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陈洲一门心思都扑在极光星上,它像一头雄狮,毛发里布满了虱子,虱子太多,反而就显得不足为奇。

上市的材料都已经交了上去,钱思明一开始还紧张了几天,到后面也不由怀疑陈洲是不是神经太过敏,甚至于陈洲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他因为自己的妒忌,所以才戴了有色眼镜去看待贺乘风。

他的怀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基于张向阳。

贺乘风对张向阳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激怒了他,让他在无法控制的时刻爆发,随后贺乘风退出上市计划,何家铨补了进来,发生的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反而让陈洲感觉到了不自然。

从漩涡里抽身而出后,怀疑就越来越多。

线索太多了,像一团乱麻,却找不出那个线头到底在哪儿。

然后私家侦探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贺乘风有可能并不是何盛康的私生子。

“我们做这行讲究的是证据,根据他在医院的出生记录证明,贺辉是他的生父,也就是何家的司机,他的生母黄美月是何家的佣人。”

“至于私生子的传言,说实话没证据,他十六岁才认何盛康做干爹,之前没一点儿迹象,我们特别注意到一个细节,他认何盛康做干爹那年,何家一双儿女都不在何盛康身边,那年,”私家侦探特别停顿了一下,“何盛康得了小中风。”

陈洲隔着老鸭粉丝汤问侦探,“你的意思是?”

私家侦探一副这我熟的表情,“有钱人大部分都很精明,但人一老,就很难保持年轻时的敏锐了,钱太多以后就只是一个数字,他们不再追求财富,改去追求一点温情的东西,真的,陈先生你可以去查,有很多巨富都是在他们年龄上来以后家庭成员发生变动,再娶或者再生,相当多。”

“所以你的意思是贺乘风是趁何盛康小中风身边没有儿女照顾,趁虚而入?”

私家侦探点头。

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而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以极光星为赌注又怎么样?极光星本来就不属于他。

然后陈洲又进入了个思维死胡同。

如果贺乘风不是何盛康的私生子,那即使他在空华的上市里做手脚,上市失败,重创极光星,拖累何家铨,再搭上一个他,最终又能怎么样呢?何盛康就算老得再糊涂,也不会把家业交给一个干儿子。

无解。

里面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只能死盯着,看谁更有耐性。

陈洲陷入苦战,张向阳的直播事业却是蒸蒸日上,他与沈晴已经各自拆开,两个人一起直播流量有点过剩,拆开以后,他们各自巩固自己的直播间,顺便也带带新人。

到两个月,俞清连公司都换了新地方,从原本的商住两用公寓搬进了正经的商务大厦,搬公司那天陈洲也去帮忙了,参观了下张向阳的新办公室,得出了结论,“比我那间大。”

张向阳不好意思,“陈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哪能跟你比啊。”

陈洲:“我现在待业。”

张向阳知道陈洲现在每天埋在一堆文件资料里,跟人开会像进行秘密任务,每天都忙得要命,他也不问,两个人工作上的事说好了互不干涉。

张向阳拉了陈洲的手,陈洲给他搬东西,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青筋缠绕的胳膊,微微出了点汗,看上去特别的有男性魅力,张向阳顺势道:“那我养你啊。”

“你养我?”

张向阳点头,满脸期待。

“可以。”

张向阳笑了,“这个时候你应该说‘傻瓜’。”

陈洲:“……”

“陈工,你没看过喜剧之王啊?”

“没有。”

“周星驰你不看吗?”

“看过赌圣。”

张向阳快笑死,他总是在与陈洲聊天时在某些奇特的地方特别能get到陈洲有趣的地方。

“喂喂喂,禁止在公共场所打情骂俏。”俞清敲了敲办公室门,把两个差点又黏上的人给叫了出来。

搬完办公室,俞清一人发了个大红包,像过年一样,“放假吧,早点回去,国庆路上堵。”

感谢声此起彼伏,众人欢天喜地,张向阳跟陈洲两人一起又去了超市。

要回老家了,张向阳买了些吃的用的,其实这些东西老家也未必没有,现在网购也很方便,但回家不提东西,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陈洲跟在他身边推车,看他往购物车里扔东西,“太多了吧,行李箱里装不下。”

“塞得下,上次直播卖行李箱,厂商送了我一个,比我上学时那个大。”

对于这种大采购行为,其实陈洲内心觉得很新鲜,只是不动声色地没说。

他们家里就算过年也不会出来买很多东西,老爷子会准备好,每家每户都有,派人提前送过来,家里来送东西的人也多,采购是一种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很没必要的事情。

结了账回家,张向阳开始装行李。

陈洲一语成谶,行李箱里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东西。

许多保健品都是礼盒装,一个盒子都占了不少地方。

陈洲蹲下,“我出长差那个行李箱比这个大,你试试?”

“不用,这样正好。”

张向阳把行李箱竖起来。

陈洲起身,目光落在旁边剩下的几个盒子。

“那些……”张向阳转动行李箱,声音轻轻的,“你给叔叔阿姨吧。”

张向阳把行李箱提前推到门口,陈洲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地上那几个包装花花绿绿的盒子,人怔了很久,等张向阳回来时,陈洲直接把人按倒在了沙发上。

“干嘛……”张向阳笑,其实还是有点害羞,只是用灿烂的笑容来掩饰。

“怎么不早说,”陈洲目光微热地落在张向阳脸上,“我都没准备。”

“下次吧,下次再说。”

陈洲低下头,嘴唇若有似无地贴住张向阳的。

两人说好了今晚休养生息,连吻都不接,就怕擦枪走火,陈洲很克制地没有违背承诺,在心里吻了张向阳好几次。

因为张向阳的关系,陈洲现在固定每周回一次家,效果虽然不能说好,但也确实不差,父母当他没提过出柜的事,也没有再劝他或是给他安排相亲,就只是回趟家,见一面,说说话吃吃饭。

总之没让事情变坏不就是好吗?

“明天我送你……”

“好。”

张向阳手搭在陈洲肩膀上,嘴唇和鼻尖隐约与上头的热度接触,他有点受不了,扭过脸避开,手轻捏了下陈洲的肩膀,“我得去洗漱了。”

陈洲身体重量一坠,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张向阳身上。

张向阳失笑,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大型犬压住了撒娇一样。

他抽出手勾住陈洲的脖子。

“七天很快的。”

“嗯。”

“我会天天给你发微信的。”

“好,我每条都回。”

张向阳偷偷笑了,脸贴在陈洲脖颈间,轻声道:“我会想你的。”

陈洲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张向阳了。

9.29,张向阳登上了回家的动车。

过年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回家,想想都已经大半年了,比起以往回乡的激动兴奋,张向阳心里还多了许多紧张。

这次回去,他要向他的母亲出柜了。

出柜这个事儿,面向的人不同,压力也就不同。

普通朋友、同事,可能还好,反而越是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出柜时就背负越大的压力。

父母是其中最难迈过去的一道坎。

他们异性结合生下的孩子却告诉他们“我和你们不一样”。

一定很难接受吧。

张向阳真难想象陈洲是怎么做的。

张向阳呼出了口气,上车时高兴的心情几乎所剩无几了,他仰靠在座位上,抿着唇看手机,胡乱地刷微博缓解。

【陈洲:放轻松。】

【陈洲:不说也可以,别逼自己。】

张向阳笑了笑。

【Zz:放心,我没问题。】

怕什么,陈洲已经给他立了个榜样,再难的路,只要跨出去就好。

送张向阳上车后,陈洲开车先去了周兰鸣那里,他不打招呼就来,保姆很吃惊,看他手里提了东西忙要接过去,“不用,我来给外公吧。”

周兰鸣正带着手套修剪盆栽,保姆把人带进来,周兰鸣头也不抬道:“来了。”

“外公。”

陈洲微一鞠躬,他把手里提着的两盒量贩超市售卖的保健品轻轻放下,“给您的东西,提前祝您过节好。”

周兰鸣侧过脸,眼睛从眼镜里滑出来一点,笑了笑,“挺好。”

“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陈洲直起身,转身欲走,又被叫住。

“站住。”

周兰鸣放下剪刀。

“回来。”

爷孙俩上次生日过后就没再说过话。

周兰鸣目光上下打量着陈洲,道:“我听说你现在每周都回家一趟。”

“是的。”

“挺好,三十岁人了,终于成熟了点。”

周兰鸣叫来保姆,让她把他书房里抽屉里的蓝本拿出来。

陈洲道:“外公,我不需要。”

周兰鸣拾起剪刀,“没有收礼不回礼的道理。”

“我改不了。”

周兰鸣呵了一声,“我是老了,还没健忘,你那天在书房里那个劲儿,我还没忘呢。”

“我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我拗不过你们年轻人,”周兰鸣手拿着剪刀轻点了两下,“就一点,别让你妈太伤心,她是你妈,她得包容你,但她也是我女儿,我得宠着她,陈洲,你不为人父母,很多事你不懂,还好,那个男孩子他这方面为人处事比你要强,把你这个棱角啊——”周兰鸣剪刀在空中“咔嚓咔嚓”了两下,“修得平了一点。”

保姆拿来了东西,周兰鸣给她使了个眼色,保姆把东西递给陈洲,陈洲犹豫了一下,接了。

周兰鸣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

他这个外孙,是他三个外孙中最喜欢也最担心的一个,破竹之势,能改换天地也能把自己伤折。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契机令他发生改变。

周兰鸣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算了,他老了,操心了一辈子,操心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是斗了一辈子的人,退下来就是颐养天年,没必要与儿孙辈还要斗来斗去,他只要他那个小女儿能高兴点就好了。

“我以为你今天找我,是想来借我的东风。”

陈洲目光一敛,“外公……”

周兰鸣轻摇了摇头,回身去修剪盆栽,“去找找小叶子吧,这准岳父可不是白当的。”

动车行驶了几个小时,张向阳终于踏上了家乡的土地,他顺着人群走出车站,一眼就看到了在通道口等他的李玉娟,她戴着鲜艳的纱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