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直到日上三?竿,紧闭的房门才终于被人推开。
露头的人是萧妍,她将门半掩着探出一半身子,朝着院中巡视的弟子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近,随即附耳过去悄声嘱咐了几句。
弟子会意,转身一路小跑飞快的走了。
萧妍退回屋内将门合拢,转身快步回到床边撩起床帐,见陈宝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有发尾露在被褥之外,毛茸茸的显得异常可爱。萧妍伸手轻轻拉了拉,弄的他头皮发痒,被褥下的身体稍微蠕动了一下,看的萧妍眼中笑意更深。
“现在已经巳时过半,宝儿就算不想起来,也该先用些餐饭,不然饿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缩在被子里的陈宝儿一听时辰,条件反射般一股脑的坐起身。他平日里卯时起身,偶尔寅末就起床练拳。昨夜一开始便罢了,谁也不曾放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萧妍神?色一变,转而纠缠着自己不放,直到晨曦初露自己实?在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才算罢休。
方才坐起身因情急一气呵成,陈宝儿的身体柔韧,动作很有几分矫健。然而还没等坐稳,他就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对劲,腰身酸软不说,肋下和腰后乃至于两腿内侧都是酸疼不已。疼痛让他卸了力气,裹在身上的被角向下滑落,露出半边瘦削的肩膀。昨天夜里,萧妍打坐调息时陈宝儿还曾翻出中衣穿上,后来却是不知道被甩到了哪里。
他拉起被角,轻咳了一声:“我的衣服……”
萧妍轻笑:“你?的衣服沾了水,又窝在了一起堆了半夜,早就皱成了一团,哪里还能穿呢。”
陈宝儿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无……无妨的。”
萧妍:“方才我已经着弟子为你去取,稍待片刻就好。”
说着萧妍走进两步坐在床沿上,伸手用指尖缠绕陈宝儿披散下来的发尾,语气中满是亲昵:“宝儿的头发生的如此柔顺,心思也是温柔细腻,关键时刻却能有不让乾元之勇。”
萧妍看着他低头垂目,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纤细却不脆弱,略显单薄的背脊已经覆上了一层均匀有力的肌肉,充满了年轻的勃勃生机。那种美不同于她曾见过的任何一人,不似女身坤泽的柔媚,也不同于精研魅道的暗香杀手薛采身上的邪魅,而是一种独特又清新的温柔,是只存在于陈宝儿身上独有的魅力。
萧妍看着他,心中柔软的化作一汪春水,情不自禁、沾沾自喜的感慨了一句,“我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得与你执手呢。”
陈宝儿被对方夸的不好意思,发丝牵动头皮,却像是痒到了心尖上。
“楼主过誉了。”
萧妍正想说这?些不够,她想说对方身上的好多的说也说不清,可还不等开口就传来了叩门声。
“楼主,您方才吩咐的东西,送到了。”隔着一道门,门外弟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来得还算及时,却难免有些扫兴。
萧妍亲身开门接应,拦下了想要进屋布置的弟子,自己亲手结过一应物事。
来人不仅带来了衣物,还送来了一些吃食。陈宝儿从萧妍手中接过新衣,连忙拉下床上的纱帐,躲在床上穿了起来。
“你?身上还有哪里我不曾看过,宝儿何必如此见外呢。”萧妍笑嘻嘻的打趣,床上的人却是默然不语,不愿与她应声。
“先吃点东西吧。”萧妍见他下床时脚步虚浮,当真是心虚又心疼。
陈宝儿没有说话,点头应了应。萧妍拉着他与自己并肩而坐,又十分贴心热络的为他盛粥布菜。陈宝儿先是受宠若惊拘谨的不敢动作,而后见萧妍盛情,自己推脱不过只能腼腆的端起碗,斯文的抿了一口碗中的热粥。
萧妍见他放松了些许,看似不那么见外了,高兴的捧起碗灌了自己一大口热粥。
“唔……”
然而乐极生悲,热粥刚一入口萧妍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修长的眉毛凝成了结,捂着嘴疼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陈宝儿见对方神情扭曲,连忙关切询问,还以为她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岔子。
“嘶……”
萧妍倒吸一口冷气,啐了一口,摆了摆手:“这?粥太热,杀的我舌头疼。”
陈宝儿顿了顿:“楼主舌头受伤了?”
萧妍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否认:“没事没事,就是烫了一下。”
陈宝儿端着碗里的粥,冷热正好入口,哪怕是再嫩的孩子也烫不着唇舌。一个念头油然自心底而生,想到昨夜萧妍嘴角渗透出的血痕,陈宝儿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她居然又骗我!
“啪”的一声,陈宝儿将瓷碗撂在了桌上。
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萧楼主居然被这?点动静给镇住了,肩膀微微一颤,神?情一换堆满了尴尬的笑意,顾左右而言他道:“宝儿怎么不吃了,不和胃口吗?”
陈宝儿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萧妍:“楼主,你?根本就没有受伤是也不是?吐血什么的,都是骗我的,对吗。”
萧妍呵呵干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宝儿何处此言啊……”
见她还想抵赖,陈宝儿脸色一沉,当即站起身转身要走。萧妍眼疾手快拉住对方的胳膊,死皮赖脸的拖住对方,赔笑道:“好宝儿乖宝儿,我咬破舌尖假装吐血的确是不对,可要说我身上一点伤也没受却也是冤枉死了啊!”
陈宝儿回过头,眼风朝对方一横,冷冷开口:“楼主何必如此,我当不起。”
萧妍拉着他不肯松手:“我尚在母亲腹中时就身受摧心蛊毒所染,先天有缺,向来比同龄人更为瘦弱。后来好不容易分化成了乾元,却经脉阻滞,远不及寻常乾元身体强健。当初我义父将半身修为传功于我,才勉强让我在武道一路有所进益,只是每每动用内劲仍是难免受到刀绞之痛。昨日我激发内力才能带你?全身而退,事后遭受反噬,的确是没了行?动之力,绝对不是故意消遣你的呀。”
陈宝儿放弃挣扎,回过头愣愣的瞧着萧妍。他没想到,看似无往不利的萧楼主年幼时居然有一段与自己相似的经历。
萧妍:“我母亲本是通明教的杀手,在圣女相助之下逃离的教主的钳制,跟随我父亲回到中原。她身体里有通明教用来操控弟子的摧心蛊,在怀上我的时候,摧心蛊还未能解决,因而影响了尚在腹中的我。我的身体的确是不好的,只有与坤泽结契,才能大有改善,这?件事是真的。”
听着她娓娓道来,对着他没有半点避讳,陈宝儿的心蓦然一紧:她在和我说这些,这?是她的秘密,她为什么要告诉我。
萧妍:“宝儿,这?些话我从未主动与人提起。”
陈宝儿眨了眨眼:“所以沈总管才会如此热衷于为你?收纳后院。”
萧妍扑哧一笑:“宝儿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可是吃醋了。你?放心吧,若是我早就此心,也就不至于有昨日之困了。我萧妍是什么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丝便利委屈自己。我要你?,乃是出自本心。我一直在等待,就是想要确认你?的心意。昨天发生的事的确扰乱了我的计划,坤阴丹虽然不足以让我变成坤泽,可的确让我内息紊乱旧疾复发。你?会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又在沈璎的劝说下主动来见我,我真的……很开心。”
陈宝儿:“可当时为何要推开我。”
萧妍:“那是因为,你?手上有通明教的烙印。”
陈宝儿瞪大双眼,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萧妍:“有一部分通明教徒会在身上纹刺翎羽刺青,你?小臂上的印记我曾在薛采身上见过相似的。”
陈宝儿吃惊道:“你?是说我小臂上的红痕?我可自记事起这便有了,虽然有些奇怪,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处胎记。”
萧妍点了点头:“我信你。”
陈宝儿入门前身世沈忠应当仔细确认过,更何况以他这?样的年纪性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通明教中教养出的弟子。他身上的纹样虽然形状相似,可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刺青,难道其中另有别情……
陈宝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薛采的刺青在何处,也在手臂上吗?”
萧妍随口一答:“不是,在后肩上。”
陈宝儿咬了咬牙:“后肩?”
萧妍感觉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你?是怎么看见的?”
后知后觉的萧楼主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连忙解释:“别误会啊宝儿,我和他没什么的。”
陈宝儿小脸一冷:“楼主风流无羁,做什么怕我误会。”
萧妍哭笑不得:“冤枉啊冤枉,我对你如何,其心苍天可鉴。我发誓,自己和那个薛采没有半点纠葛,至于他身上的刺青印记,不过是意外得知而已,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陈宝儿:“你?说那是通明教的印记,那薛侍君也是通明教的人了?”
陈宝儿聪明敏感,并没有揪着那点误会不放。
萧妍:“有些事情,我也尚在调查,并没有瞒你?的意思。”
陈宝儿摇了摇头:“楼主是大人物,一行?一动都牵动他人安危,作何打算何必顾及我等小人物的打算。”
见他说得轻巧神?色却是郁郁,萧妍双手握住对方肩膀,凑近他逼视着他的双眼:“宝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可真让人伤心。”
陈宝儿直视着萧妍,迟疑了片刻,终究开口:“楼主,你?究竟将我视作何人。”
萧妍莞尔一笑:“自然是贴心贴意,独一无二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