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夏城,苍渊,白映玄

帝苍穹放下手上那份密信,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刮下二两寒霜。

“好一个毕灵空!”他的声音里面有不加掩饰的怒气,“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贼鸟几百年没有大动作,原来是一直在暗做准备!”

那张密信只有薄薄的两页纸,上面一行行的记录,大多是一个个名字。

这些名字,属于一个个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真人宗师们。

他们被称之为“皇家暗卫”,每一个都实力高强,而且对大夏皇家忠心耿耿,不求名利,只为完成任务,一声令下,就算是妻子儿女都能毫不犹豫地杀了,是帝家手上最锋利的一把把尖刀。

更难得的是,他们苦练的那些武功,都来自于昔年文超公、帝甲子联手所创的一系列绝学。而当年创造这些绝学的时候,那两位绝世英雄就留下了破解它们的方法。

换句话说,若是这些人因为某种原因而背叛了帝家,帝家甚至只要派出一位懂得破解他武功办法的先天高手,就能轻轻松松地结果了这个叛徒。

对帝家来说,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一把对外锋利无比,对内却软弱无力的刀,最符合帝家的需求。

但是现在,这些个帝家的利刃,却在短短两天里面,被人几乎尽数折断了。

折断它们的,就是毕灵空。

这只被公认为大夏第一反贼的乌鸦精,在过去的几百年里面看似老实,大家都以为太祖死后没了仇家,她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却不料她竟然一直在暗中准备,将皇家暗卫们一个个查出来,然后施展雷霆一击,只是短短两天,就把皇家暗卫几乎完全歼灭。

满额一百零八人的皇家暗卫,如今活着的只剩下了七个。而这七个,都是那种虽然忠于帝家,却恪守道德底线,宁可自我禁闭甚至自杀,也绝对不肯有悖于他们心中原则的那种。

帝苍穹很不喜欢这种人。在他看来,忠诚就是要绝对忠诚。忠诚如果不能绝对,那就是不忠!

不忠的暗卫,就只能死!

在过去的岁月里面,他亲手处决了不少这种不忠的暗卫。若非他修炼血苍穹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口,最近百来年都不宜跟人动手,就这七个,他也早就杀了。

却想不到,结果反而是这七个不忠的暗卫活下来,那一百个忠心耿耿的暗卫……全都死了!

……

“毕灵空这是在打我帝家的脸啊!”帝洛南苦笑一声,对苍渊说,“她将那些做事讲究原则,不能一昧愚忠的暗卫都留下,把只讲忠诚不谈其它的都杀了……这是在告诫我们,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其实这说法也不错。”苍渊说,“昔年文相也是这么说的。”

帝洛南点头:“文相不愧是千古奇人,虽然他和太祖并称,但太祖自己都承认,论境界,文相胜他一筹。”

说着,他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绝代双雄,偏偏生在同一个时代!”

苍渊也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太祖和文相一前一后,不管谁在前谁在后都可以,总之前后相隔个两三代,那就完美了!”

“世间不如意事,恒十居七八。所以才需要我们自己多努力。”帝洛南沉默了一会儿,说,“若我所料不错,过段时间,毕灵空就要来神都帝城闹事了。你且去通知咱们的人,到时候别太积极。有九鼎大阵在,天塌不下来。”

苍渊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他们自然知道“毕灵空来闹事”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大夏朝廷的权威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但是……总有些事情,是没办法两全其美的。

几个时辰之后,苍渊坐在南夏城角落的一间小酒馆里面,默默独斟。

神都帝城是大夏的统治中心,土地狭小,除了朝廷的各处官邸之外,就是高官勋贵们的府邸。仅有的几件酒楼商铺,委实人多眼杂。

所以神都帝城人平常娱乐的时候,更多是前往地上的那些卫星城。

南夏城就是神都帝城的卫星城之一,为神都帝城提供各种支援和补充。这里的娱乐并不比神都帝城差,开支和自由程度却都比神都帝城好得多。

苍渊就喜欢在南夏城的这些小酒馆里面喝酒,一个人、一壶酒、一碟小菜、一卷书,他能够消磨掉一个时辰,就像是一个寻常的落魄书生。

这是他难得的放松。

自从准备变法以来,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千头万绪只能靠寥寥几个人梳理。那段时间他天天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时不时来这里喝上一个时辰的酒,既是放松,也是消遣。

现在倒是没之前那么忙了,但他反而越发的心烦。感觉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能让自己放下一切,活得舒舒服服。

他一边喝酒,一边读书。读着读着,正好读到“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诗句,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

“文相昔年曾说‘万里江山,不如杂书三卷;钟鸣鼎食,哪及水酒一壶!’我少年时,只觉得他飘逸潇洒,现在回头看,这飘逸潇洒的背后,却满是感慨和无奈啊!”

正说话间,他突然耳朵微微一动,转头向酒馆外门看去。

只见一个浑身大汗的中年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带血的鞭痕,他抱着一个小男孩,拼了命地冲进来,大喊:“白大夫!白大夫!救救我儿子啊!”

苍渊微微一愣,神识一扫,便发现那小男孩气息奄奄,身上更有多处骨折,内脏还有损伤。以常人来说,差不多已经是致命伤。除非有先天高手为他理气调息,否则就算勉强诊治,也只是浪费钱财,而且还要白白受苦。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这世上可怜的人很多,他救不过来。与其在这里消耗真气和精力,不如留着精神去推动变法。

变法成功,能救千千万万的人!

酒馆掌柜显然认识这对父子,一见这情况,立刻让伙计去请白大夫,自己则拖了一张桌子过来,让那中年人将孩子放在桌子上躺下。这才有空问道:“怎么回事?”

“刚刚带他去逛集市,正好有贵人策马而过,撞了一下。”中年人叹道,“我也挨了一鞭子,还好贵人没跟我们多计较,径直走了,我才能带他来找白大夫。”

掌柜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酒客们也纷纷叹气,不止一个出言安慰。

这南夏城富庶繁华,就算是穷人也方便赚钱——富贵之家手指缝里面漏出一点,也足够穷人吃饱了。

只是,南夏城里面也常常有贵人走动。贵人当街策马,时不时就会伤到平民。

像这孩子那样的,其实还算幸运。有时候惹得贵人不高兴,甚至直接拖到旁边乱棍打死,也不算多么稀罕的事。

毕竟……人跟人,天生就是不同的。

穷人的一条命,连人家骏马的马蹄铁都抵不上啊!

情况如此,自然也免不了有人想要反抗。但反抗的结果,大抵都是“谋大逆,诛九族”。慢慢的,自然也就没人再想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如今南夏城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他们看来,挡了贵人的马蹄,被撞是理所当然的。能够只再挨一鞭子,也算是运气了。

苍渊听着他们的话,面沉如水,心中暗暗叹息。

(百姓都如此麻木,也不知道我们的变法计划,能不能真的成功……)

就在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只见白影一闪,一个白衣女子直接从楼上跳了下来,正落在那张桌子旁边。

苍渊一愣,没料到这“白大夫”竟然是个女人,而且……竟然还颇为漂亮。

这女人约莫二十三四,青丝如瀑、身段婀娜,虽然相貌只是清秀,却有一种落落大方的开朗气质,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看了那孩子一眼,就开口说道:“掌柜的,一壶热酒,放一些糖。”

她的声音清爽平和,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染力。只一句话,就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然后,她动作飞快,将这孩子的衣服解开,露出了胸口多处青黑的伤痕。

“肋骨断了两根。”她说,“内脏受到一些震动。需要稳定脏腑,化血散瘀。”

说着,她目光在酒馆里面一转,便落在了苍渊身上。

看到苍渊,她的眼睛一亮,说:“这位兄台,可否帮个忙?”

苍渊本不喜欢管闲事,但在她那明亮的双眼注视下,却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走到旁边。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我要用针灸为他散瘀,需要有人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白大夫说,“麻烦你了。”

苍渊并不奇怪对方能够看出自己有先天修为——医生有望闻问切四法,一眼看出先天高手,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他便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孩子的心窝。

远超寻常先天高手的醇厚真气缓慢地流入其中,将心脉护住,抱住了这倒霉孩子的心脉。

然后,白大夫银针落下如飞,一口气刺进十几处穴道,掌心更是腾出无数细小的白光,沿着银针渗入这孩子的身体。

“云雾决?你是白云观的俗家弟子?”苍渊下意识地问。

“偶然学过而已。”白大夫回答,从急忙赶来的掌柜手上接过加了糖的热酒,往里面放了一枚鲜红的药丸。

药丸入酒立刻溶解,化为鲜红如血的药酒。只是味道里面没有半点血腥,反而柔和清澈,让人忍不住想要多闻几口。

一碗药酒慢慢灌进去,那孩子苍白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血色。白大夫又转动银针,调节针灸的手法。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张嘴就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但却中气十足,听到这哭声,就知道他这条命是保住了。

孩子的父亲顿时转忧为喜,酒馆的客人们也纷纷祝贺。

白大夫微微一笑,放下酒碗,飞快地拔掉银针收起来,同时对苍渊说:“可以结束了,谢谢你。这孩子能救回来,一大半的功劳在你的身上。”

苍渊也笑了,问:“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

“我姓白,曾经用过‘白映玄’这个名字。不过已经不用了。”她说,“现在的我,叫白雨。”

回到神都帝城之后,苍渊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时不时想到那张笑得很柔和的面容。

“白雨,白映玄……她究竟是谁呢?”

……

潘龙摇摇头,叹了口气。

老师将大夏皇朝的皇家暗卫几乎杀了个精光,这事情自然是很有威慑力的,相信足以让那些想要支持帝家的富贵人家好好掂量掂量,估摸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扛不扛得住一刀飞来取人头?

有这件事做铺垫,等过两天老师在去神都帝城闹事的时候,相信早已暴怒的帝苍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出来,跟老师决一死战。

……那他就死定了!

潘龙相信老师的本领,他坚信,一对一的话,就算是长生的仙佛,也不是老师的对手。无非是被她打死,或者是同归于尽。

老师身上带着圣灵药,就算是同归于尽,应该也能帮她挽回半条命吧?

这么一看,整个形势简直是一片大好,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

但潘龙依然在担心。

帝苍穹真的会孤身出战吗?

他觉得不会。

要是帝苍穹将整个帝家的所有高手都带上,比方说那个著名的“天机营”什么的。光靠老师以及那些不知道人手多少也不知道实力有多强的诸子百家,恐怕还真打不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面容枯槁得简直有几分像是僵尸的兰陵况问,“担心你老师?那鸟儿精明得很呢,她才不会做危险的事情!”

潘龙嘴角翘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越来越担心。

连兰陵况这老朋友都觉得老师无论做什么都很安全,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种会起反面效果的“竖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