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陈洲有点好笑道,“真住院,假住院?”
“看样子是真的,动手术了。”
私家侦探图文并茂,一手资料,将一位孤寡患者的术后惨状栩栩如生地呈现在陈洲面前。
陈洲:“没死?”
私家侦探:“急性胆管炎,死不了。”
他的雇主面露憾色。
“没人来看过他?”
“何盛康在欧洲,何家铨派人去送了个花篮。”
私家侦探挪开上面的照片,病床边一束白色康乃馨。
陈洲心道何家铨一定想送菊花。
“继续盯着他,”陈洲道,“想办法监听他在医院里的电话往来。”
私家侦探一脸为难道:“陈先生,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就不做私家侦探,我改行去做特工了。”
“邮箱呢?”
“也很困难,现在邮箱会自动过滤垃圾邮件,大家电脑上都装杀毒软件,病毒很难植入。”
陈洲心道这私家侦探跟狗仔差不多,也就会拍拍照挖挖隐私了。
隐私……
私家侦探终于等来了专业对口的双向奔赴,对陈洲新提出的要求拍着胸脯保证,“陈先生,这没问题,这个我们信息都是共通的,您等我们好消息。”
豪门秘辛,这才是他们最擅长的领域。
陈洲在家里办公,私家侦探打扮成外卖员进来,送了一份炒粉丝之后下去。
钱思明托给他的几个人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统共三个,平均年龄四十六,其中两个在牢里蹲过十多年,经济犯罪,剩下那个说多亏了两位老大哥,才让他免去了牢狱之灾。
进狱系老男孩三人组,个顶个地长得斯文老实,跟陈洲通过网络联系,说话用词都很谨慎,每查出一点东西,都要加一句,“这种事其实也很平常,很多企业都会这样操作。”
陈洲心道让这几个人觉得平常,可见极光星确实是不怎么干净。
在资料上特别批注了几个疑点后发了回去,陈洲继续办公,等差不多到时间了,他下楼开车去接张向阳。
今天晚上约好了要跟蒋弥章吃饭。
蒋弥章催了很久,说陈洲再不把人带来,他就自己去了,反正他认识那张脸,还说张向阳最近越来越红,让陈洲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他现在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了吧。”
公众人物?陈洲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张向阳会跟这四个字扯上关系。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好,我马上下来。”
陈洲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加了句,“下楼的时候小心一点。”
进电梯的张向阳不明所以,心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下楼要小心什么?陈洲这么当心他吗?感觉好像还挺甜蜜。
电梯里,张向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从电梯壁上隐隐好像发觉电梯里有人在看他,目光也并非不友善的,有点好奇的样子。
张向阳怀疑可能是自己在自恋,在与一个女孩子的目光对视,对方惊慌失措地躲开后,张向阳可以肯定了,她真的是在看他。
“好奇怪,”张向阳上了车拉上车门,边系安全带边对陈洲道,“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陈洲微皱了皱眉,跟在他们身后的眼睛一天也没断过,终于张向阳也察觉到了吗?
“别太在意,随它去,你越在意,他越得意。”
“嗯,我不会太在意的,无所谓吧,感觉应该也没什么恶意。”
陈洲看了张向阳一眼。
张向阳也看了陈洲一眼。
“……”
“?”
陈洲:“谁看你了?”
张向阳:“今天电梯里有个女孩子……”
陈洲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张向阳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对贺乘风都能心软了。
车又开出去一段距离,陈洲才回过神,“女孩子?”
“对啊,女孩子,我们俩在电梯里隔了好几个人,她一直偷瞄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后来我俩眼神撞上了,她吓了一跳,我就肯定她的确是在看我了。”
张向阳把这件怪事的细节都描绘的清清楚楚,陈洲听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提供什么好的建设性意见,沉默了半分钟后,声调平平地“嗯”了一声。
“真的很奇怪,会不会是我以前的同学?”
“有可能吧。”
“除了大学群,其他同学我都没有联系方式了。”
“真可惜。”
“看样子不像是大学同学。”
“你怎么知道?”陈洲道,“大学里的同学你都记得住?”
“我们专业女生很少,统共就没几个。”
“你都记得?”
“记得啊。”
陈洲又沉默了。
张向阳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又问他:“陈工,等会儿见了人,我该怎么称呼啊?”
是跟着陈洲叫哥呢还是称呼蒋先生?
“叫他名字就行。”
“直接叫名字?这样不太好吧……”
“名字取了不就是让人叫的吗?”
张向阳心想他还是见机行事,陈洲和蒋弥章是表兄弟,随便怎么样都行,他可得认清形势,讲好礼貌。
今天约在一家私房菜馆,蒋弥章有投资,老板直接清了场,问他是不是招待什么大客户。
“大客户,特大客户,”蒋弥章解了西服扣,“我表弟!”还有表弟的男朋友!
“菜单再给您过目一下?可够挑的啊,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我伺候皇上呢。”
“滚犊子。”
蒋弥章笑骂了一句,“我表弟脾气特别横,你等会儿可别出来作死。”
“我吓死了我,我大气都不敢出了我!”
笑谈之间,前面说客人到了,老板兼主厨赶紧回厨房,蒋弥章紧张地站了起来,奇怪,他怎么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私房菜馆装修得古味十足,一路走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非常漂亮,张向阳还看到水上游了两只野鸭子,心里又俗气了——这地方一定很贵!
跟着服务员往前走,越靠近地方,张向阳越紧张,走路同手同脚的,陈洲走在他侧面,想去握他的手,被张向阳避开了,“还是庄重点吧。”
陈洲:“……”
两个庄重的人与面部僵硬的蒋弥章成功于包厢会晤。
蒋弥章毕竟是常上法庭见过市面的,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蒋弥章。”
“您好,我是张向阳。”
张向阳半弯着腰,小心谨慎地与蒋弥章握手。
“我经常看你的直播,”蒋弥章恭维了一句,“特别好。”
“啊……”张向阳受宠若惊,“谢谢,谢谢您。”
蒋弥章心想不愧是他,够淡定,给陈洲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他昨天下午直播的什么?”陈洲冷不丁道。
蒋弥章:“……”
要死啦,他就客气一句不行吗?这人从小就这么爱较真,一辈子改不了这死脾气!
陈洲:“自热火锅。”
蒋弥章:得意什么啊你!
张向阳忙出来打圆场,“没事儿,蒋……蒋哥工作忙,有时间随便看一两场我已经很满足了。”
蒋弥章大受震撼。
在来之前他还在给自己作心理建设,见了人必须得表现出有风度有教养的样子,千万别让人觉得他歧视,就算是装,也要装得热情洋溢毫无芥蒂。
但在张向阳叫他“哥”的那个瞬间,他决定换个表弟!陈洲长这么大就没叫过他一声哥!
“好的好的,我一有空就看。”蒋弥章露出笑容,又要伸手去拉张向阳,直接被陈洲挡住,他光是看蒋弥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陈洲回头对张向阳道:“别叫他哥,他会飘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完全不是装出来的愉快,本来以为会很尴尬的两个人相处得非常融洽,反倒是陈洲一直脸色淡淡的,蒋弥章觉得陈洲在瞪他,无所谓了,反正跟这个人也不熟。
“我去上个洗手间。”
张向阳人离开,蒋弥章立刻道:“他真的很可爱哎,性格无敌了,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哇,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们同性恋了。”
“蒋弥章。”陈洲语带警告。
蒋弥章大笑,“开个玩笑嘛,看你紧张那样。”
“不好笑。”
完全的严肃让蒋弥章脸上表情也逐渐变得讪讪,“哎呀,知道了,我是异性恋好不好,我都结婚离婚几次了,你也这么防着啊,照你这样的话,岂不是连女孩子也要防,没必要嘛。”
他随口一句,恰巧说中了陈洲的心思,陈洲扭过脸,低头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是,没必要,可没必要也还是控制不住,有更多的人喜欢、欣赏张向阳当然是好事,而且这也是必然的事,但总有一种自己的宝藏被旁人偷窥的不快的感觉。
陈洲很习惯自我反思,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好,所以不在张向阳面前流露出来,自己消化克服。
等了好一会儿,张向阳还没回来,蒋弥章说这里挺绕的,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张向阳手机还放在桌上没带走。
陈洲一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我去找找。”
蒋弥章道:“嗯嗯,你去吧。”
他早看出来陈洲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了。
等陈洲也走了,蒋弥章也收敛起那副笑嘻嘻的神色,转而忧虑地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来,陈洲是认真的,而且是很认真,那种紧张在意的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如果张向阳是女人,蒋弥章毫不怀疑陈洲会马上跟他结婚。
偏偏是个男人。
其实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所谓呢?真的碰到喜欢的,哪管得了那么多,蒋弥章想到自己年轻时候,摇了摇头,又想陈洲其实也不小了,都三十了,这个年纪陷进去,恐怕真出不来了。
陈洲找到张向阳时,张向阳正站在池边,陈洲过来,他对他笑笑,“你们聊完了?”
陈洲看到他人,先松了口气,然后才道:“什么?”
“我看吃得差不多了,就给你们点时间聊聊,”张向阳腼腆地笑了笑,“怎么样,我表现还行吧?”
陈洲没想到张向阳竟然是故意出来留地方给他们说话的,他心里没别的想法了,就觉得张向阳真的是特别好,特别招人喜欢。
“很好,他很喜欢你。”
张向阳羞涩一笑,“那就好。”
陈洲上前,不动声色地抓住了他的手。
张向阳手垂着,由陈洲将他的手一点点扣住。
两人静默着站在一起,隐约仿佛已看到了他们未来的模样,这样并肩而立,互相倚靠。
“陈工,你看这些野鸭子游得多自在。”张向阳轻声道。
陈洲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出声纠正那其实是一对鸳鸯,很昏庸地跟着“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