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和合页在震动之下发出不堪重负声响。陈宝儿首当其冲,差点被突然弹开的木门刮倒在地。
屋内很黑,屋外却是掌起了灯火,跃动的火光有些刺眼,陈宝儿本能的侧过头一避。
萧妍冷着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肃然而锋锐,落在对方脸上来回打量。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冷硬的像是河里的石头。
陈宝儿表情茫然,脸上又带着一点为萧妍气势所慑的惧意:“方才我听见动静,所以起来瞧瞧。”
他身上的衣服穿得齐全,唯有一处衣带系错了位置,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匆忙。萧妍不由分说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毫不客气的向外一翻。对方的外袍本就系的松散,被萧妍一拉一拽,顷刻被扯落了肩膀,将内里的中衣露出大半,还有半截精致秀气的锁骨。
萧妍眨了眨眼,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还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很快又松了手。陈宝儿莫名其妙吃了这么一记“非礼”,惊慌失措的就想要往后退。
“你一直在屋里。”萧妍皱着眉,眼中似有怀疑。与此同时将陈宝儿屋中环视一圈,发现其内事务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半分可疑之处。
陈宝儿不知道对方大半夜是发什么疯,却从方才踹门的架势判断出对方现在很不好惹。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顺着对方,丝毫不敢阻拦。
萧妍看了一圈尤嫌不够仔细,迈开长腿进入屋内,仔细搜寻了一圈,不仅翻了翻对方的被褥,甚至还打开了衣箱。要不是陈宝儿衣箱内没有几件,说不得对方还要伸手翻上一翻。
萧妍检查完毕,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回头再看向陈宝儿的时候,眼中的冷厉便散了几分。
“方才有歹人潜入,我便来看看你。”
陈宝儿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对方大张旗鼓为了什么。
萧妍口中说来看看他,可陈宝儿明白自己没有什么可看的。对方之所以会来,甚至还亲身查验了一番,无非是怀疑自己。对这一点他感到不可思议,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虽然他半点本事都没有,可谁叫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呢。
见对方默然低着头,萧妍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过分了。他一个坤泽,若是当真排除了嫌疑,大半夜的受到自己这番惊吓,怕是要做噩梦的。
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萧妍没有义务安慰对方,只临走前低声说了一句:“没事了,你睡吧。”
话音方落,也不等陈宝儿说些什么,萧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宝儿独自留在原地,看了眼被对方踢坏的门栓,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将门页合拢,又随便找了张凳子从里面抵住,让门不至于被风吹开,便合衣上床不再理了。
第二天,楼主遇刺的消息全庄上下传的沸沸扬扬。弟子们义愤填膺,张口批判不知何方歹人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在烟雨楼的产业之内暗袭楼主,实在是狗胆包天。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却没人开口自揭其短——对方能在一众弟子眼皮子底下动作,哪怕没能得手,却能全身而退,凭借的恐怕不仅仅只是高强莫测的轻功。刺客能在萧妍走上几招而不落下风,毫发未损的逃离现场,哪怕占着偷袭功夫的优势,这样的高手刺客,来历定然不会简单。
萧妍坐在正堂之中,沉着一张脸,眼底也是两片乌青,看来昨夜她又失眠了。
与她相对而立女子名叫沈璎,是沈忠的侄女。虽是一名中庸,却在练武一道上却很有天分。而且人也算是沉稳,年龄与萧妍也相仿,故而很得萧妍的信任。在年轻一辈之中,算是十分出类拔萃的人才。
见萧妍面色凝重,沈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没有任何意见,全权听候楼主安排的模样,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配上她一身墨绿绣裙就像是一颗安静的树。
萧妍一开口,却不问昨夜楼中巡防的失职,而是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令沈璎摸不着头脑的问话:“这些天我让你教他两手,他学的如何了。”
沈璎愣了愣,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她没搞明白对方的为何有此一问,遂抬起头据实回答:“属下无能,他恐怕不是练武的好材料。”
萧妍端起茶,盯着杯中的茶沫,面无表情的接了一句:“我之前看过他,根骨不错,人也有几分耐力,当真如此不济吗。”说道这里,她抬眸瞥了沈璎一眼。
那质疑的眼神看的沈璎背后发毛,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勤奋倒是勤奋,只可惜身子柔的柳条似的,马步都扎不稳,一套长拳打下来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硬气,整个人就跟面条成了精似的。”说到这里,沈璎脸上露出一点痛心疾首的表情,委婉的表示自己并不是嫌弃萧妍亲自给她安排的差事,而是陈宝儿确实并非这块材料。
原来沈璎虽是女人,却偏偏不按常理喜欢走些刚猛的路子。她本是烟雨楼堂主之一,平素也担任楼中弟子的教习。萧妍之所以让她去教陈宝儿,正是看中对方细心严谨,又是中庸女子,不宜招惹闲话。不曾想却忽略了两人的路数不合,如此一来倒是萧妍自己一时大意,没有知人善任,的确是怪不了沈璎的。
见对方不言不语,沈璎摸不透萧妍的心思,不确定道:“其实也不完全是他的问题,大概是属能力有限,要不然楼主另请高明?”
“呵呵,我知道了。”萧妍冷笑。
沈璎被对方的冷笑刺激的腿肚子转筋,虽说萧妍平日里不怎么计较,可杀伐决断起来着实是让人害怕。莫非是自己的推卸惹恼了她。
“属下无能,不然……属下再试试。”沈璎迟疑道。
萧妍十分大度的抬手一挥:“不必了,你若不喜欢就不为难你了。至于他,我亲自去教便是。”
“啊?是。”沈璎先是如蒙大赦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回过味来,差点惊掉了下巴。
之前萧妍派她去教陈宝儿基础,已经引得众人侧目。若是再换成了萧妍自己,那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余之时的下饭谈资。沈璎瞅了瞅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仿佛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妥,顿时打消了劝说萧妍以事务为重,莫要再闲人身上耽搁功夫的念头。
沈璎既庆幸自己脱离了这个为难的差事,又隐隐觉得自己眼睁睁看着楼主误入歧途,不出言提醒似乎有点不地道。可这毕竟是萧妍的私事,她的确没有置喙的权利。
沈璎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怪在哪里,索性不再去想,双唇一分,干脆的绕开了话题。
“楼主,昨夜之事属下确认,绝非是外来之人。”
萧妍无动于衷,只是意味不明的应了句:“的确如此。”
沈璎见萧妍表情毫无意外,眼神倒是扑朔迷离,仿佛有了心事。想起昨夜出事之后,萧妍第一时间不是传人问责,而是一脚蹬坏了隔壁的房门……沈璎不由得大吃一惊,心底腾然升起一个不得了的念头:莫非楼主是红鸾星动了
然而就在手下以为萧妍对身边的小坤泽过分关心,误以为她终于开窍准备找个坤泽坚决个人问题的时候。萧楼主的内心却是对她的暧昧对象充满了各种怀疑。昨夜的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既然不是从庄外潜入,必然是早已经潜伏多时。
对方既然不怕打草惊蛇,又轻轻松松的全身而退,必然在庄内有个明面上的合理身份。至于陈宝儿,萧妍总觉得他出现的太过巧合,样貌举止又十分乖巧。接触之后,发现此人行为虽谈不上多有教养,却十分循规蹈矩,听话本分的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无拘无束。总而言之,不太像是个乡野里长大的孩子。
沈璎说他不是练武的材料,想到昨夜黑衣人鬼魅又灵巧的身手……萧妍不禁怀疑,陈宝儿究竟是真的不行,还是故意藏拙呢。
有了这样的怀疑,她本该宁抓错不放过,可事到临头又想起对方是个柔弱的坤泽,万一弄错了,岂不是把人给逼问坏了。毕竟烟雨楼的刑讯手段并不“简单”,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扛住的。
于是,萧楼主自以为是的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招数。她要借着教习陈宝儿借口,亲自试一试对方的身手,她就不信一旦动了手,凭借自己的眼力,还能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