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过,两人都要上班,在玄关交换着给对方打领带。
“陈工,你回公司我得给你提个醒,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张向阳给陈洲打好领带,“贺乘风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现在关系又不一样了,张向阳什么都敢提了。
陈洲也打好了领带,低头在他脸上亲一下,“我知道。”
张向阳放了心,他就怕陈洲嫌他多疑。
两人一起出门,陈洲道:“还是少提他。”
张向阳诧异地看过去。
他以为陈洲在这方面是没有芥蒂的。
陈洲整了整领带结,“挺吃醋的。”
“啊?”
“吃醋,”陈洲在电梯里一本正经地看他,“不行吗?”
“我跟他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对他除了讨厌没别的。”
张向阳恨不得对天发誓。
陈洲心想你讨厌他我也吃醋。
他委婉道:“你就当他死了吧。”
回到公司上班,公司里还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张向阳是大功臣,受到了热烈欢迎,俞清把他叫到办公室,和颜悦色地拿了一大堆案子给他,“都是找你们的,咱不着急,一个个来。”
张向阳笑了笑,他笑容还未消失,俞清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两下,道:“张向阳,有古怪啊。”
张向阳后退半步,“什么。”
俞清是情场老手,张向阳心里有鬼,一下被俞清看穿,俞清奸笑一声,“小样,周末在家醉生梦死啊你。”
张向阳窘迫地拿了案子就要跑,被俞清像大灰狼抓小白兔一样抓着人,猛不猛厉不厉害持不持久地逮着他问,张向阳落荒而逃,推开办公室门,大叫肖小晓救命。
肖小晓抱着汤圆从天而降,怒斥俞清性骚扰男下属天理不容,本公司除了汤圆这个公公外,俞清想动任何男人都要先过她这一关。
公司气氛好,张向阳心里高兴,坐下发微信给陈洲。
【Zz:到公司了吗?】
【陈洲:到了。】
【Zz:怎么样?钱总有没有为难你?】
【陈洲:他请我回来的,我不为难他就不错了。】
张向阳发了个小熊爆笑的表情包。
【陈洲:换了何家铨来合作。】
【陈洲:是个阴阳人。】
张向阳又发了个小狗大笑的表情。
【Zz:何大少城府很深。】
【陈洲:你认识?】
【Zz:上次去极光,跟他见过一面。】
【陈洲:也不是什么好人。】
陈洲把两兄弟连着一起骂了,整理了桌上的文件,钱思明进来诉说自己的想念之情,同时表达了对自己前段时间不成熟的遗憾,话里话外暗示陈洲也不咋滴,他老板发个脾气,陈洲怎么还当真了呢?
“很久没休假了,正好也休息休息。”陈洲淡淡道。
钱思明被噎住,不管了,他就当台阶下了,“等公司上市的事忙完,给你放个大假。”
陈洲道:“钱总这是暗示让我走人?”
钱思明心想他妈的这个人是不是脸都不要了?怒气冲冲道:“不是!”
“开个玩笑。”
“……”
钱思明甩门走人,余怒未消,心道成天给他上嘴脸不就是不爽他承诺的副总一直没到位吗?副总就副总!又不是给不起!
玩笑归玩笑,工作还是要做,陈洲把办公室的人叫来会议室开了个短会。
两兄弟的关系很糟,何家铨一来就挑刺,把贺乘风的方案改得七零八落,陈洲看了觉得好笑,放了方案,“极光星的人什么时候到?”
“小何总说是很忙,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
陈洲点头,“那就散会。”
回到办公室,陈洲在办公椅坐下,静下心来思索。
张向阳的话,他从来不当玩笑。
办公室侧面窗户透着亮光,合页窗一半都是阴影,投在窗户胖的衣架,衣架上光影扭曲,陈洲脸上的神色也是晦暗莫名。
直播卖货的效果远远超出了公司和品牌商一开始的想象,直播结束后还不断地有顾客询问以后是否还有直播,直播下单是不是有优惠。
公司当然不会放过抢入赛道的机会,张向阳和沈晴休息了一个周末,就马不停蹄地投入新的直播工作,做方案、对台本,忙得不可开交。
陈洲也是天天加班,几乎是跟张向阳比谁下班晚。
刚陷入热恋期的两人硬生生地被繁重的工作逼成了禁欲派。
“陈工,你下次忙就不要来接我了,”张向阳拉开车门,很歉疚道,“这样太累了。”
两个人虽然都加班,但结束的时间还是不一样。
陈洲发动车,“想早点看见你。”
他说情话,总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想说就说了,真心话,也没必要加什么修饰,就是这样生活中最寻常的对话最打动人心,张向阳听一次,心动一次。
10点多下班,回到家11点,躺到床上就12点了。
灯关了,在黑暗中相拥,洗过澡,浑身慵懒,张向阳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碰他。
“不累?”
低沉的声音让张向阳耳朵一热,这反问显得好像只有他特别想,工作一天累得半死还要惦记。
张向阳讪讪地想收回手,指尖将要离开时又被按住。
陈洲抱紧了他,靠在他耳边,又问他:“不累?”
热气吹到耳朵里,浑身都要酥了。
张向阳手被重重压着,这才觉出了危险味道。
退缩的念头一闪而过,张向阳大着胆子,抬头轻吻了下陈洲的喉结。
一发不可收拾。
黑暗里徐徐涌动,温柔关照。
闷在密闭的空间里,热度迸发,呼吸困难,全是迫切又克制的吻。
夜的这一边情到浓时,另一边却是空荡的公寓。
桌上洒了无数照片。
拍照的人技术高超,隔了很远的距离,在夜里仍拍到了青年在车内亲吻身侧人的脸,快门一口气按了数十下,将一触即分的吻定格成几乎动态的模样。
贺乘风举起其中一张。
他凝视着照片里的那张脸,心道:笑的真甜。
“啪——”
火苗一点一点舔上那张毫无杂质的幸福笑脸。
贺乘风燃尽这个笑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他向后躺下,人深陷在沙发里,仰头喷出一口烟雾,闭上眼睛感受微烫的温度坠落。
“真可怜,那么小的年纪就没了爸爸妈妈,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宅子里议论着才十几岁的孤儿该何去何从。
孩子太乖了,成绩优异,长得好,性格好,挑不出缺点,所以格外地让人感到可惜与可怜。
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带着黑色臂章,每天眼睛红肿地在后厨帮忙,端菜搞得掌心被烫得通红也不吭声。
多可怜啊。
所有人都说。
他们同情这个孩子,给他无数关怀与优待,就连大宅的主人也动了恻隐之心。
孤儿擦干眼泪,午夜时才终于露出了安静笑容。
死的好。
那样贫穷、愚蠢、卑微的两个人凭什么拥有像他这样的孩子?
这样的父母,对他来说只是累赘而已。
死吧,活着也是做有钱人的垫脚石,死了,说不定下辈子还有机会投个好胎。
就像何家铨一样。
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生下来不仅什么都没有,还像是欠了这个世界。
“风仔,你读书好好用功,以后爸爸妈妈就靠你啦。”
温柔的笑脸,给他夹来了饭桌上仅有的鸡腿。
真恶心。
寄生虫一样的东西。
他们生了他,是他们的幸运,他诞生于他们两人组成的家庭,是他的不幸。
他并不感谢这两个人赋予他生命。
他从未要求过这件事,是他们一厢情愿地生了他,所以他没必要去为血缘感恩戴德。
是他们想要生,完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让他降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按道理来说,是他们欠了他才对。
诚然,他们对他很好,是已经给了他最好,可那又怎么样?他们的最好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如果有的选,他才不要什么贫穷但爱他的父母,他宁愿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来当他的亲人。
没有钱,爱根本一文不值。
佣人、司机。
这种人为什么还会想着孕育下一代?根本连活着都很困难,孕育下一代时根本就不安好心,想多拖一个人来陪他们一起受苦,想试试看能不能中彩帮他们改变命运。
死的好。
银白的月光洒在床头,他睡在小小的佣人床上,笑的宁静又安然。
他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父亲。
可怜又优秀的孤儿,最适合被收养、被收买、被压榨。
佣人的儿子,混得再好,也就是个更高级的佣人。
薄唇吐出一股烟雾,贺乘风静静地看着白色的烟雾坠落,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能成为人上人。
什么都不重要。
只差一点儿,再等等,一切不都正按照计划来吗?他做的很好,不急。
贺乘风站起身,垂眸,目光落在散落的照片上。
那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牵手。
从电影院里相携走出。
一起拎着购物袋从便利店里出来。
头碰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贺乘风紧盯着那张照片,俯身从桌上捡起,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扔下照片,回到书房。
邮箱里电子版的照片,点击放到最大。
像素极高的相机从对街将靠在一起走的人拍得很清晰,便利店的袋子薄薄的,跟着甩动的动作,露出里面东西的一角。
贺乘风静站着,很久没发作的胃突然开始绞痛。
“师兄,我喜欢你。”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