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房间,自己床居然回不去了……
沈忠找来大夫给陈二看病,望诊的时候对方一边撸着胡子,一边止不住的摇头叹气。
“这位小公子的身子骨怎么回事,应当是底子上就有亏欠。据老朽判断,此人虽然已经分化数载,潮信却应当只是近两三个月才有的事。”大夫皱着眉头,忍不住瞪了在场的萧妍和沈忠一眼。
“这坤泽潮汛本就较之平常虚弱敏感,最是忌怕寒凉,怎么能够任人泡在冷水里呢,搞不好是要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位姚大夫是附近一带有名的杏林圣手,有道是医者仁心,看不得病人糟蹋自己的身体。他在医道一途十分有名望,故而说起话来也不太客气。
萧妍被对方连珠炮似的质疑炸的头晕,发自内心的对躺在床上的坤泽为什么晚熟了,为什么着凉了不感兴趣。这家伙害她昨天夜跑去偏房睡倒也没什么,可关键是她本就气血燥热的很,也不知道是受到坤泽信香的刺激,还是因为认床的缘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没能合眼,简单来说萧楼主悲催的失眠了一夜。
但凡事有个限度,失眠归失眠,人一旦过了那个兴奋的点,该有的疲累还是回来,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眼下萧妍虽然在场,却绝非是对躺在床上的家伙的病情感兴趣。她自认是因为困的急了,只想让人赶紧看完,快点挪走,然后自己就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回笼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的老人家悯弱怜幼的心思更加深重,看见床上面泛病态潮红的小可怜,大夫的牢骚简直就没完没了。仿佛对方受了天大的虐待,罪魁祸首应该以死谢罪似的。
然而这些话在萧妍耳中全是废中之废,一个字也没有必要听。
“我说这位先生,您老诊治的如何了?”萧妍忍不住动了嘴皮子,因为心情不大好,精神也不大好,所以说起话来有点腔调。配合着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整体效果有点阴阳怪气。
她毕竟是一大江南第一楼的扛把子选手,杀人如麻谈不上,手底下见血的功夫是驾轻就熟。只要萧妍愿意,肃杀气势自然手到擒来。
杏林圣手一看这架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有点夸张,惹得对方不怎么快乐。抬头见萧妍一双点漆似的瞳仁盯着自己,嘴角微微抿着,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好在姚大夫是见过大场面的老油条了,看人的功夫与他看病的功夫不相上下。他与萧妍也不是头一回大打交道,往常觉得这位萧楼主人虽然严肃,话也不多,对他的态度却还是可以,算是个讲道理的人物。故而今日虽然有些忘形,却并不至于真的激怒萧妍。
只见他伸手捞了捞一把精心修剪过的长须,稳了稳心神,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他的情况十分复杂,老朽行医多年,竟是从未见过坤泽在潮信之期,寒夜之下将自己整个人泡在冷水中这么长时间的。如此遭遇简直令人发指,至于其后果也是难以预料啊。”
萧妍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涨,似乎变大了一点,心说这人怎么能麻烦成这样呢。只是她心中不屑于坤泽的“娇弱”,嘴上说的话倒是丝毫不显吝啬。
“不必吝惜药材,尽管开方子便是。”
沈忠站在萧妍身后,没瞧见萧妍脸上的困倦,光听这话,还以为对方大有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陈二调养恢复好的意思。
大夫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这坤泽体虚气弱,恐怕得多用些温补的药材。不过……”
萧妍意识到对方即将展开长篇大论,连忙抬手制止:“姚大夫不必多说了,一切皆听凭诊断。至于该怎么治,用什么药,您自己拿捏便好,其它不必说了。”
沈忠:“……”
沈总管忍不住抬手掬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辛酸老泪,心想:妍儿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知道心疼人了。老楼主您在天之灵可有感应,这孩子估计不必孤独终老了。
“来人。”萧妍瘫着脸,示意来人。
“点几名女弟子前来,将这位……这位公子送回去。”萧妍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点酸痛,心想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闻对方身上要命的绿茶味儿,清清静静的养个神了。
她心里主意打的正好,没想到话一出口,便被及其富有医德的姚圣手果断阻止。
“不可啊不可,这位小公子身子虚弱,又在泽期受了寒,虽然潮汛因此终止,却是留下隐患,如今正是表里皆虚,再受不得一点风寒了。”
萧妍眉头一皱,意识到对方的言下之意,心中隐隐感觉一阵不妙:“我让人送他回自己的住所,和受寒有什么关系。”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的很,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吧。
姚圣手侧过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暗戳戳的与站在萧妍身后的沈忠对了一眼。只见对方眼皮子一垂,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姚圣手当即会意,随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始了表演:“楼主有所不知,这坤泽潮汛受寒看似事小,实则万分凶险,一不小心寒气入骨,可是要转化成寒毒的。”
萧妍眯了眯眼,脸上露出深深的怀疑。她虽然没读过医术,可习武之人经脉和气血运行之法娴熟于心,多多少少也了解点医道常识。眼前这姚老头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看上去貌似很有道理,可是在萧妍看来却是狗屁不通。
什么寒毒?听都没听说过。
姚圣手看对方不信,正襟坐起,摆出一副端庄模样,伸手轻抚长须,表情神态极为传神。总之很逼真,很恰有其是。
“其实单单只是受寒倒也不算什么,不好好调养最多不过是留下点病根罢了。只是这坤泽底子实在太差,看样子自年幼时就是苦过来的,又劳作的多,积累了不少的隐患。根据老夫的诊治,他应当并非初次只用这个方法缓解潮汛,数次累积之下,以至于寒气入骨。好在今日这种情况,看似严重,实际上却是一次发散了出来,只要近些日子不要见风,再加上老夫的药,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萧妍冷飕飕的开口:“姚大夫的意思是,他出不得门。”
姚圣手感觉对方的话语听起来不咸不淡,语气却冒着丝丝凉气,他心头一颤,不免有了三分忐忑。虽然在医道上自己算是很有一手,可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可萧楼主不一样啊,她年轻力壮的很,虽是女子却能吊打他几十个。
他忍不住再次偷偷去瞄萧妍身后的沈忠,却见对方仍旧是不动声色,只在袖中偷偷给他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得了,为了对方承诺的百年老山参,自己还是硬着头皮上吧。
“诚然如此,小公子眼下绝对受不得半点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了,干脆一口咬定,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坚决架势。
萧妍虽然心中狐疑,却也明白自己不是医者,想法根本做不得数。既然对方如此肯定,那就由不得自己不信了。
当然她可以不顾医者的叮嘱执意将人送回去,只是……
只是自己废了好大的功夫将人捡回来,说好了要给他治好,说出去的话就这么吃了吐貌似也不好,他们江湖中人虽然有心狠手辣的时候,但绝大多数情况还是很讲武德的。
萧妍叹了口气,同时也默默咽下心中的疑惑和不满。转念一想,左右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自己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过去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事都少不了,不就是自己挪个地方么,有什么可为难的。反正她这认床的毛病算不得严重,累了也就顾不得了。
说话间,躺在床上遭人围观的陈二悠悠醒转。他身上依旧难受,潮汛带来的冲击让他不知所措,只是因为昨日的遭遇让他彻底受了风寒,虽然说是病上加病,但是风寒带来的头昏脑热和全身的酸痛,反而替他分散了不少潮汛带来的不适。
果然人还是天生要命的,潮汛看起来势不可挡,一旦人真生病了,作妖的力度倒是减轻了不少。
他能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清淡的竹木香,这味道让他不自觉的感到一阵向往,虽是若有似无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却像是美食至于饥饿的人那样,及其具有诱惑。陈二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想要多闻上一点。
他还没有睁开眼,意识虽然回笼,身体却还没有苏醒,正被鼻端好闻的淡吸引着注意,忽然听见几个人开口说话的声音。
他听见一个女人开口,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昨夜听过。
“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里呆着。挑选两名女弟子过来,这两日暂时照顾他。”对方的语气听着波澜不惊,却带着一丝斩钉截铁的干脆。声音的主人,平日里应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随即有人附和两声,紧跟着是脚步散场的声音,事情落定,大家倒是走的利落。
陈二躺在床上,身体的感觉渐渐恢复,除了无力还有酸痛。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记不清昨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裸露的肌肤直接摩擦缎面被褥的触感。这个认知让他突然惊醒,吓得差一点惊坐起来。
萧妍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感觉到对方呼吸乱了,知道人已经醒了。
“既然醒了,就别装了。”她头也不回,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听口气微微有些戏谑,倒也没有明显的不满。
陈二在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并不是裸着,而是穿了一层白色的中衣。只是没系衣带,所以胸口是敞开的。
但是这衣服是丝的,绝不是自己的。
原来昨天晚上萧妍拎人回来,当然不可能将对方浑身湿透的往自己床上扔。她是不拘小节惯了,对方名义上又是自己的人,便直接将人扒了个精光。她动作之粗鲁,直接报废了陈二的所有衣带。当时屋里连灯也没有,所以虽然扒的干净,其实萧妍什么也顾得上看。倒是今天说是要请大夫,想起来对方这么裸着不成体统,才费劲扒拉的找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中衣给人随便套上。没想到对方虽然肩膀比她宽一点,倒是能穿下自己的衣服,倒也真是个奇男子。
萧楼主虽然从小不怎么需要人伺候,是个自力更生的江湖人士,可自理不代表动手给别人穿衣服的功夫也强,于是弄得人皱皱巴巴,敞胸露怀,穿了跟没穿也差不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