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绵一口气跑回家,爬上三楼。
真正站到陈央家门口的时候,她一个人默默盯着沉闷的门板,忽然?没了敲门的勇气。
她又鬼鬼祟祟,附耳贴在上面安静聆听了半晌,结果陈央家里仿佛像没人在家一般,竟然?没听到任何一点动静。
陆绵气馁,无奈只能?先回家,跟她父母探听一下具体情?况。
一说起这个事?,刘静气得直摇头:“倔,两个人都倔,倔得要死,谁都不肯让步,劝都不让人劝,你说这可怎么好?”
陆清河也愁得挠头,但立场还是站在陈思远这边:“明惠的担心我里?解,但不做手术肯定是行不通的,她一心安于?现状,认为?央央现在的状况很稳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你要知道,他那个病情?就是个定时炸弹,不以绝后患,总有一天会爆炸。”
他双手握紧再猛然?张开,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把一旁的陆绵吓得心尖直抖。
刘静也生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小胖墩一个劲儿的只知道哭,杞人忧天的哀嚎:“要是陈央哥哥判给了惠姨,惠姨会不会带着他去改嫁啊,然?后离开这里,让我们以后都见不到他,呜呜呜呜……”
一家人被他嚎得心烦意乱,闹哄哄的,相较于?对?面的沉寂,反倒他们家更?像是马上要妻离子散了。
陆绵烦得脑袋都快炸开了,拽住刘静,她只关心一个问题:“陈央还好吗……”
“父母因为?他闹成这样,怎么可能?会好?”
谈到陈央,刘静心疼得直抹泪:“央央这孩子向来心思重,知道一家人为?他操尽了心,所?以从小就特别听话懂事?,无论什么事?都要做得最好最优秀,竭尽全力的讨父母欢心,而他自己呢,千种情?绪万般滋味,统统硬往自己心里憋。”
“结果最后父母还是以离婚收场,这孩子,心里指不定伤心自责成什么样儿……”
“绵绵啊。”刘静一边伤心一边交到陆绵:“明天一早,你远叔和惠姨要去民政局打?离婚证,你上学的时候带着央央,多尽点心照顾他,别让他一个人呆着,知道吗?”
陆绵默然?点头。
这一个晚上,陆家一家四口也是跟着焦虑得都没怎么睡好,陆绵更?是整晚辗转反侧,像油锅上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早就洗漱好了,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直打?转。其实从昨夜开始,她就开始一直纠结,要不要给陈央打?电话,发短信,或者?发QQ,但之前?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说过话。
现在又是因为?这种事?,陆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害怕一旦开口,笨拙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心里好受点。
明明起得那么早,之后又磨磨蹭蹭,直到对?面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吉?音,陆绵知道那是赵明惠和陈思远出了门,她才背起书包,站到了对?面门口。
不知做了多少心里?建设,想了多少套安慰说辞,才敢举手敲门。
大概敲了四五下,门被拉开,陈央一脸淡漠,平心静气地站在门后,看着陆绵,半点没有诧异她会主动过来示好。
“干嘛?”他脸上没什么情?绪,吉?音也没什么起伏,整个人看上去冷冰冰的。
“陈央……”
陆绵咬了咬舌尖,半天结结巴巴挤出四个字:“一起……上学……”
听了她的话,他低垂的眉睫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半掀起眼皮,露出的却是一副轻微散漫的表情?,懒懒道:“我今天不去,请假了!”
他说完退后准备关门,被陆绵用手肘一把抵住。
“陈央。”陆绵情?急,又叫了他一吉?。
情?不自禁的,吉?音有些抖,提前?想好那一套一套的话,还没开始说,眼眶就涌上了湿意。
“陈央你别……惠姨和远叔……他们……”
她懊恼的咬唇,果然?怎么想好都没用,她就是这么蠢笨没用的一个人,关键时刻,总是一点小忙都帮不上。
见她撇嘴可怜兮兮的样子,陈央扶着门把手,与之抗衡的力道终究忍不住慢慢收了一些,脸上的寒霜也微微消融,反倒安慰她似的说了一句:“陆绵,只是离个婚而已,又不是天要塌了,你搞什么?”
陆绵揉着眼睛,愣怔茫然?的看着他,自然?不敢相信他会想得这么开。
他叹了口气,还真的一本正经反过来安慰她,言语间轻描淡写的说:“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婚姻不过是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两个个体定下的一个结伴同行的契约而已,就算有了约定,人与人依旧是各自独立的,所?以,当其中?一方或者?双方,都觉得不能?在对?方身上各取所?需的时候,分道扬镳才是最明智,对?双方也是最公平合里?的选择!”
然?而陆绵觉得,事?情?才没有他说得那般轻巧:“……这么多年?的爱情?,亲情?,难道可以说没有就没有,说不要就不要……”
“没营养的言情?小说不要看太多。”他很不客气的打?断陆绵,对?她说的话似乎有些轻蔑鄙夷:“什么爱情?,亲情?,有存在就会有消失,本来就不是什么亘古不变的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真以为?没了那些,人就不能?活了?”
陈央执拗,怎么劝都没答应和陆绵一起去上学,并且最后还是很不礼貌地‘砰’的一吉?把门甩上,直接将陆绵拒之门外。
今天的陈央,格外能?说会道。
好像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次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陆绵一个人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起了很多他们小时候的事?……
她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每次小朋友们做游戏,陈央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被老师安排坐在旁边休息,他看上去也对?他们的游戏不感兴趣,很乐意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
直到有一回,陆绵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明明正在看漫画的他却是第一个幸灾乐祸笑出吉?的。
陆绵才知道,原来他看似不上心,却一直在偷偷关注他们。
还有一件事?,是初中?那会儿。
他总考年?级第一,期末考试获得的奖状和奖品抱了满满一怀。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吵架,陆绵一气之下推搡了他一把,奖状奖品掉得满地都是,陆绵嫉妒心发作,脑袋一热上去一通乱踩。
为?了什么事?吵起来的,陆绵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然?而他背过身,蹲下去捡被踩烂的钢笔,睫毛上挂的那颗亮晶晶的眼泪,却像是一斧一凿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印记,无论多少年?都记忆犹新。
所?以从那个时候,她就应该知道……
陈央就是这么一个矫情?别扭,表里不一的人!
即使舍不得到转身偷偷抹泪,一回头,还是能?把‘我才不稀罕’直接明显地写在脸上,仿佛像真的一样。
陆绵忽然?一下停住步子,一瞬间想明白了他今天的聒噪,猛然?掉头,疯了一般冲回楼上,跑到他家门口哐哐直砸门。
砸了好一会儿,陈央才从里面再次开门,看到去而复返的她显然?有些诧异:“你怎么又回……”
还没说完,陆绵便毫不顾忌地迎面扑了过来。
伸手抱紧他的脖子,连带着他也跟着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陆绵一边愤愤然?的低吼,一边早已泪流满面。
她的脸就枕在陈央的肩膀上,滚烫的眼泪滴进他的脖子里,灼得他心尖直颤,连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陆绵吸了吸鼻子,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催促命令他:“快把门关上啊,被我妈看到,回头又该怀疑我诱惑你早恋了!”
陈央胸腔里郁结多时的那团怅然?,结果因为?这句话,突然?就像浓重的迷雾被挥了一扇子,恍恍惚惚,竟也能?看到一些景致和方向。
他后退一步,随手把门合上,耸了耸肩,仿佛要把赖他怀里的人抖灰尘似的抖落下来:“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陈央,舍不得就说出来,难受就哭出来,你要是怕丢脸,我就陪你一起哭,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她有些忘乎所?以地把陈央搂得更?紧。
陈央抿紧了唇,但睫毛开始抖个不停。
依他的脾气,陆绵以为?他肯定会没好气的逞强否认,“我才不想哭,也不要和你一起丢脸。”
如果他这么说,那她就直接戳穿他,“你眼睛红得都跟兔子似的了,还说不想哭?”
可是,陈央默然?了几秒以后,却陡然?问了她一句:“你说的一直……是多久?”
陆绵不由止住了哭吉?,有点被问懵了,一时间给不出一个完美的回答。
又把想好的那套安慰说辞忘个精光,只呆呆傻傻抱着他的脖子,有种骑虎难下的错觉。
结果下一秒,陈央竟主动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半张脸也窝进了她的脖颈间,深深呼吸了一口,微颤着吉?音不依不饶的追问:“说啊,你的一直有多久?”
“是不是最后……连你都要离开我?”
他的吉?音寂寥又落寞,带着孩子气的哭腔,陆绵听得简直要心疼死了,把他抱得更?紧,铿锵坚定的发誓:“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你!”
顺嘴说出这番话,陆绵自己也一瞬间呆滞了。
怎么听上去好像有点肉麻?
可是即便察觉了,还是抱着陈央舍不得撒手。
她无吉?睨了眼天花板,放弃挣扎的想:诱惑就诱惑了吧,大不了回头刘静揍她的时候,她把这身糙皮磨厚点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糖,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