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了三个月之后,陆悦容又重新回到了将军府。
把马的缰绳递给一旁的仆役,两人一起进了府门。
从军营里出来之后,两个人几乎就没有说过话。
虽说两人成亲了半年多,可认真说起来,两个人正常相处的时间却几乎没有。
谁也不知道,面对这种最亲密的关系时,他们怎样的态度才是正确的。
眼见着两人要分开回各自的房间,陆悦容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那我回房间了?”
“嗯。”
陆悦容一边走着,一边想,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她都要这样和邱戎相处吗?太尴尬了吧……
回到房间,里面的摆设还和三个月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只是以房间的整洁度来看,将军府的仆役们都有定期打扫。
陆悦容重新整理了一下房内的物件,恰在这时,她听见了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转过身,看见邱戎走了进来。
他好像每次进门都不会敲门的,她想。
“你还跟着钟老学医?”邱戎问道。
她点了点头。
“嗯,那就把钟老他们叫到府上住吧。”
“可以吗?”
“可以,往年我们是一起过年。”
过年也不会十一月就叫人来府上住吧……
他是不是也发现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有问题了?
陆悦容以探究的目光看着邱戎,然而对方话一说完便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钟磬和李溯便马车运着行李来到了将军府。
马车停在门口,陆悦容扶着自家师父下了马车。
李溯调侃道:“师妹早上走的急呀,都没和师父师兄打招呼。”
“这不就又见面了吗。”
四人一同走进将军府,邱戎李溯走在前面,陆悦容还有钟磬跟在后面。
李溯一边四处张望着将军府内的陈设,一边笑道:“不愧是被砍了头的镇北侯曾经的府邸,这气派程度就是不同。皇帝对你这邱家的独苗儿的确大方,倒是邱将军你,藏着掖着非要等重新装砌了一遍,迎娶了媳妇儿才……”
李溯的话语顿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向陆悦容,陆悦容觉得奇怪。
她笑着问:“师兄看我做什么?”
“我……”李溯一时语塞。
“李溯,你话太多了。”邱戎说道。
陆悦容看向邱戎,然而对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她有些讪讪地说道:“我先带师父去住的地方吧。”
说完便带着钟磬先行离开了。
钟磬住的房间距离陆悦容的房间并不远,他们到的时候,仆役们已经把钟磬的行李全数搬进了房间里。
陆悦容仔细地帮钟磬把衣物摆放进衣柜里,一些日需用品也都摆放整齐。
“师父,我帮您整理好房间,您就能安心住下啦。我们上课时间还按照以前的规矩来吗?”
“这次我离师父住得可近了,我要是上课不认真,您可一下子就能抓住我啦。”
“师父……”
“徒儿。”钟磬打断了陆悦容的絮絮叨叨。
她瞬间收了声。
钟磬叹了口气,“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夫又如何置喙呢。去吧,老夫这儿有下人照顾,徒弟你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那徒弟,先离开了……”
“去吧。”
陆悦容情绪低落地回了房间,从里面拴上了门闩。
她把自己扔在床上,被子死死捂住脑袋。
明明早晨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着与邱戎改善关系。
到了下午,她就被师兄的一句话点醒了。
她差点就忘记了,邱戎对自己有着莫名的不喜。
她也差点忘了,这座将军府里所有的东西,以及邱戎本人的全部期待都不是给自己的。
她像是个擅自闯入的陌生人,这里不是她的归属。
陆悦容心里闷闷的难受,不知该如何排解。
即使像陆悦染那样跋扈蛮横的女子,也能在已经有了未婚夫的情况下,俘获二皇子的青睐。
就算是她因为移情退掉了亲事,邱戎心里也依旧记着她。
可是陆悦容,有人爱你吗……
有人爱你吗?会有人爱你吗?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却反而把自己陷进了自卑的漩涡。
……
笃笃笃。有敲门声。
陆悦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房间内一片昏暗。
“谁?”她哑着嗓子问道。
“是我。”
是邱戎。
“哦。”陆悦容应了声,从床上起了身,向着房门走去。
房间昏暗,再加上三个月没有住过,陆悦容记不大清房内的陈设。
走到房门口的一路磕磕绊绊,撞了两三次凳子。
她拉开门闩,抬起头看向邱戎。
檐廊上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氤氲一片昏黄色温暖的光晕。
邱戎坚毅冰冷的面庞被昏暗的阴影隐去了棱角,让陆悦容莫名觉得柔和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你用晚膳。”
果然是她的错觉,这个男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硬邦邦。
陆悦容走出门外拉上房门,“走吧。”
她跟在邱戎身后走着,看着对方的身影想道,他也在生气。
真的是一件微妙的事情,她竟然能够察觉到邱戎情绪的变化。
两人沉默着到了餐桌上,与钟磬李溯师徒俩一起坐下。
四个人沉默着用了晚膳后,又沉默着散去。
身后李溯终于憋不住,“师父,这都什么事儿啊!”
钟磬摇了摇头,“小夫妻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去管,就让他们自己想开吧。”
回了房间,陆悦容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然后她就听见房门又被打开了。
有人走到自己床前,接着是窸窸窣窣褪去外衣的声音,再接着便是有人揭开被褥,钻了进来。
陆悦容翻了个身,背对着邱戎。
可是下一瞬,她就被对方一个用力拉进了怀里。
黑暗里,失去了视觉,感知和听力就显得尤为敏锐。
她听见身后传来邱戎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倒是比他本人显得更有活力。
邱戎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无论哪一方面,他都要有最高等级的掌控权。
……
当一切偃旗息鼓,邱戎终于放开了她。
他们安静地平躺在一块儿,只有各自的呼吸尚未平静。
黑暗里,陆悦容突然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她对邱戎说:“你好像只有这种事的时候,才会找我啊。”
对方未发一语。
陆悦容又说道:“劳烦点一盏灯。”
睡在外侧的邱戎起身,点亮了油灯。
陆悦容坐了起来,在床榻上翻找着,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外衣,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她拔掉瓶塞,从里面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吞下。
然后她举着瓶子靠近邱戎,笑着介绍道:“避子药,以后就不用喝你给我的汤药了,太苦啦。”
陆悦容一眨不眨地看着邱戎,对方薄唇紧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她又平静地问道:“你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邱戎终于克制不住怒火,从床榻上找出自己的衣服穿好之后,便离开了陆悦容的房间。
眼见房门被很大力地关上,陆悦容嗤笑了一声。
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勾起嘴角,口中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她随意地把小瓷瓶扔到了床上,骨碌碌地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这瓶避子药,是她刚刚跟着师父学制药时偷偷看着药方做的,做好了之后,她还特意去找了一间药店老板,确认过是成功的避子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了这瓶药,可能是当时想着,如果下一次邱戎再让自己喝那么苦的避子汤,她只要吃不苦的药丸就好了。
但是现在,为什么她的嘴里还是这么苦涩?
陆悦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正常的夫妻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她只看过各种话本故事里,被文字美化修饰过的神仙眷侣。
越是这样,就越是衬托出她的这场不由自主的婚姻,是多么扶不上墙的乱糟糟。
最脆弱的关系,一阵微风就能破坏得彻底。
她从来没有学过如何维系亲密关系,只会在感觉受伤的时候,用故作天真的话语伤人伤己。
陆悦容感觉到一阵寒意,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没有穿好衣服。
她一件件捡起衣服穿好后,躺回了床榻上。刚才已经耗费过多的心神体力,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陆悦容像是忘记前一晚发生的事情,神色平静地找钟磬上课。
她也自动忽略了,将军府男主人不在家这件事情。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邱戎都没有回来。
直到第八天的晚上,陆悦容已经熄了灯,将要进入梦乡。
突然房门传来很响的开门声,惊得她立即没了睡意。
她有些生气地想骂人,转过身来对着外边就要说话。
对方却以极快的速度钻进被褥里抱住了她。
他连外衣都没褪去,裹挟着寒夜风雪的冰冷,紧紧贴住她,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抱住之后,对方却再没了动作。
陆悦容尝试叫了声“邱戎”,也没有回应,就只好任由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