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床头的手机闹铃响个不停,许书迩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向手机。
按掉闹钟,胳膊悬在床边。
直到下一个闹钟再次响起,许书迩才顶着一头揉乱的头发在床上起来。
惺忪着睡眼点开某个APP,进行每日英语听力训练。
许书迩是懒散了点,对高考升学的事情也没什么感觉,但“十年寒窗苦读”的路程已经走到末尾,不拼一把着实对不起已经付出的精力和时间。
在枯燥无味的英语朗读的伴随下,她洗漱完换好衣服,勾上书包推门出去。
同一时间,对面的房门也被打开。
许书迩撩眼看过去。
岑欲迟穿着和她同款校服自对面走出来。
男生神情倦怠,耷拉着眉眼,垂在背后的黑色卫衣帽子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听见声音,淡淡的扫过来一眼。
许书迩脑海里不自觉蹦出昨晚林听若发到群里的那张截图里给她和岑欲迟按上的人设形容词。
她和清纯乖巧这四个字是搭不上边,但岑欲迟还挺符合桀骜不驯的形象。
“看什么?”
惺忪沙哑的男声在空旷安静的楼道内响起。
听的人耳根发痒。
许书迩回过神,语调平平,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局促:“没什么。”
关上门,转身下楼。
另一道关门声紧随其后。
两道脚步声交错着地,落下浅淡回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楼道,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巷子口,许书迩鞋带开了,她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开位置,蹲下身。
余光晃过一抹身影,周遭的空气中随之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味道。
许书迩手指灵活的给鞋带打好结,站起来,扯着领口往前拽了一下整理衣服。
文德苑距离附中步行也就十分钟,期间要穿过一条较为狭窄的巷子。
因着刚才系鞋带,许书迩落在了岑欲迟后面。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他走过的路。
空气中浮动着他身上的柑橘味道。
许书迩别扭的皱皱鼻子,一男的身上居然比她这个女生还要香。
走出巷子便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附中充满暴发户气息的立体花坛矗立在巷口的正对面。
岑欲迟向右拐去,进了一家早餐店。
许书迩脚步稍稍一顿,抬头看一眼店门口招牌上“状元早餐店”五个字,也跟了进去。
这家早餐店在附中门口开了很多年,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的儿子也是附中的学生,当年高考一举拿下状元名头,早餐店也因此改名。
今年附中迁址,这对夫妻也将早餐店搬了过来。
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多如牛毛,但只这一家格外受欢迎,状元名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夫妻俩的厨艺的确是好,还很实诚,包子馅料每次都塞的满满当当,不像附中食堂,馅料只有指甲盖大小其余全是面粉。
夫妻俩人也格外亲切,看附中学生跟看自家孩子一样,每次都会赠给学生们点小吃。
许书迩在附中这两年除去节假日,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过来吃早饭,早餐店夫妻俩跟她很是熟悉。
掀开珠帘进去,站在收银台后面的老板娘第一时间看见她:“小书来啦。”
许书迩笑着点点头:“张姨。”
张姨问她:“开学一个礼拜了都没见到你人,干嘛去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外面集训,昨天才回来。”许书迩解释一句,朝张姨眨眨眼:“放心吧张姨,我的胃都被你跟张叔养刁了,别家的早餐我看不上。”
“小滑头。”张姨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今天想吃什么,快看看。”
许书迩眼睛在菜单上来回来去的转着:“蟹黄包和小馄饨吧。”
“行,你过去坐,一会我给你端过去。”
她今天过来的有点晚,早餐店里基本都坐满了人,唯独一张桌子前只坐有一个人。
许书迩不习惯和陌生人拼桌,站在原地思考两秒,走过去。
岑欲迟翘着二郎腿坐在四方凳上,脊背稍弯,脖颈下压,拿着手机的手搁在腿上,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一片阴影自头顶落下,他抬眼。
许书迩单脚勾出放在桌子下面的凳子,把书包放上去:“拼个桌。”
顿了顿,她又多余的补充一句:“介意么?”
“要说介意你会走么?”
如果他说不介意许书迩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现在听他这不怎么欢迎的语气,许书迩那点叛逆心起来。
一屁股坐下,双眼弯起扯出一个灿烂的假笑:“不会。”
岑欲迟垂下眼皮,平淡的丢出两个字:“随你。”
两人不熟,而且彼此还看不太顺眼,更是没有话题可聊。
餐桌上的氛围一时安静下来。
许书迩想起集训留有的一篇影评还差个结尾,摸出手机开始构思。
昨天校表白墙的那组照片讨论度不低,早餐店有几个人认出许书迩和岑欲迟,向他们这桌投来打量的目光。
两个沉浸在手机里的人恍若未觉,直到张姨端着托盘过来才打破桌上的沉寂。
“小帅哥这是你的咸豆浆和生煎。”张姨把托盘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到桌子上:“小书你的蟹黄包和馄饨。”
许书迩和岑欲迟分别接过自己的早餐,道谢的声音一同响起──
“谢谢张姨。”
“谢谢阿姨。”
两人动作一顿,朝对方投去眼神,又默契的挪开。
张姨抱着托盘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不客气,快吃吧。”
岑欲迟把手机放到桌上,从桌边的小铁桶里拿出一个塑料勺,搅拌两下豆浆舀一勺送进嘴里。
随后皱起眉,停顿半晌才将豆浆咽下去。
许书迩正拿着醋瓶往馄饨里倒,无意间瞄到岑欲迟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熄灭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正是昨天她保存在手机里的那张照片。
“……”
动作一顿,她看向岑欲迟,见到他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后,挑眉问道:“你怎么了?”
难不成还因为那张照片产生生理不适了。
岑欲迟把豆浆推到一边,拆了双筷子去夹生煎:“喝不惯。”
咸豆浆是沪城的一大特色早餐,许书迩从小喝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它露出避之不及表情的人。
“你不是沪城人?”她问。
“不是。”岑欲迟说:“京北。”
许书迩才从京北回来,对京北的饮食习惯也有所了解,“喝不惯还点。”
“想尝尝。”
他们坐的位置靠近收银台,是取餐的必经之地。
一人拿着托盘转身准备回桌的时候和打闹着进来点餐的两人撞到一起,胳膊朝一旁歪去。
托盘上的碗也跟着不稳的晃起来,里面盛着的红豆粥还冒着蒙蒙热气。
眼瞅着碗要脱离托盘掉出去,岑欲迟眼神一凛,站起来一个跨步挪到许书迩旁边。
惊呼响起,随后是瓷碗摔落在地发出的碎裂声。
许书迩背对着收银台并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听见声音下意识扭头,只看见一片白。
她愣了下,抬头。
岑欲迟挡在她旁边,距离她只有一拳距离,原本拧着的眉在对上许书迩因为没反应过来有些呆板的眼神后松开,恢复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傻了?”
许书迩眨了下眼,上半身前倾,从岑欲迟身前探出头去察看。
瓷砖地上覆着深赤色的米粥,碎瓷片零散的混在其中。
一小片红豆粥自上方低落,堪堪擦过许书迩的脸。
“……”
她抓上岑欲迟的手腕,掰着人转身。
附中的校服前后都是一片纯白,只有袖子是墨蓝色。
白净的布料上印着大片黏腻的红豆粥,此刻正往下滴落。
张姨听见动静从后厨出来,看到满地狼藉后赶忙招呼:“都躲远点,别踩到滑了。”
红豆粥的主人从愣怔中回神,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烫到你吧?”
岑欲迟淡淡回道:“没事儿。”
许书迩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眼前的情况,要不是岑欲迟帮她挡着一下,这碗粥估计现在就扣在她头上了。
一想到自己的头发差点不保,火气腾一下冒起来。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拨开岑欲迟,冷眼看向那两个人罪魁祸首:“道歉不会?不知道这是吃饭的地方,闹什么闹。”
打闹的两个男生认出许书迩,身条绷直,立刻道歉。
岑欲迟将他们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看一眼站在身前像是护崽老母鸡模样的许书迩,挑了挑眉。
眼底笑意一闪而过。
他反手碰了碰许书迩肩膀:“行了,吃饭吧你。”
歉也道了,再计较下去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许书迩重新坐回椅子上,没好气的咬了口蟹黄包。
所幸现在是初春,穿的衣服比较多,才避免了皮肉之灾。
岑欲迟脱下校服外套坐回对面:“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威望。”
许书迩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岑欲迟朝刚才道歉那两人坐的方向抬抬下巴。
许书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恰好对上那两人偷偷摸摸看过来的视线。
下一秒,那两人齐齐扭头,速度之快生怕慢一秒就会被灭口似的。
她转回头,不疾不徐的回:“是啊,你转过来之后没人告诉你你同桌是附中扛把子么,所以以后跟我说话注意点,小心挨揍。”
“扛把子”这三个字基本上和混混挂钩,但许书迩倒不是因为混才顶上的这个名头。
附中没迁过来之前在老城区,隔壁是职高,周围老房子陆陆续续拆迁之后环境开始变得杂乱起来,小巷子里经常会有小混混堵人。
校领导每天晚自习下课前都会再三广播叮嘱附中学生不要贪图省事抄小路。
偏偏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听话的,许书迩就是其中之一。
但也只有那一次,那天她小电驴车胎坏了,送去补胎,晚上只能坐公交回家,走小路去公交站至少能节省一半路程。
许书迩觉着自己应该不会太点背,就走的小路。
的确如她想的那样,点背的不是她,是别人。
许书迩刚往巷子里走两步就撞见几个小混混围堵一个女生,认出对方是附中的人,她便上去帮了个忙。
她不是脑子发热呈英雄,主要是那群人里最高的一个跟她身高差不多,又一个个瘦的跟猴一样,她从小学跆拳道完全够对付。
把人揍趴下后又打了个电话报警,将那群人送去警局。
大概是无知者无畏,那群人到警局之后也不知悔改,大言不惭的嚷嚷着被欺负的那个女生活该,穿那么漂亮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吗。
那天是附中校庆晚会,有表演节目的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想着晚会结束后就放学了,直接穿着表演服回家。
纯白的纱裙因为拉扯被撕坏,女生吓得满脸泪痕话都说不出来。
许书迩一听这话无语的翻个白眼,也不管还在警局,把书包甩到说话那人脸上,冲过去照着他膝盖窝踹了一跤,直接让他跪在了女生面前,抓着他头发让他道歉。
要不是警察拦着,一顿揍跑不了。
后来女生家长赶来,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一直握着许书迩的手道谢。
第二天更是夸张的送了面锦旗到学校,让校领导一定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扬许书迩。
自此以后,许书迩可以说是一战成名。
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付樾洲和李逸尘,两人脾气爆打架狠,许书迩和林听若是唯二两个跟他们玩的好的女生,四人从初中开始厮混在一起,平常呼风唤雨的两个小霸王在她们两个女生面前直接变成没脾气的小跟班。
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许书迩就成了大家心中的附中扛把子。
“哦。”岑欲迟露出一个闲散的笑:“有被吓到。”
许书迩:“……”
什么态度。
她吃完最后一个蟹黄包,抽出纸巾擦了擦嘴,拿起书包准备去学校。
岑欲迟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叫住她:“帮我请个假,我回去换衣服。”
许书迩吃饭比较慢,一顿饭吃完也差不多到了早自习开始的点了。
她看一眼岑欲迟拎着的校服:“我包里有件干净的,不介意的话给你?”
毕竟他也是因为帮她挡才被撒了一身粥。
岑欲迟问:“你的?”
“不是。”许书迩把书包挪到身前,边拉拉链边说:“付樾洲的,你跟他身型差不多,应该可以──”
“不用了。”岑欲迟打断她,声音冷淡:“我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