存粮全部拿了出来,又令老贵从济南府大肆购买粮米,但流民实在太多,那些徘徊在济南城边缘的流民,听闻彩石镇这边有人施粥,也是拖家带口的朝着这边奔来,压力陡然倍增!
“赵三虎,火郎,谁他娘的再敢乱来,给老子打断他们的腿!”刘如意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大声喝令道。
“是!”
赵三虎和火郎带着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军汉,冲入人群内,将那些冲在最前方的流民驱散,而还有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流民,迎接他们的则是一顿无情的暴打,好半天,场面才又重新恢复了秩序。
刘如意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流民实在太多了,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那真的只是杯水车薪!
可恨啊!
这里究竟不是自己说了算!
看着眼前一张张面黄肌瘦、却又充满了求生欲望的脸孔,刘如意紧紧握住了双拳,心中忽的充满了对权利的渴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但若是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那就不能怪自己心狠手黑了……
……
“小少爷,照这样下去,咱们就算是掏干净家底,怕是也不够用啊!不如,将他们推给知府衙门……”福伯忧心忡忡的道。
一连四五日,流民有曾无减!
原本,这些流民大都是来自青州、新城(今淄博市邹平县)方向,大都聚集在镇子北门外,但那里是黄百户的势力范围,所以,刘如意只能在南门施粥。
可这才几日功夫,那些流民翻山越岭,带着微薄的财物,绕过了南面的小山,全都聚集在了南门外,在这里安营扎寨起来。
还有些人,径自在南面的山坳间的平缓地带,扎起了窝棚,仿似要在这里打长久战一般!
刘如意自是明白福伯的担忧,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这些流民长途跋涉,身心都是虚弱疲惫至极,刘如意虽然不是医科出身,但在后世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也是了解一些对营养的搭配!
按照这些流民的状态,仅仅是稀粥,根本无法让他们维持正常的生命体态,所以,对那些熬粥的健妇,刘如意严令,粥必须插上筷子而不倒,不得有半分偷工减料!而且,这里流民人数实在太多,又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有了力气,必须维持在一个半饥半饱的均衡状态,着实让人有些头疼!
福伯看着刘如意没有反应,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小少爷,必须得早做决断啊!这人越聚越多,一天怕是百两银子不够吃的啊!咱们又不欠他们的,他们是死是活,与咱们有何干系?小少爷,咱们何苦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刘如意缓缓摇了摇头,盛世,良田宅地或许是财富保障,但在乱世,人口却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有了人口,就等于有了源源不尽的兵源,得民心者的天下,这个道理,刘如意自是明白的透彻!
“福伯,无需多言!某意已决,就算是倾家荡产,某也要护的他们周全!”刘如意坚定道。
“小少爷,小少爷,三思啊……”
……
“怎么样?那小杂种真的自己掏腰包,给那些穷要饭的施粥?”
黄府内,黄汉生高高的坐在百户官椅上,眼睛却是紧紧的盯着台下一个身材消瘦的半大小子。
“大爷爷,孙儿怎敢骗你啊!确实如此,那姓刘的不仅自掏腰包,听说这几天还杀了两头肥猪,要给那些要饭的熬汤喝呢?”那半大小子似乎害怕黄百户不信,忙从一旁的随从手里接过一只破碗,恭敬的送到了黄百户面前。
黄家是彩石镇的大户,镇子中军户民户加起来,有二三十户都与黄汉生有着血亲关系,他们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了七八代,根深蒂固!
黄百户端起破碗,手指放在碗中轻轻一搅,忍不住冷笑道:“哼哼!这小杂种,倒是真舍得啊!”
“可不是么,大爷爷!那肉汤才叫个鲜,只是人太多,孙儿也没抢到几碗,这才没给您带回来!”那半大小子似乎还有些回味着肉汤的味道。
黄百户点了点头,嘴角边却泛起一丝阴笑,“三儿,你小子不错!没给大爷爷丢人,好好干,待过些时日,大爷爷给你补个小旗官身!”
“谢谢大爷爷,谢谢大爷爷!”三儿大喜,拼命对着黄百户磕头不止!
黄百户笑着摆了摆手,“过来,大爷爷还有点事情要给你吩咐!”
“是!”
三儿赶忙凑上前来……
……
一晃已经过去了七八日,聚集在镇子南门外的流民已经差不多有两千人左右,隐隐还有不少流民从济南城的方向朝着这边赶!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只要有一条活路,谁又肯轻易放弃希望呢?
几日下来,刘如意手下的军汉和健妇也都找到了门道,而那些流民也知道这镇子里的“刘大人”,那真的是菩萨心肠,只要乖乖听话,定然能有一口活命的饭吃,他们也乐得听从刘如意的规划和安排,一切慢慢开始条理有序起来。
不过,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喝同样的水,吃同样的饭,还是有些人丧尽天良,恶事做尽!
仅这几天功夫,流民营地里在夜间便发生强暴妇女、偷抢财物的恶性事件十几起,一时弄得人心惶惶!
对这些人,刘如意绝对没有半分手软!开始的几个恶贼,刘如意直接令人腰斩,但到后来,若是还有人再犯,刘如意直接令人将他们“点了天灯”,手段虽然残忍,但却真正的震住了这帮人!
这也让他们明白了,乖乖听刘大人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但若是不守规矩,甚至是作奸犯科,那后果,每人心中都清楚的紧了!
这一日,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中午的施粥,刘如意刚刚回到后院,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突然有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禀报:“大人,不好了!流民营地里出乱子了!”
“什么?”刘如意一愣,“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只有十四五岁,根本没有碰到过这种场面,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好在她总算知道是谁来禀报的消息,刘如意赶忙朝着外面奔去。
“大人,就在今天中午施粥过后,从济南城方向新来的一群流民,与原先便在这里的流民发生了冲突,已经死了十几人!”赵沧海边走边低声对刘如意汇报到。
“派人过去了么?现在形势怎样?”
“弟兄们已经过去了,形势也控制住了,不过,还有些人受伤很重!”赵沧海脸色也有些难堪,出事之时,他正在当场,幸亏的他反应快,否则,这种事情,要是激化起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很快,两人带着十余个军汉便赶到了事发之地!
就在粥场不远处的一片空旷地带,地面上一片狼藉,到处是鲜血,石块,还有些被撕扯烂的衣衫,十几具尸体被摆放在正中,两边各有近百号人冷冷的对峙着,若不是中间有十余个军汉维持着秩序,他们怕是还要火拼起来!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如意站在一块砖石上,大声质问着两边众人!
这些时日,刘如意几乎整日都奔波在粥场,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加之刘如意身上穿着总旗官袍,这些流民也大都认识刘如意。
“刘大人,这帮德州来的龟孙子欺人太甚!他们竟然当面辱骂刘大人,某等气不过,这才与他们动手的!”说话之人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他是青州东山葛家庄的头人,刘如意也认识!
“呸!你们这些憨货!老子什么时候说过那话!某等听闻刘大人仁义,这才带着家眷前来求以一条活路,分明是你们血口喷人!青州府的王八蛋们,来啊,尝尝爷爷的拳头!”另一边说话之人,膀大腰圆,身材很高,他说着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噌!”
一声脆响,刘如意猛的抽出腰间钢刀插进了地面上,“都他娘的吃饱了,有力气了是不?啊!当着某的面儿,你们他娘的也敢乱来!啊!”
刘如意话未说完,便揪着这两个头人,一人一边便是十几个嘴巴子,直将两人抽的鼻血横流!
在农村呆过的朋友可能会明白,有些事情,暴力往往比言语更加有效,话说上一万遍,远不如一记拳头来的实在!
两人虽是心头有气,但却不敢反抗刘如意的权威,他们仍然死死的对峙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刘如意让人端来些热水,分别为两人倒了一碗,这才道:“话是谁说的,这个,某自然会派人查清!刘某也不是那么金贵,被人骂几句还能承受得起!但是,你们,你们他娘的真是给老子长脸啊!是不是也要将老子打一顿,你们才能解气?啊!”
两人不敢看刘如意的眼睛,纷纷低下了头,那葛家庄的头人,葛大壮低声嘟囔道:“明明就是他们不对,大人,你打死俺,俺也不服!”
“他娘的,你还敢还嘴!”刘如意用力拍了下他的大脑袋,“是非公断,某心里有数,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要再敢挑毛找刺,那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都下去吧,好好休息,莫要再给老子添乱了!这些冤死的兄弟,将他们好生葬了吧!哎!”
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两人都泄了气,都是自己兄弟,却是无故的死在了这里,谁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眼见刘大人已经发了话,他们也不敢反抗,只得收拾起各自族人的尸身,分别退到两边。
这时,火郎快步朝着刘如意的方向奔来,在刘如意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刘如意的脸色猛地阴沉了下来!
“想找事儿!那老子只得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