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块桂花糕落在了地上,碎成了渣渣。
随着桂花糕的掉落,屋中噤若寒蝉。尤其是不小心将桂花糕弄掉的陆仙。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地这般不小心?”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尖叫起来,开始责怪孩子。
这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四房陆承行的妻子小朱氏。
陆家二房陆承德的妻子亦姓朱,算起来还是小朱氏的堂姐,是以四房的朱氏,便被成为小朱氏。
小朱氏年纪最小,但若是和其他三位嫂嫂站在一起,却是最显老的。原因无他,当年老家主给前面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挑的好人家,这一来二去,有些族人便不依了,闹了几回,到老四陆承行时,小朱氏嫁进陆家,只有一抬嫁妆。那一抬嫁妆,还是小朱氏的娘家东凑凑拼出来的一箱鞋面。
小朱氏的娘家,穷得叮当响。
因为没有嫁妆,小朱氏雇不起下人替自己干活,每逢族里按户头出人做活,都是她自己去。
虽是这样,陆承行和小朱氏也没少生儿女。嫡系四房,就小朱氏生的孩子最多。
儿子生了五个,女儿生了四个,原本还有一个,小朱氏怀着孕的时候正逢公爹陆山衡病逝。她守了七天灵,吃了七天没油没味的素斋后,那一胎就滑掉了。
滑胎之后小朱氏也没什么好吃的,身体越发的瘦弱。
但幸得没过两年,长子陆怀意跟着陆怀铭做事,长女陆灵也长大了,能替她去干活,小朱氏这才松快一些。
可人口多,便是族里能保证衣食无忧,孩子们也天天喊饿。
这不,中午族里发下的桂花糕,她和丈夫都没舍得吃,省下来给孩子们分。谁知刚转头,二女儿陆仙就将糕点给弄掉了。
一股子火气冒上上来,小朱氏忍不住要吼。
大概是被族人骂惨了,那陆承厚总算有了点良心,今日让做了桂花糕,还能一人一块。
家里条件不好,阿娘天天骂人。
陆仙嘴一扁,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用手去撮那些桂花糕的渣渣:“阿娘,女儿错了,女儿错了……”
女儿哭得可怜,小朱氏并不因此心软:“这可是爹娘省下来给你们的。”她待会还要去做活,饿着肚子就足够烦躁的了。
一只大手将陆仙扶起来:“仙儿别撮了,那桂花糕,我们不要了。”
陆仙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到大哥陆怀意温柔的脸。
大哥回来了!陆仙顿时止了眼泪:“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大哥省得的,仙儿一向懂事。”陆怀意哄着陆仙,而后提起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这是我给你们带的桂花糕,你们敞开肚皮来吃。”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
小朱氏却有些不安地看着长子:“怀意,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怀意扶着阿娘在有些破的杌子上坐下,柔声道:“这是族人孝敬我的。”
小朱氏有些吃惊:“孝敬你?”
小朱氏本来就出身贫寒,嫁人之后又糊里糊涂的生了半辈子孩子,整天浑浑噩噩的过着贫困的日子。
长子参加家主争夺战,她当然是知道的。别人是羡慕她生了个好儿子,她更多的却是害怕。
尤其是长子这几年,她总觉得长子离她越来越远了。
“没错。”陆怀意心不在焉的哄着阿娘,“第一次考核,我得了头名,阿娘是省得的吧。这是他们孝敬我的点心。”这糕点其实上是他用丽儿给他的银角子买的。钱真的是好东西,可惜他没有很多。
她当然省得,她去做活的时候,有人朝她道贺,也有人朝她冷嘲热讽。
尤其是大房的那几个下人,目光像刀子一样,差点没将她的背给戳穿了。
“怀意,阿娘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你怀铭哥的。”小朱氏说,“可你这次,怎么就……”
“阿娘且放心。若是怀铭哥有真材实料,那家主之位旁人能夺得去?”
这倒也是。小朱氏和大侄子陆怀铭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但她是属于那种对权势不由自主的便心生敬畏的人。
陆怀意又道:“以后我可能会拿些点心回来,还请阿娘不要和其他人说。”
“我不说。”小朱氏是个胆小的,这样的事情巴不得瞒得紧紧的,又怎么会和旁人说。
陆怀意看向弟弟妹妹们。
“大哥放心,我们都不说。”弟弟妹妹们异口同声。
交待好家里人,陆怀意离开自己家房子。
走到半道,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轻嗤了一声:“又破又旧又小的房子,也配称大族?”
他虽然没出过远门,但离州城里新晋豪绅的房子他是见过的。
旁的不说,三伯母张氏娘家新盖的高阔楼房,将陆家比成了蝼蚁之穴。
他甚至听说,张家给下人吃的饭菜里,顿顿都有肉。
陆怀意敛了心神,大步朝外面走去。
家主之位,他势在必得。
“太太,急脚递铺新送过来的信。”海氏从外面回来,将信递给罗氏。
罗氏一看信上的字迹,有些不安。这是她手帕交的字迹。前几日才来了一封,怎地今日又来了?莫不是县主打听到陆家败落了,不来了?
罗氏也不用裁信刀了,直接将信封撕开。
海氏屏气凝神地看着自家太太。
然后她看到太太脸色从严肃转变成笑颜逐开。
海氏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喜事。
“信上说,县主明日便要到离州城了。”罗氏笑眯眯地说。
竟这般快?可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她今日才教了半日丽儿些许简单的规矩,还有,县主真的要住他们陆家吗?
海氏心中是起伏跌宕。铭公子能和县主定亲自然是好的,可县主来了,会不会嫌弃陆家呢?还有陆家已经没钱了,如何能招待好县主?这县主金尊玉贵的,吃穿住行能看得上陆家的水煮白菜?
正想着,海氏忽地听得太太吩咐她:“海妈妈,将我私房钱取出来。”
海氏吃了一惊,虽说娶儿媳妇,婆母动用自己的嫁妆是人之常情,可八字还没一撇呢,太太便要动用自己的私房钱了?更何况,太太这些年补贴家主,补贴铭公子,那些嫁妆,本就没剩多少了。
海氏是个忠心的,当即劝罗氏:“太太,您看,要不将此事禀报家主……”
罗氏冷笑一声:“便是他知晓了,他也拿不出钱来。”
这笔赌注,她是下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