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因为某种缘故彻夜难眠,萧楼主今日破天荒的起迟了。
晨起后推窗向外一瞧,看见一名身着墨青短袍的的少年正在院中打拳。萧妍面露微笑以手支颐,兴趣盎然的盯着对方的身影反复观摩。
陈宝儿身形还算灵动,套路也十分熟练,可见平时自己下过不少功夫。只可惜即便如此,缺了内劲一招一式都仿佛差了点意思。
他的练得努力用心,没人督促却全力而为。此时日头并不高,天气也不怎么热,可萧妍瞧见对方背上的衣物几乎重重湿透,布料紧贴着他的背脊,腰身被一段腰带紧紧勒住,仿佛不盈一抱。萧妍看着看着,不由得直起了上身,喉头也紧跟着上下滚了滚。
美色入眼,看着对方额前渗出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萧妍不由叹道:可惜了,可惜我遇见他太迟。
否则他绝对不该是现在这个努力而难有所获的样子。
萧楼主明目张胆的“偷看”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陈宝儿停下来稍作休息。萧妍今日晚起,他心中倒是惦记着自己的职责,分出了一点心神留意屋内的动静。只是他没想到,萧楼主起床后不传饭,不练武,而是躲在窗口偷看他的“三脚猫”功夫。
当陈宝儿扭头对上萧妍笑意盈盈的双眼,并从对方的状态判断出也许已经“欣赏”了好一阵功夫,他的脸蓦然就红透了。
自己是什么水平,陈宝儿很有自知之明。而萧妍是什么功夫,他看见过几回却连深浅都摸不着。
何所谓高山仰止,那是陈宝儿看都看不透的境界,两者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对方看他比划的那几下子,大致犹如成年人瞧着刚足岁的孩子蹒跚学步。
可他回头时恰好与萧妍的目光对上,对方眼中神采奕奕,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也不知道还不是错觉,陈宝儿恍惚间感觉到萧妍眼神专注且充满了期许。
“宝儿如此勤奋,倒是教我自愧不如。”萧妍面容和煦,微笑着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萧妍平日里不苟言笑,此情此景之下,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一把似水温柔。
陈宝儿背上汗毛莫名其妙的立了起来,他觉得萧妍的今日看上去有些不同寻常,可不同在何处又难以细说分明。
这一刹那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与萧妍四目相对。
萧妍的嘴角微微向上半分,看似面无表情,又仿佛噙着浅笑:“呆愣着做什么,身上都汗透了,先去换洗更衣再来吧。”
陈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失礼,慌忙道声歉意,然后落荒而逃。
萧妍见对方慌张的模样,笑意加深了几分,随即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自己明明不曾对他疾声厉色,这小家伙怎么依旧有些怕她。萧楼主托着下巴凝眉沉思: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陈宝儿与自己少些生疏,更加亲近几分呢。
萧楼主琢磨来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大概是忘了,前日她还“心狠手辣”的砍人如切瓜。陈宝儿出身农户,虽杀过鸡鸭,可没见过杀人。陈宝儿当时虽被她有意支开,又被沈璎阻止没有回头,可那几名刺客的惨叫接连两日在他脑中午夜梦回。
萧妍收拾好自己,没有像往常一样练功。而是出了自己的院子,开始漫无目的四处闲逛,这一别经年的主楼,如今看来居然透着些许的陌生。
这三年她鲜少待在临安,年节都难得回来。如今这一回却是长风镖局陆长风的五十大寿,陆长风是萧景行的故交,是萧妍的正经长辈,故而萧妍应邀前来贺寿。
陆长风既是镖局老板又身任总镖头一职,一柄金环重刀使的那是出神入化。他终年走南闯北,为人豪爽仗义,在江湖上很有脸面。如今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于江湖人来说还不算老,却生了些许倦鸟归林之意。如今趁着这个值得操办的大日子,正好准备金盆洗手,将镖局的一应事务当众传给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故而长风镖局早在数月前就广发请帖,邀请各家各路有渊源的武林人士届时上门做客。
距离寿宴还有几日,萧妍先上去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正漫不经心的走在烟雨楼中一处假山堆砌的花园,方绕至一处萧妍身形一顿,倏然停下脚步。
她双唇一分,冷不丁的开口:“出来吧阿旭。”
“阿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假山后传来一道清越又爽朗的男声,紧跟着一道人影闪过,惊鸿般出现。原来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俊朗男子。他满眼笑意,脸颊左右一边一个小巧又精致的小梨涡。他看着萧妍时满眼惊喜,脸侧的梨涡都不由得深了深。
萧妍看似一本正经的解释:“下次若是隔着这么近,又不想被人发觉,记得要憋口气。”
“阿姐内力深厚,五感敏于常人,若是想不被你发现,恐怕光是憋着气还不够,还得连心跳也一并停了才行。不过,阿姐可没说为什么知道一定是我呢?”江旭脸上带着顽皮的笑,一个纵身跳到萧妍身前。落地时却踩中了一枚石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萧妍见状伸出一臂将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及时稳住。
“除了是你,还有谁会如此无聊。如今你已及冠,怎么还如此顽皮毛躁。”萧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况且你好端端一个乾元,为何说起话来偏要拿腔作调,教人听着好不别扭。”
江旭嘟嘴道:“地上的石子那么小,这不是没注意吗,阿姐不心疼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怪我。”
萧妍无奈摇头,忍不住心中腹诽:这江旭年岁老大不小,又是个分化已久的成年乾元,却偏偏爱缠着自己撒娇,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爱好。
萧妍:“好好说话,不然我就走了。”
江旭见萧妍转身,连忙一把拉住对方的上臂,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音色果然低沉了不少:“好久不见,开个玩笑而已,姐姐别气啊。”
萧妍不生气,单纯就是觉得肉麻。
萧妍:“多大年纪,休得姐姐长姐姐短的瞎叫,你说着不害臊,我听着牙酸。”
江旭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上月我行冠礼,你怎么都不来看看。咱们从小的交情,都不值得你为此奔波一回么。”
萧妍:“恰好有事忙不开,不过礼我已经备下,稍晚些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江旭盯着萧妍的脸仔细瞧了两眼,见她镇定自若,毫无心虚,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不过他明白对方不是真的忙不开,而是根本没有打算回来。至于她口中的贺礼八成是信口雌黄,否则何必要等自己提起,再说晚些送上。他感到一阵失望,同时又有些遗憾,他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让萧妍这么一个好端端的女儿身,偏偏分化成了乾元呢。
江旭的脸色沉了下来,去掉多余那些略显油腻的造作,斜飞上挑的剑眉和一双深邃的眼眸让他看起来倒是沉稳又有几分凌厉,到像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乾元了。
萧妍见江旭有些不高兴,于是生硬的将话题一转:“当年我遗失了义父的佩剑,原本又已经不抱希望,如今多亏有你才能失而复得。”
她说完又郑重的道了声谢。
江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淡然一笑:“在公你为楼主,我为你座下部署,在私你我是同气连枝的师姐弟,我为你做什么又是不应该呢。若说谢字,可就生分了。”
萧妍并不回应他口中的说辞,只是点了点头:“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誉满江湖的高手,你这轻功合该好好练练了,这几日恰逢我有空闲,可需要我来亲自指点。”
江旭故态重萌,再次操起波折起伏的调子:“阿姐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一见面就要说教,练功这种事就不劳烦日理千机的楼主大人了啊。”话还没有说话,就一溜烟儿跑的不见踪影。
萧妍看着对方的背影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