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柳云青的电话,陈汉雄和白雪立即开着那辆新桑塔纳警车来到了城西河边。只见河边堆放着很多大型的水泥管子,这是一个工程队临时存放在这儿的,但无人看护。在水泥管的一端围了很多人,柳云青和江涛已到现场,管区派出所的民警正在保护现场。
“陈队长,就是这个水泥管。”江涛说。
随着江涛的指示,陈汉雄来到发现男尸的那个水泥管管口。只见这个水泥管的直径有一米五。一个约三十多岁,穿着淡灰色上衣、绿色裤子的男子打着弯儿卧在管内,他的左手腕上戴一块梅花牌手表,手里攥着一把木柄自制尖刀,腿部有多处刀伤,身下有大量已凝固的血迹。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黑色的皮包。
“这个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陈汉雄注视着水泥管中的死者,淡灰色上衣,绿裤子,三十多岁。陈汉雄想起来了,他的战友宋喜春来找过他,说他的哥哥宋占春犯精神病失踪了,此人的特征不正和宋喜春说的一致吗?想到此,他用车上的对讲机告诉刑警值班室,通知宋喜春到现场来。
法医也到了,技术员对现场各个方位进行拍照,陈汉雄和江涛、白雪对现场由中心向外围进行搜查。经搜查,发现水泥管附近的草地上有被踩过的痕迹,在无草的湿地上,有一种皮凉鞋的足迹,经查是死者的。在另一个水泥管中有些塑料袋和没有吃完的面包,还有个空矿泉水瓶,技术员对这些物品进行拍照后,提取走了。
陈汉雄打开了死者身边的黑皮包,发现里边有五百多元现款,还有闫长河的身份证和多张购货收据、托运单等。购货收据是两千六百多元。皮包中还有少半卷手纸和一个记事本,记事本上记着一些账目和一些电话号码。但是,却不见闫长河在电话中说的他给妻子买的镶红宝石坠的金耳环。
“这是闫长河的物品。”陈汉雄肯定地说。
“队长,可不可能是这个人杀死闫长河又抢了他的物品?”江涛问。
“有这种可能。但这个人为什么又会死在这里?是他杀,还是自杀?”陈汉雄仍在疑虑。
“这个人手中攥着一把尖刀,现场没发现其他人的痕迹,我看像是自杀。”江涛第一次在办案中表态。
“你想的也许对,这要等法医检验完毕后,才能下结论。”陈汉雄回答道。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警车停在河边,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郝青山来了。
“郝大队,现场就在这边。”一名派出所民警为他指路。
郝青山来到现场,法医仍在检验。
“有人认识死者吗?”郝青山问。
“没人认识,不过今早我的战友宋喜春来我们刑警大队报过案,他的哥哥宋占春患有精神病,昨天失踪了,此人的体貌特征很像宋占春。现场我们勘查过了,除了死者的足迹外没有发现其他痕迹。不过在死者手中攥着一把尖刀,腿部有多处刀伤,疑点很多。他的身边有闫长河昨天夜间被抢的皮包及物品。”陈汉雄在向郝青山汇报。
“闫长河的物品怎么会在他手中?是他昨天夜间杀人抢劫,还是他伙同他人所为?”郝青山也感到疑惑。
“现在在他身边发现了被抢的物品,如果他真是宋占春,那就是精神病作案,作案人也只可能有他一个人,谁会伙同精神病去抢劫杀人呢?不过,我们还要看法医检验他的伤形成的原因之后才能进一步分析。”陈汉雄这样认为。
“通知宋喜春来辨认了吗?”
“通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到了。”
“有其他人反映情况吗?”
“没有。”
这名男子的尸体早已被抬出水泥管,平放在草地上,法医老刘正在对尸体进行仔细的检验。半个小时后,老刘向郝青山和陈汉雄报告:“郝队、汉雄,经检验,死者是由于腿动脉被刀扎伤,流血过多造成休克后而死亡。他腿部共七处刀伤,其他刀伤都是表皮伤,只有一刀扎在动脉上而流了大量的血。而伤他自己的刀正是这把他手里攥着的刀,刀上的血迹经初步检验是他自己的血,他腿部的伤痕创口与这把刀的宽度完全吻合。从检验的情况看,此人的腿部还有多处陈旧性的刀疤伤痕,但形成原因不清楚。死者没有中毒现象,死亡原因就是腿部动脉受伤后流血过多而导致死亡,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三点左右。”
“他是自伤?”郝青山问。
“完全有可能。但我有个看法,正常人不会夜宿水泥管,也不会用刀自伤多处。如果是想要自杀,可一刀了结,他为什么要伤自己这么多刀?除非此人有精神病。”老刘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说这个人是自伤后由于流血过多导致死亡?”陈汉雄重复道,他在思考。
“是自伤。从他身上的血迹看,没有挣扎和移动的迹象,但如果说他自伤的地点就是在水泥管中,这有些不合情理。”老刘说。
“那么他是在水泥管外自伤的?但周围没发现血迹呀。可如果说是在水泥管中自伤,难道他自伤不知道疼痛?”白雪感到这事不太可能,十分蹊跷。
“我想过,除非此人有精神病。经检查,死者的肌肉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疼痛意识,那就是在思维不正常的情况下导致的。”老刘说。
“现场还发现其他痕迹了吗?”郝青山问。
“没有。”
“我们回去后,要立即检验刀柄上和塑料袋、矿泉水瓶上的指纹,这样才能充分认定此案的性质。”
有一辆普通桑塔纳轿车停在河边,从车中走下一个人,他是宋喜春。
“你看看河边上的死者,是不是你哥哥?”陈汉雄与他来到尸体边。
法医掀开死者头上盖的白布,宋喜春看着,一动不动,直到流下了泪水。
“是他,是他……”宋喜春喃喃地说。片刻,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怎么会死在这儿呢?他是怎么死的?”
“发现他时,他手中攥一把尖刀,腿部有多处刀伤,有一刀扎在动脉,是因流血过多而死亡的。但现场没有发现其他痕迹,也没有人发现其他人在此出现过。我们初步认定,他是自伤身亡。”郝青山说。
“他又在伤害自己,这一定是又犯病了,用刀扎自己都不知道疼。”看得出来,宋喜春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他以前有自伤的情况?”郝青山问。
“前几年犯过几次病,有过两次这样的情况。所以在我们家不敢将刀放在明处,怕他犯病出事。可是他现在用的刀是哪儿来的?”宋喜春问。
“小赵,将那把刀拿来让宋经理辨认一下。”陈汉雄让技术员将提取后放入透明塑料袋中的刀展示给宋喜春。
宋喜春看着塑料袋中的刀,摇摇头说:“这不是我家的刀。”
郝青山也在看刀:“这是一把自制的木柄尖刀,制作工艺精良,不像是随便哪个人可以做出来的,像是要有专业工具和制刀手艺。”
“是的,这的确不是一把粗制滥造的刀,是像专业人员制作的。但绝不是商店买的刀。刀柄有些粗糙,是用螺丝拧的,刀身和刀柄上没有任何标记,商店买的刀多有出厂品牌或制作者的标记,这把刀上却什么也没有。”陈汉雄说。
“此人手中攥的刀宽度与闫长河的伤口是否一致?”郝青山想到闫长河的案件。
“那个现场也是我出的,和闫长河的伤口也完全吻合。”法医老刘说。
“这么说,闫长河的伤也是由这把刀造成的。”郝青山沉思道。
“郝队,你是说闫长河的死与本案这个死者有关?”陈汉雄也在想这个问题。
“是的。我认为,我们昨夜出的现场,是一起精神病杀人抢劫案件。你们今天查了大半天,发现其他线索了吗?”
“没有。”
“发现谁与闫长河有债务纠纷或情仇恩怨的事了吗?”
“没有。”
“闫长河的死可以排除仇杀、情杀、债务纠纷,那就只有图财害命的可能了,所以我们只有从夜间拦路抢劫上去认定。但我们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精神病杀人。现在在宋占春的身边发现了闫长河被抢的皮包和财物,还发现了作案所用的尖刀。从目前所得的这些证据来看,闫长河的案件很有可能是这个精神病人所为。”郝青山有些激动地说。
“从现象上看是这样。我想我们还是等技术员将刀柄和一些物品上的指纹确定之后再下最后结论。还有,宋占春手中这把刀是从哪儿来的?闫长河昨夜给妻子打电话说给她买了一对红宝石耳环,但这个现场却没发现耳环。”陈汉雄感到还有疑点没有解决。
“耳环也有可能是这个精神病在路上给弄丢了,这把刀倒是个谜。但他能不能窜到哪家,趁人家没人从厨房拿了这把刀呢?谁家也不会因为丢失一把常用刀具而报案吧。”
“也有这种可能,但我想此案我们还有一些工作要做。”
“你说得对。汉雄你看下一步还需要做些什么工作?”
“我想,我们应对这个死者再作些详细的调查,如他的病史、特征,昨天从家中出走的时间,以及他从家出来后的整个活动,等等。还有现场这边,我想让派出所民警围绕现场向四周再作些走访调查,看谁能发现其他线索,或发现这个精神病人之前的行踪,是否有人在路上捡到红宝石耳环等。”
“这很好,安排得很周密。大队这次将闫长河的案件交给了你们重案队,我这个主抓重案队和追逃队的副大队,责任一直是不轻呀!”
“郝大队,你放心,我们会尽责尽职的,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当夜,陈汉雄和江涛、白雪找到宋喜春和他的母亲。据他们说,宋占春原是小城师范学校毕业生,毕业后分配到第八中学当教师,后被教委抽调。五年前,他已是二十八岁的人了,经人介绍与一名机关女干部处对象,两人经常约会,也常去宋占春今天殒命的地方。一天,宋占春和女朋友正在城西这条河边散步,两名歹徒突然蹿出,持刀劫持了他的女朋友。宋占春是个懦弱的男子,见到歹徒的尖刀,吓得要死,直向人家求饶,然而歹徒哪听这些,当着他的面撕坏他女朋友的衣服,欲对他女朋友实施强奸,宋占春见此,还是一味求饶,一歹徒将刀扎在他腿上,他吓得连求饶也不敢了。就在这时,河边上又走来一对恋人,见此情景,那个男的立即上前,三拳两脚将这两名歹徒打跑。事后,不但宋占春的女朋友指责他,连这一对恋人也指责他。他要送他女朋友回家,女朋友哭着说就是死也不让他送了,她自己回了家,而那一对恋人没有留下姓名便走了。从此女朋友与他断绝了关系,女朋友说他是个贪生怕死又懦弱无能的男人。后来,他的女朋友调往外地,半年后与别人结婚了。宋占春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蹶不振,整天郁郁寡欢,并时常念叨:“就是尖刀扎在腿上又能怎的?就是尖刀扎在腿上又能怎的?”自此就得了精神病,不时砸了自家的玻璃,还到厨房找尖刀,扎得自己大腿鲜血直流。宋喜春和他的战友将他哥哥送到省城精神病院,经过半年的治疗,病情好转。但教委并没有让他上班,而是让他在家养病,工资照发。于是宋占春就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每天在家看看小说,极少出门,母亲每天上街买菜、做饭。就这样,他在家待了三年多。前年有一天,他突然又犯了病,又在厨房中找到尖刀扎伤了自己的腿,但仅扎了一刀,被母亲发现抢下了他手中的刀,再次被送到精神病院,这次住了两个月病便好了。他仍是回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怕他再犯病,就将厨房中的刀都藏了起来,切菜时现找。谁想到昨天他母亲上街买菜,回来就发现窗玻璃被砸,儿子宋占春失踪,一想便知他是又犯病了。于是便打电话找到宋喜春四处寻找宋占春。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已是深夜,陈汉雄将调查到的情况连夜向刘天林和郝青山作了汇报。
而围绕现场调查的派出所民警那边,没有查到其他情况。闫长河那边也没有新的情况。
又是一天,天空有些阴,但仍很闷热。
经技术员检验,宋占春手中攥的刀柄上只有宋占春一人的指纹,刀上的血迹除了宋占春的,还有一种血型,那就是闫长河的。由此看,闫长河正是这把尖刀扎死的。在另一个水泥管中发现的塑料袋和矿泉水瓶上也只有宋占春一个人的指纹。
在刘天林的办公室,刘天林、郝青山、陈汉雄在研究昨天又发现的那起案件。虽然人不多,但室内烟雾缭绕,郝青山和陈汉雄都在吸着烟。
“刘大队,我认为是宋占春犯了精神病后,昨天窜到哪家拿到了那把尖刀。深夜又窜到城东黄河路,在犯病的情况下杀死了夜里回家的闫长河,之后抢走了他的皮包,然后到哪儿买或要来了面包和矿泉水,到河边的水泥管中吃喝,后来便到另一个水泥管中自伤死亡。如果是这样,宋占春的死属于精神病自伤死亡,而闫长河的案件也可以结案,宣布告破,那就是精神病杀人抢劫,而后他也自伤身亡。”郝青山说。
“汉雄,这两起案件你们是主侦,你认为如何?”刘天林征求陈汉雄的意见。
“按现场和调查的情况是这样,但我总觉得这起案子还有疑点。一是宋占春的刀是哪儿来的;二是闫长河的其他物品都在,而他说给妻子买的耳环却不在现场,这有一种解释为路上让宋占春给弄丢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虽然闫长河打电话时说了,但实际并没有买而是在哄骗妻子;第三个疑点就是,一个精神病在犯病时,怎么还能想到到哪儿去买来面包和矿泉水呢?”
“你是说此案还有没做完的工作?”
“是的。”
“这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刀,他可以到哪家去拿,面包和矿泉水,只要给钱,谁管是不是精神病,一定会卖给他的。”郝青山说。
“还有,即使是宋占春杀人抢劫,作案时间应在深夜十一点之后,这期间,一些商业门店已关门,我们走访了一些门店,没有发现有人来买过面包和矿泉水,河边已由派出所调查,他们也没查到此情况,看来此事是个谜。”陈汉雄说。
“有人反映在闫长河下火车回家的途中有人跟踪他,我们不妨将那位证人找来辨认一下昨夜跟踪闫长河的人是否就是宋占春。”郝青山提议。
“江涛,你和证人赵强熟,你让他现在到我们这儿来一趟,我和你陪着他现在就到殡仪馆去一趟。”陈汉雄决定道。
很快,赵强开着他的夏利车来了,陈汉雄和江涛陪他坐着警车来到殡仪馆,他看到停放在那里的死者说:“他很像昨夜跟踪闫长河的人,很像。”
回到刑警大队,孙飞和高岩找到了陈汉雄,说查到这样一个情况:距黄河路现场北约两公里的一家个体小卖店的店主冯姓老头证实,在前天夜里十二点左右,他的店已经关门,突然有人敲窗户,说要买吃的,他说关门了不卖了,可这个人还是敲窗户。老冯头见他不走,以为喝酒喝多了,就想把他打发走算了,便打开窗口边留的小窗口,问窗外的人买什么。那人从窗口递进二十元钱,说买吃的喝的。老冯头从窗口接过钱又从窗口递出两个包面、两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正好二十元钱。那人拿着东西就走了。老冯头没见到这个人的脸,但发现这个人上身穿的是淡灰色上衣。他感觉这人不是喝酒喝多了,就是精神病。
“有这事?如果这个人是宋占春,水泥管中的面包和矿泉水就是他自己买的。”陈汉雄感到很惊讶。片刻,他问孙飞:“老冯头说他卖出的是哪儿产的面包,什么牌的矿泉水?”
“小城第五食品厂产的面包,清泉牌矿泉水。”
“这倒和河边现场水泥管中的物品对上了。”
陈汉雄又将此情况向刘天林和郝青山作了报告,大家都在反复思考着,并对宋占春的情况进行分析、推敲。
宋占春是前天上午十点多从家中跑出来的,他无目标地在城内走,并窜到谁家拿到了刀,约在深夜十一点走到站前东侧的黄河路,跟上了夜间独自回家的闫长河,走到92号楼的小巷口杀了闫长河抢走了他的物品,然后从这条小巷向北走。走在路上感到饿了,便寻找商店买吃的。闫长河出事的现场在南边,距出事现场五里的地方发现宋占春买东西的小卖店,由此向西还要走十里地到河边。闫长河出事是深夜十一点十五分左右。那么,宋占春到冯家小卖店买东西应在午夜十二点十五分左右,他如果走到城西河边大约在第二天的凌晨一点半左右。河边只有面包残渣和空矿泉水瓶,这说明,他买的火腿肠在路上吃掉了。大家分析,如果真是宋占春杀了闫长河,那么情况就会是这样。
“上述这些证据证明,就是宋占春在夜里跟踪上闫长河后,持刀杀了他,然后抢走他的财物。之后窜到这片水泥管中停驻。由于患病期间,丧失理智,在夜里他自伤流血过多而死亡。作案人就是宋占春。现在作案人已死亡,我看此案可以结案了。”郝青山说。
“这么说闫长河的案件和宋占春的案件是连锁反应,这两起案件都可以结案了?”刘天林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现在可以说证据确凿,事实也清楚,并没有其他异议,我认为这两起案件可以同时结案。”郝青山很坚定地说。
刘天林点点头,陈汉雄想到此案尽管有疑点,但证据还是充分的,只好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