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啊朗朗乾坤,还知不知道这是学校,学校建造的这么好是为了让学生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你再看看他们是怎么回报学校的!我过去的时候两人贴的那叫一个近,仗着花坛那边没有摄像头就无法无天,还有那个许书迩,校服都不穿,披着块抹布在身上,肩膀头子都在外面露着,成何体统!”
于勇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夹杂着拍桌子的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传出来:“叫家长!必须叫家长!”
自从班主任刘志福进去之后,于勇已经气不带喘的说了十五分钟,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早就被用烂了的说辞。
直到听见“叫家长”这三个字,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许书迩才终是扭头往门缝里看了一眼。
和她一门之隔的岑欲迟也是同样的动作。
注意到这一点,许书迩打了个响指把他的视线吸引过来:“怕?”
“你不怕?”岑欲迟眉眼间夹着一抹困倦,神情恹恹,眼风扫过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意味。
你不怕你看个什么劲儿。
解读出这个意思,许书迩扯扯唇:“看看而已。”
岑欲迟不咸不淡的:“一样。”
细碎的阳光从没关紧的门缝中溜出来,在走廊上拖拽出一条光影。
下一秒,光影被从下往上切断,一张肃穆严峻的脸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缝里。
许书迩余光瞄到突然出现的刘志福,懒散的模样顿消,被吓到一般往后退了一小步。
刘志福胖乎乎的手指从门缝里伸出来指了指岑欲迟又指了指许书迩,留下一个“你俩老实点”的眼神。
光影随着被关上的门一起消失。
一声嗤笑飘进耳中。
似是在对她刚才后退半步的动作发表迟来的评价。
许书迩扭头瞪过去。
奈何对方已经闭上眼,恢复成之前靠着墙假寐的姿态,隔绝掉她不善的眼神。
这么会拽。
迟早挨揍。
等刘志福从教导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带出里面的凉爽。
刘志福走出两步发现没人跟上,停步转身:“杵那干什么呢?还想留这继续给主任当门神?”
许书迩和岑欲迟这才抬腿跟上。
跑操结束之后附中会播放十五分钟的英语听力,穿过连接办公楼和教学楼之间的大厅,男女混杂的口语交流飘荡在走廊内。
路过高二九班,刘志福目不斜视。
他没开口让两人回班,许书迩和岑欲迟便一路跟着他回办公室。
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全部都在办公楼,但是七班对面恰好有一间用来堆放多余教材的储物间,空着也是空着,刘志福和六班班主任便改造成了两人单独的办公室。
也方便时不时去教室来个突击检查。
刘志福转动把手,推门进去。
后面两条尾巴自觉跟进去,岑欲迟落后一步,关上门。
六班班主任章飞正坐在电脑跟前备案。
见刘志福拎着两个学生进来,章飞眼睛在许书迩和岑欲迟两人身上转一圈,调侃道:“这就是于勇抓到的那一对小情侣?别说,看这模样确实般配。”
“……”
刘志福和章飞是大学舍友,毕业之后一起来附中当老师,两人一个教物理一个教化学,也是彼此班的任课老师,年纪比他们这群十七八的学生大不了多少,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两个班的学生受此影响,关系也很要好,私底下还说过再来个姓关的都能凑成桃园三结义了。
许书迩作为刘志福的重点关注对象,平常没少被拎到办公室谈心,和章飞比其他人更为熟悉一点。
她皮笑肉不笑的伸手在她和岑欲迟中间绕一圈:“您见过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小情侣吗?”
葱白的指尖晃进视野,岑欲迟乜过去一眼,没应声。
章飞来了兴致,上半身往前倾,胳膊交叠着放在办公桌上:“那说说,你俩这怎么回事?”
刘志福叫他俩过来也是想要了解情况,章飞问了倒是省的他说话。
许书迩和岑欲迟的首次见面着实谈不上愉快,两人的磁场也不太对盘,在教导处门口当了半天门神都没想着串个口供,现下被提问,都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章飞暂时顶替刘志福这个班主任的位置,发话:“女士优先,许书迩你先说。”
许书迩:“……”
男士优先也可以。
刘志福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看出许书迩的犹豫,凉凉的睇过去:“让你说就说。”
“今天值班的门卫不好说话,我翻墙进来的,然后碰见在那——”已经害的人家女生的心意付诸东流,着实不好再把人家供出来,许书迩咽下“约会”二字,反手指了下岑欲迟,含糊过去:“的他,就被抓了。”
刘志福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菊花水降火:“不是说了让你回家调整一天吗,还来学校干什么?”
许书迩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我这不是想着已经落了一周的课赶着回来学习么。”
“当”的一声,刘志福把杯子搁回桌上:“说实话。”
许书迩:“小区停电,来学校吹空调。”
大概是她改口的速度太快,像是被威胁一般,章飞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还有一声轻笑混杂在其中传入许书迩耳中。
她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少年头微低,后颈脊骨凸起,侧脸线条更显优越,嘴角上扬掀起一道极短的弧度。
有什么可笑的。
实话实说还不行了。
感受到她的怨气,岑欲迟侧头看过去。
墨黑的眸子擒着些许窗外照的细碎阳光,眉目舒展,凌厉感削弱几分,多了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落在许书迩眼中,像是在挑衅。
眼神交汇间,无声的暗流在涌动。
蓦地,一道严厉的声音打破两人的对峙。
“那你不会给我发消息让我带你进来?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你爸妈——”刘志福逐渐激昂的语气陡然一停,继而改口:“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被抓事小,要是严重点你明天就得坐着轮椅来学校了。那么高的墙你也能翻进来,我看你也别学编导了改去学攀岩算了。”
许书迩神色不变,好像压根没意识到刘志福停顿的那一下,装模作样思考一番:“高考好像没有攀岩特长。”
刘志福瞪她:“还贫!”
“错了,保证没下次。”
许书迩从善如流的认错,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去旁边的饮水机给刘志福接水。
“那你呢岑欲迟。”刘志福眼睛从拍马屁的许书迩身上挪到另一个违规人员身上,开始盘问:“你去那干吗了。”
岑欲迟收起之前那副散漫样,垂了下眼:“解压,学习压力大。”
章飞没听明白:“什么东西?”
岑欲迟抬手隔空朝着他手边的位置点了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四四方方的一个小方盒,旁边还放着一个打火机。
章飞立刻拉开抽屉把烟盒和打火机扒拉进去。
“……”
现在的男生抽烟也正常,而且岑欲迟转学过来的时候刘志福看过他之前的成绩,是个顶顶好的苗子,这种身处高处的人往往会比一般学生更有压力,出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
只不过这个方式,不太对。
刘志福又重新拿起保温杯捧在怀里,语重心长的教导:“知道你们升到高二学习压力增大不少,但是也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压,可以用别的健康方式缓解,比如运动啊听音乐啊,找老师同学倾诉都可以。”
岑欲迟点头:“知道了老师。”
顾念着一会还有课,刘志福也没在多留他们:“行了都回去上课吧,以此为鉴下不为例啊。”
两人前后应了声,正准备往外撤的时候刘志福又出声了:“诶等会,岑欲迟你把东西交上来。”
“……”
两人出了办公室,前后脚的往教室那边走。
身侧少年高大的身影时不时晃进余光里,许书迩目视着前方,勾了下快要滑落肩膀的书包带:“挺能编啊,学习压力大。”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会信了他刚才的那番说辞。
不过倒是个有担当的,没把女朋友供出来。
清冽嗓音裹着疏懒语气自岑欲迟口中蹦出:“比你技高一筹。”
“……”
臭得瑟什么。
没别拆穿很了不起吗。
办公室和教室距离不远,没几步就到了后门口。
听力恰好结束,班里面重新热闹起来。
许书迩推开后门走进去,搁在门把上的手习惯性往后甩一下。
门往后拍去。
反应过来什么,许书迩转身。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门把,顺延往上,是岑欲迟那张清隽精致的脸。
许书迩下巴微抬,不走心的说道:“抱歉啊,忘了你还跟在我后面。”
岑欲迟平静的和她对视两秒,松开门把关上门,擦着许书迩的肩膀回到座位。
许书迩的视线不自觉随着他而移动,最后落在一个熟悉的方向。
岑欲迟坐在了她位置的旁边。
?
她才一周没来,怎么就被人鸠占鹊巢了。
愣怔的功夫,后门被人推开又关上。
林听若捧着语文老师的电脑和教材进来,见许书迩站在教室后面不动,悄咪咪走过去拱她:“回来啦迩迩。”
许书迩措不及防被顶的膝盖弯了下,但她现在没空在意林听若的偷袭,指着自己的座位问她:“那怎么回事?”
“你说岑欲迟?新转来的啊,咱们班又只有你一个人单独一桌,可不就安排在你旁边了。”
附中各班调换座位由班主任自行决定,刘志福为了让班上每个学生都能有在教室前排学习的机会,安排每两周一换,每次每人往斜后方挪一个位置,最后一排斜着换到第一排。
许书迩懒得换来换去,找刘志福申请了自己单独一桌。
好好地领地突然被分割出去,对方还是这么一个和她不太对盘的人,许书迩怎么看怎么不爽。
看出她的不满意,林听若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这么个帅哥坐你旁边做题累了看上两眼不挺刺激大脑的?不是我夸张,岑欲迟转过来这一周,楼上争分夺秒的高三人都差不多知道他的名字了。”
高中每人每天都沉浸在一本又一本的题海里,枯燥又无聊,像一滩寂静的湖水。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乏味生活中的谈资,岑欲迟的出现就像是一块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更何况他优越的外形条件摆在那,恰好满足十七八岁少女们萌动的心。
林听若指指她的书桌:“而且你看你桌子被人收拾的多干净,老刘这下再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你的课本会顺着窗户掉下去砸到楼下路过的人了。”
以往许书迩一人用两张桌子,东西随便放,现在旁边那张空桌被占,她的东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靠窗那边的桌子上。
许书迩眯眼看向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男生:“怎么着,我还得谢谢他这个田螺男孩了?”
她三两步走过去,勾着书包带挂在椅背上顺势往后一拉,然后重重往地上一放,表达着不欢迎的意思。
旁边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前排听见声音的孔正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许书迩,跟她打招呼:“回来了啊许姐。”
许书迩“嗯”一声。
她随手翻了翻桌上叠的整齐的一沓卷子,“咱们换老师了?一周的卷子才这么点?”
孔正安刚从岑欲迟那里薅过来其他卷子,闻言笑了声:“做什么美梦呢许姐,这是昨天一天的卷子,前几天的岑哥都给你收进桌兜了。”
许书迩一愣,歪头往书桌里看一眼。
书桌一分为二,一侧是顶到头的课本,另一侧是满满当当的试卷。
“这么多?”许书迩难以置信:“我们学校是跟试卷加工厂合作了还是怎么着。”
“这不是咱附中基操吗,新学期开学作业比上学期多一倍,美其名曰距离高考又迈进一大步,压力自然要跟上。”孔正安摇头晃脑地叭叭完,想起什么好心提醒:“哦对了,容嬷嬷刚才来班里说下节课下课让课代表把作业交上去,她应该是看见你回来了,特意点名一定不要少了你的那份,而且还要一张不差。”
物理老师张华在附中任教将近二十年,每天都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标志性红框眼镜,脾气油盐不进,被她教过的学生基本上没有不挨骂的,哪怕是她选出来的课代表都不能逃脱。
容嬷嬷这个绰号不知道是谁先想出来的,总之是一届一届的传承下来,
许书迩又翻了翻那一摞卷子,其中属物理卷子最多,光是昨天一天就留了三大张。
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评价道:“这要是能写完,纯纯是变态。”
“……”
抬头对上孔正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问:“你那什么眼神?”
孔正安:“还是有人写完了的。”
许书迩诧异的挑眉:“谁?”
孔正安弹出一根食指,指向岑欲迟那边。
空气静默一瞬,许书迩面不改色的接话:“哦,是吗。”
孔正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当然是,别看我们岑哥才转过来一周,那实力可真没得说,就连容嬷嬷那么难搞的人都挑不出他的错来,连带着给咱们上课的时候都比平常和颜悦色不少,许姐你摊上这么个同桌,以后抄作业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言辞间的激动仿佛一个按头安利的狂热粉。
许书迩:“……”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能逼逼。
不过她还是朝旁边看了一眼。
岑欲迟定定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卷子的目光没有偏移半分,几秒后拿笔在选择题后面的括号里写下一个选项。
仿佛压根没听见他们这里的嘀嘀咕咕。
察觉到她的目光,岑欲迟掀眼看去:“要抄吗?”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多小时前不太愉快的初见面,许书迩大概会很乐意接受这份帮助。
她下巴微抬:“不用,我有长期合作伙伴。”
然后起身朝坐在教室另一头的学习委员那边走去。
怕他好心被拒之后失落,孔正安出声安慰:“岑哥你别多想,许姐可能是跟你还不熟,不好意思,但她人特别好,等你们相处段时间我保证她除了你的作业再也看不上别人的!”
目光从那道纤瘦的身影上收回来,岑欲迟不知想到什么,极淡的笑了下:“是吗。”
距离下节课上课还剩五分钟的时候,许书迩匆匆忙忙把补完的物理卷子交给课代表。
火烧眉毛的事解决完,终于是能开始填她空荡已久的胃。
拆开吸管用力戳进豆浆里,她吸了两口。
望一眼黑板右侧的课表,许书迩一手拿着豆浆一手从桌子上翻找起来。
以前她的桌面虽然乱,但是想找什么很快也能找到,现在被人收拾一番,想找什么都找不到。
不得已向旁边人求助。
“诶岑——”
话未说完,一道白色的液体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斜的吸管迅速往下流去。
滴落在岑欲迟踩在书桌下方踩脚杠的腿上。
附中校服裤的面料偏光滑,液体落上去不会很快洇开。
豆浆顺着裤子褶皱的弧度滑去,最终汇聚在一个难以描述的位置。
冰凉的触感透过一层布料贴上皮肤,岑欲迟转着笔的手停下,垂眸扫一眼裤子上的豆浆,淡着嗓子问:“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许书迩:“……”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一阵热风吹过,掀起旁边桌上的卷子。
许书迩看见送到眼前那张卷子上龙飞凤舞的“岑欲迟”三个字,脑子一抽,开口:“原来是这个欲迟,我还以为是泡澡的那个浴池。”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岑欲迟: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以后的岑欲迟:来,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