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谈论之后,两人继续前行。
出现在周围的是一棵棵如同被混乱力场扭曲虬结,生长得奇形怪状的树木,重力的规律似乎在此失去了作用,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蔓延而去。
李柃感受着此间的怪诞,不忘沿途辨识各种微妙变化。
那种压抑的感觉仍然还在,四周都是漆黑笼罩,神识无法远放。
经由衍梦诀所固化的力量涌动在梦灵体内,李柃尝试着辨识时间和方位,破解这种梦中之阴所带来的混沌。
莫清平对李柃道:“梦中知时识地是一项重要的能力,你若有法罡,可以试着模拟阴阳变化,掌握这一法术,长此以往,现实之中也能学会,不必非要到了筑基才学。”
李柃道:“前辈,我早已会知时识地了,只是梦境中用不出来。”
“哦,是吗?难道子虚前辈早就教过你?”莫清平道,“这样也好,梦中施展此术,更多是偏向于中阴的变化,你尝试把精神力量往此调整。”
李柃道:“多谢前辈指点,我试试看。”
果然,不久之后,李柃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地形轮廓,偌大的地形图景呈现出来。
这是他的心神连接天地大道,通过直接调阅地脉,如同参阅神识玉简那样读取到了自己所想知晓的讯息。
时间观念似乎也恢复同步,他能同时感应到此间和现实的变化了。
四周的黑暗仍然还在,但却莫名的感到普通起来,不复之前的压抑。
“我们竟然是在森林边缘,还有好远的路要走!”李柃吃了一惊,“这座森林远比想象的要大啊呀。”
莫清平道:“梦境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但缩地成寸,挪移神行之类的法门也是颇为容易使用的,若非担心栽进黑渊里面出不来,我们可以直接飞过去。
如若像子虚前辈那样直接飞过去,空间会相应压缩,此乃梦中常见之规律。”
李柃想起了凡人梦境的体验,的确有许多细节是被缩略的,究其原理,是潜意识中思维感召,促发了下一场景的变化。
莫清平遵从着最初定下的方略,打算带李柃脚踏实地的走过去。
他教李柃一些梦中赶路的技巧,那就是全神贯注,感应着缩地成寸的手段,不断缩减距离。
“这是以自身精神和此方的天地大道交锋,欺骗它来减小距离姑且可以认为是缩地成寸的手段,实际上本质颇不相同。
需当谨记,此法有梦中迷失之风险,说不定前脚踏出,还在原来的世界,后脚就跑到虚空当中去了,我不知梦蝶谷的真实位置,也无法带你一起过去,最好还是以自身感应和察见范围为准。”
李柃大感有趣:“总结起来,就是趁此方天地大道不注意,偷减距离?”
莫清平道:“你总结得不错,就是这般,除了偷减距离之外,还有许多东西同样可以效法,但都应当适可而止,切记,过犹不及。”
李柃真心实意感激道:“多谢前辈提点。”
莫清平呵呵一笑:“这可不算什么提点,蒙骗梦境天道而已,根本就是舞弊手段啊!”
不过熟练此法之后,或也可以寻到些许现实之中的天地运行规律,利于感悟大道”
李柃瞬间就懂。
悟道嘛,就是分析天地大道的规律。
古往今来,那么多修士讲得玄乎其玄,故作神秘,说白了就两个字,规律。
格物致知,天人合一。
超凡入圣者,都是钻天地大道的空子。
梦境由于其本身的特殊性,莫说规律,就连本源都有可能显露,幸运之辈得其一二,道行不知要暴涨多少。
但现实较为严谨,而且天地大道会渐渐自我完善,乃至逐步收敛这些大道本源和权柄。
末法由此而来。
但那也只是旧时代的末法,而不是新时代的末法,新时代或许会有别的道法显圣,适合其他修炼体系。
莫清平教李柃的这些东西,绝非在梦境之中过一把瘾了事,而是通过摸索其规律,找到自己修炼的方向,并习得这种找规律,钻漏洞的技巧。
未来在现实之中,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上智者生而知之,中等人物举一反三,李柃自认中人之姿,这些道理还是懂得的。
于是注意脚下步伐,并以意念模拟缩地成寸,不断行走起来。
初时,他走得很快,弹指之间便是数丈,渐渐的,慢了下来,已经快要降低至凡人小跑的水准,而后连凡人都不如。
到最后,李柃已然是慢慢腾腾,如同七老八十的老翁饭后踱步。
莫清平看了看他的表现,呵呵一笑,也不催促,只是不时的离开,自行到附近转上几圈。
等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第五次兜回来等李柃,便见李柃一步踏出,莫名的落到了十余丈外。
明明是背着手,消食一般闲庭信步,但却越到了寻常修士需要用力一跃才能抵达的地方,而且中间过程身形安稳,不见大幅运动的动作。
这已然是真正的缩地成寸。
在其他的梦境世界,李柃可以做到更加夸张的挪移神行,然而这种自然梦境之中,法则趋向于真实,实现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能够做到,这就已经有了几分借假修真的根据。
两人前进的速度这才变得快了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李柃忽然闻到一股气味,清新而凛冽。
这略带几分薄荷的感觉,谈不上芬芳,但也叫人闻之心旷神怡,有种精神都为之振奋的感受。
“这是什么气味?”
李柃忍不住要循迹而去。
莫清平道:“你怎么了?”
李柃道:“前辈,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
莫清平微愣:“这里除了树还是树,哪里有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却见不远处的山坳下,一朵仿佛蒲公英的无名小草孤寂开放着,上面所生长的并非那种毛茸茸的蓬松绒球,而是如同白兰的清新小花。
李柃闻到的气味并不是从那些花儿上面传来,反倒是如同柳叶的长条锯齿状叶片上面,香魄游丝如同青色气雾涌动。
李柃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有些像金不换,但又好像不是”
他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向莫清平,指望这位修行路上的前辈能够说出个所以然。
莫清平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柃道:“前辈也没有见过此种植物吗?”
莫清平道:“李柃,你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梦境世界光怪陆离,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种植物,说到底就是各种后天阴炁和蕴含着些许灵蕴的精炁结合之物,说不定当中还混杂着什么灵蕴。
但是”
他在这里说了一个但是,语气之中,颇带几分无奈。
“这种灵蕴实在太不稳定了!”
李柃迟疑道:“前辈所知的不稳定是指”
莫清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种灵植并非一体,而是多种不同草木植物拼凑而成!
你若对灵植一类有所了解,就该明白,这种叶序和这种根茎还有它们的颜色,太不协调了,不太可能是正常物种,甚至不必对灵植有多少了解,只凭针对灵蕴的感觉,也可以察觉到数种元气属性混杂,很有可能是某地灵蕴在梦境之中的投影。”
“投影吗?”李柃沉吟起来。
莫清平道:“不错,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等人类思绪所释放出来的精神力量波动之下,杂念流转,造就了梦境,这是一种生成的方式。
在这梦界之中,阴炁流转,亦表现出种种类似思绪和物质变化的规律。
物质世界的一些东西,就是天地的思,就是天地的想!
莫道天地大道无灵,天地大道亦有灵!它们虽然没有思想和精神的参与,但这种灵性和灵蕴的流转,造就了自然梦境之中的种种,这就是梦界的由来!”
李柃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把梦界理解成为天地大道这个“灵”在做梦,亦未尝不可。
由于天地亘古永恒,所以物质世界不灭,梦界亦不灭。
但是在这当中,许多事物光怪陆离,离奇扭曲,也是一大特色。
作为有情众生的人类,尚且不是个个都能做清明梦,更何况是灵识混沌的天地大道?
李柃这边还在沉思中,莫清平就道:“不用看了,各种灵蕴混杂在一起,不成物种,不成体系,从中也难以萃取什么有益之物。”
李柃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区分和萃取吗?”
莫清平呵呵一笑:“你说要是在物质世界,有生殖的隔离和繁衍传承,这倒也就罢了,有用无用,可以靠着前人经验加以判断,这种明显各种阴炁混合所形成的畸形之物,能顶什么用处?
说不定,这株灵植就是普天之下的独一株,根本没有同类可言,研究成果又有何用处?”
李柃听罢,不禁沉吟:“还真是如此”
或许有人可以大无畏的精神遍尝百草但那也得是固定的物种,拥有同类才能去研究。
莫清平道:“以后你若在别处也遇到这类事物,千万要小心谨慎,说不定当中许多就蕴含着毒性,或者能够彼此交混相融的后天浊气,能够毁灭你的梦灵体!”
确实,这些阴炁和精炁能够结合在一起,化为植物投影,说明它们之间彼此相性相合,能够合成某些成品。
但这种成品,未必见得能够和自己的精神相融。
想要辨识和利用,风险性并不小。
除非是专门的丹道修士,或者略懂仙医之术之人,能够调和药理,区分五行,运用种种办法将其提取精粹
但若有那等本事,还如此费劲自己深入此间采摘这种不知名的畸形奇物作甚?
直接采伐那些拥有稳定形状,早已经为人所验证的有用之物不是更好?
每一种灵材的发现,都是靠着前人无数艰辛努力,甚至付出了生命代价才得以成功的。
这个时候,莫清平又提及了另外一个常识:“其实,类似的精气或者法则聚合之物,现实中也是存在的,但却多见于上品灵材,更为珍稀和宝贵!
修士有足够的动力和利益驱使去研究,自然也有机会了解其相性,但不必浪费在这等低端之物上面。”
李柃闻言,深觉有理。
但有理归有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是闻起来有点儿香啊!”
“前辈勿要见怪,我还是想要把它摘回去看看,就算真的有毒,调配成毒药,或许也可以制作成为对付敌人之用。”
闻起来香的,想必就是好的,就是有益的。
这个朴素的道理,他一直都记得。
莫清平不置可否:“你要摘就随便摘吧,但是梦界里面大把这类畸形之物,一样样的摘得过来么?如若每见一物都要摘取,说不定全部时间精力都花费在路上,还要不要去梦蝶谷摘彩虹花了?”
李柃尬笑一声:“下不为例。”
于是干脆利落把眼前之物摘了,跟着莫清平继续往里而去。
路上,两人果真见到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梦境之物,阴炁流转间,百味杂陈,各种罡煞之气流转,呈现着截然不同的性味。
莫清平感知这些东西的能力差了一些,但就算看到,也丝毫不作停留,径直越了过去。
李柃遗憾之余,却是惦记上了这件事情。
他总感觉,自己或可以闻香天赋分辨这些性味,逐一收集和模拟不同的香魄,极大丰富自己众妙化香诀的感知!
但这次就算了,以后若有机会自行探索的话,再来单独行事就是。
这种本领也没有必要暴露在莫清平面前。
“我们到了,应该就是这里吧?”
突然,莫清平的声音打断了李柃的思绪,李柃抬头看去,果见一个刻着梦蝶谷名字的石碑出现在面前。
“梦蝶谷”
突然,李柃神色微变,心中暗自惊讶。
“的确是这里没错,但为何笼罩着如此的雾气,好像跟上次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