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宁大陆,建邺历,二零零年四月二十三,芒种。
最新一期的《惟宁杂闻》出版了。
此次“杂闻”有点意思,“凶手”左水东第一次发声了。
一首慷慨激昂的小词,就像是一场无声地自我申辩。
负责本次“杂闻”的编辑也很有意思,他将涉事双方的两则小文放在了一个对页之中。
左边一面,是“受害人”太乙真宗的追捕公告,意欲惩恶除凶;
右边一面,是“通缉犯”左水东的心中独白,向世人喊冤叫屈。
两则小文就犹如两家紧挨在一起的邻居,暗暗较着劲,同时又在看不见的冥冥空间之中,打得是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两则小文就这样静静地“立”在书刊之内,一武一文、一强一弱、一刚一柔,让世人去评说……
…………
东域天阙山,无为自然道宗。
一个仙姿玉色的少女将《惟宁杂闻》收起,她嘴角泛起浅浅一笑。
少女身形腾起朝着某处飞去。
少女一边飞,一边对着空中某处说道:“师父,徒儿闭关冲境去了。”
少女说话时的语气极为轻松,对于冲境结丹一事,就好像是去吃饭那般简单。
空中传来大厂道人的声音,“甚好!甚好!”
少女叶清径身形飘逸,一路遁光,风云为其护航,“大神”为其保驾,不多时,她就来到了一处青崖密洞旁。
叶清径站在密洞门口,说道:“师父,和我娘亲说一声,结了丹让我出山门玩几天。”
大厂道人刚想应一句“好”,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子用轻柔的噪音回道:“好!”
站在门口的叶清径闻听此言嘴角甜甜一笑,她信心十足地走进了洞中。
叶清径刚进入密洞,此处空间就泛起了一圈涟漪,光华一闪而过,一道厚重的石门就将洞口封了起来。
云雾缥缈的空中,青莲笑道:“这孩子。”
大厂哈哈大笑,“和师兄一模一样。”
青莲问道:“大厂师兄,清儿……”
话未说完却被大厂抢过了话头,“师妹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去忙吧,我就在此处守着。”
青莲想了想,应道:“有劳师兄了。”
大厂道:“师妹说哪里的话,这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份内之事。清儿结了丹,我面上有光,待他日师兄回来,我也能少挨几拳了。”
“哈哈哈哈……”
…………
若椰城,无为道宫之中。
董俊拿着新出版的《惟宁杂闻》,嘴中嘟囔道:“这条死鱼有些文采。”
“此人好大的本事,居然找上了小说门,我得找小石问问。”
于是董俊掏出一枚竹牍,神识刻写,很快就发了出去。
…………
南域,幕府山。
一方紫气蒸腾之处,谷里手里捧着“杂闻”对天笑道,“是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也好为结丹做些准备。”
南域,太平山。
一处山巅之上的阁楼里,两个老道士正对坐饮茶,桌面居中位置放着一本《惟宁杂闻》。
白发老道士和燕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道:“看看,我就说嘛,他不可能是凶手的。”
银发老道士幕燕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一篇文章证明不了什么,如果每一个坏人在犯了事之后,刊登一篇喊冤叫屈的文章就能洗脱罪名,那天下不就乱套了。”
和燕闻言立即回怼道:“非也、非也。我见过他,此子英武神秀、俊朗不凡,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清澈干净、安详无狞。”
“正所谓相由心生,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
幕燕也不甘示弱,“非也、非也。知人知面不知心,修真界中表面善良,实则内心阴险之人还少吗?”
和燕一拍桌子,“非也、非也。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幕燕见状,也是拍桌瞪眼道:“非也、非也……”
两个人力道用得是恰到好处,桌子拍得是震天响,可桌子连同茶壶、茶杯却是稳稳当当、不碎不破。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液直飞,是雷声大雨点小,吵来吵去,就是不动手。
这时,楼中有几名弟子聚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伸出手,喜道:“拿来吧。”
几名弟子不情不愿地掏出灵石交给那人。
其中一名小弟子交了灵石之后,口中不停地嘀咕道:“吵成这样也不动手?师祖们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那个年长弟子收了灵石,心中暗笑道:
“学费交足,菜鸟变狐。
长此以往,发家致富。”
…………
同一时间,在北域一座大城的郊外。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刚刚在城中采买了一番。
老和尚可以不吃,但小和尚可不行。
此刻,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本书。
这两人是边吃边看,边看边走。
老和尚法力高强,走起路来速度甚快。
小和尚背着竹箧,脚下有清风助力,走得也是半点不慢。
吃着吃着、看着看着、走着走着,突然间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老和尚苦敛禅师收起冰糖葫芦,摸了摸小和尚的大光头,笑问道:“徒弟,这本书好看吗?”
小和尚空悟合上书,手拿糖葫芦指着书封道:“好看。这里面的笑话真有意思。”
苦敛笑容满面,点了点头,又问道:“书中写了什么?”
空悟笑答:“骗子被骗子骗了。”
苦敛闻言似有所思,没有说话。
空悟抬头看向苦敛,轻声问道:“师父,您因何而发笑?”
苦敛手里拿着“杂闻”,和颜悦色道:“为师手里的这本书啊……也很好看。”
空悟笑脸一展,“师父,书中写了什么?”
苦敛看向远方,淡淡道:“两个邻居打架。”
“啊?”空悟别过头,小声嘀咕道:“打架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空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位'妙人'?”
苦敛眯着眼,笑呵呵道:“快了,快了。”
“哦。”空悟应了一声,他咬了一口糖葫芦,一面吃,一面翻开书,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苦敛慈祥地看着这个徒弟,他掏出糖葫芦,也咬了一口。
苦敛嘴中含物,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甜吗?”
“甜!”
“以后还想吃吗?”
“嗯……师父允许,徒儿才吃。”
“哈哈哈哈……”
…………
惟宁北域。
左水东与石良在北域境内一路游历,途中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南域的追兵,这让左水东轻松不少。
这一路上,左水东慢慢调理,伤势渐好。
待在百会穴中的金光“盗贼”依旧强横,已经不知道打退了多少个“捕快”。
法力“捕快”虽然骁勇,但始终无法擒住“盗贼”。
左水东也不急,只要“盗贼”不跑出来兴风作浪,左水东也就由着它困守一地。
这其实就是一个水磨功夫,急不得,慢慢消磨它就是了。
石良曾言“有要事欲去往懒慢斋”,但这一路下来,左水东发现他比自己还要悠闲,全然没有要去办事的急迫感。
左水东问道:“石兄,你不需要加紧赶路?”
石良答:“不急,不急。”
左水东又道,“石兄可别误了行程。”
石良回道:“早呢,早呢。”
既然有事要办的人都不急,那左水东就更不着急了。
这一路游览观光,确实令左水东极为开怀。两人携手畅游,也是无话不说,友谊也在一天天中慢慢加深。
石良喜欢看,喜欢在簿子上记录下一些见闻,而左水东不仅仅看,他更喜欢品尝当地美食。
一个偏向于人文观感;一个更注重体验人间烟火。
一个是精神追求;一个是实物体验。
一静一动,一虚一实,却也相得益彰。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一座古城,古城名为“四方”。
四方城的城市规模、人口密度、繁华程度都不能与若椰城相提并论。
左水东与石良走在还算宽阔干净的大街之上,细细体味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少顷,左水东对着石良道:“石兄,我们找一家酒楼,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如何?”
石良笑着点头道:“好。”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道:“为兄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左水东笑了笑,他知道石良的用意,这完全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
石良待人接物给左水东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舒服……
不仅如此,此人见识广博,洒脱不羁,一路交谈下来,让左水东获益良多,真可谓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两人继续向着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并开始留意着两旁酒楼。
忽然,两人听见前方有人大声喊叫,“抓小偷!抓小偷!”
左水东二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高约有五尺长短,年龄约摸十三四岁,身着一件灰色怪衫,脚上拖着一双大鞋的白发童子正在全力奔跑着。
他一只手臂搂着一扇笼屉,笼屉之中放有几个白白的,还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馒头往嘴里送。
白发童子一边跑,一边吃,奔跑的速度出奇的快。
白发童子跑到左水东近前,与左水东四目相对之时,白发童子明显愣怔了一下,左水东也是稍感意外。
白发童子不敢多想,他加快脚步,向远处急奔而去。
听到喊叫之声,左水东本来是准备拦阻那名小偷的,当看到他是一个孩子,穿的又像个乞丐,于是左水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让左水东意外的是,他不经意间神识一扫,居然发现这个白发童子身上有法力波动。
当时左水东就感到奇怪,一个修士怎么会去偷凡人的东西,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抓……小……偷,抓……小……偷……”
喊叫之声伴着粗粗的喘气声,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微弱……
小贩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左水东走到小贩身边递上一块碎银,笑道:“这位小哥,算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我来为他付账。”
小贩见有人为此事出头,他稍一愣神,接着又转念一想,“有人弥补自己的损失,这银子没有不拿的道理。”
于是他立起身,也不矫情,将银子接住。
小贩手里握着碎银感激道:“这位公子真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啊!”
左水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小贩缓了口气,又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果是第一次,我也就算了。但这孩子几次三番对我摊铺下手,我一个做小买卖的,那能经得住他这样搞。”
“他不仅偷我的,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食铺他都偷过……”
左水东点点头,安慰道:“你多注意一些,下次他就不敢来了。”
左水东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复言道:“对了,他除了偷吃的,还偷过什么?”
小贩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除了食物之外,好像就没有了。”
这时,石良走上前来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被他偷过,就没想个办法抓他?”
小贩苦笑道:“这孩子来去如风,我们这里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小贩说完接着一叹,“唉!他拿我们这里当自家厨房了。”
左水东笑道:“小哥你快回去照应铺子吧,别被他杀个回马枪。”
小贩闻言心中一惊,他向着左水东二人抱了抱拳,是转身即走。
左水东看向石良,问道:“石兄怎么看?”
石良道:“这孩子有练气境后期的修为,但是好像不懂得如何应用。”
左水东点头赞同,又问道:“他既然身具法力,怎么会流落至此,干起了偷抢的勾当?”
两人边走边聊,石良略一沉吟道:“首先,一个练气境修士受境界所限,孤身一人是绝对不可能跨域远游的。”
“像他这样十三四岁既已练气后期,也算是个天才了。”
“如果他是某派弟子的话,那绝对是门内的潜力之星。宗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他出来的。”
“即使出来,他身边一定会有长辈贴身陪同。”
“你再看他,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嘛。”
左水东听着石良的分析,心中暗道:“在沧波门,余直、应普元十五岁时也不过才练气中期而已,自己要不是改换'上德'功法修练,也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如此看来,这孩子的潜力确实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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