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蛋糕打开以后,样子还好,顶上稍有些歪斜,上面的字还是清晰的,巧克力写成的字,看着就很甜美。

“陈洲生日快乐。”

旁边还有一张卡片。

陈洲捡起来打开。

上面两行字。

除了蛋糕上的祝福,还有一句简单朴实到像是所有客套的场合都能用的万能句式。

“天天开心。”

张向阳给蛋糕插蜡烛,店里送了一盒,张向阳想插一根意思意思,问陈洲想要什么颜色。

陈洲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张向阳愣了愣,低头轻垂着眼,“你选,”他抬眼飞快地看陈洲一眼,小声道,“黑色不合适。”

两人都冲了澡,身上还冒着水汽,陈洲正换了一身黑色的睡衣,闻言微笑,“我不是喜欢黑色,只是怕麻烦。”黑色不容易出错,他没那么多心思花在穿衣打扮上。

张向阳心想陈洲真是一点都不要漂亮,俞清就是那种很讲究的类型,每天衣着配饰都让人眼花缭乱,他朋友圈里的那些伙伴也都跟他一样,都很精致,就算是他也会忍不住买点鲜艳的袜子穿。

陈洲从一堆颜色中挑出了支大红的,“就这个吧。”

蜡烛插在歪了的蛋糕上,陈洲去卧室拿了打火机出来。

张向阳说:“等等。”

他噔噔噔跑去关了灯,屋内陷入黑暗。

张向阳摸黑跑回陈洲身边,垂在身侧的右手立被握住。

陈洲握他的力道挺紧,是使了劲的攥了一下。

张向阳被他攥的打了个冷战,他轻声道:“点蜡烛吧。”

打火机“咔嚓”一下点亮,小小的火苗转移到了蜡烛上,就不再是转瞬的花火,它在这根蜡烛上稳稳地燃着,照出了两张挨得很近的脸孔。

“要许个愿吗?”张向阳道。

“许什么愿?”

“……你自己想。”

张向阳说完就脸红。

他察觉到他的语气里有一点撒娇的成分。

陈洲静默片刻,随即吹熄了蜡烛。

张向阳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在黑暗中问陈洲许了什么愿。

陈洲没回答,搂了他的肩膀,顺势便吻了他。

嘴唇沁过冷水,冰凉凉的,很快又变得热,如被吹熄的烛上被炙烤过的蜡,微烫的稠。

陈洲贴着他的嘴唇,摩挲着说话。

他说:“天天开心。”

张向阳不知怎么,眼眶一热,双臂缠住陈洲的肩膀,很主动也很用力。

不爱吃甜的陈洲被蜜瓜味的蛋糕所折服,“味道很好,不怎么甜。”

张向阳笑,“这款的甜味最清淡,我想你会喜欢。”

陈洲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淡淡的蜜瓜香气。

后来又拆礼物,盒子打开,里面还有包装,陈洲拆完,按摩椅的座位上有个白本子,他打开,细细翻阅了一遍。

张向阳以为他在研究用法,道:“这使用很简单的。”

陈洲又翻了一遍,“嗯”了一声。

确认这不薄的说明书里什么都没夹之后,陈洲放下了它。

张向阳让他试试。

陈洲坐下,手掌仍不死心地在按摩椅的夹缝里摸索,或许哪里藏着惊喜呢?

“合适吗?”张向阳趴在一侧问。

陈洲扭过脸,“合适。”

距离靠得一近就有危险,尤其是眼神对视,像中了蛊一样,目光黏在一起不出三秒,就忍不住想要亲近。

张向阳垂下眼,避开陈洲的目光,“导购说这个款式最适合你这样的高个子。”

陈洲心思都在寻宝上,张向阳一说,他才发现这按摩椅的尺寸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制一样合适。

张向阳为他挑的蛋糕、买的礼物都不是随便应付的,而是真真切切用了心。

他们那时还只是朋友。

那层纸未捅破,心意却是没法掩藏。

陈洲握了张向阳的手,“谢谢,我很喜欢。”

张向阳对他莞尔一笑,笑容的弧度让陈洲还想吻他。

他或许是得病了,类似肌肤饥渴症,陈洲低头,用额头轻碰了一下张向阳的额头,道:“要喝点酒吗?”

两人在阳台上喝酒。

夏天就剩一点尾巴,夜风经窗而入,吹在人身上已有了凉意。

陈洲与张向阳坐在躺椅上。

两张躺椅并排着黏在一块儿,张向阳心里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生日,多好的一天,不开心的就都先不要说了。

“陈工……”张向阳脱口,说完立刻懊悔,“我是说……”

“没事,”陈洲转过脸,“你都叫习惯了。”

陈洲学着不计较,想让张向阳在这段关系里更放松。

张向阳觉得自己真是差劲,连改个称呼都做不好,还要陈洲来迁就。

“我能改的。”

“不改也没什么。”

话到这里忽然停了,带着互相退让的尴尬。

朋友与恋人,那是不一样的关系,中间的分寸差异,其实对于他们来讲,都很陌生。

张向阳静一会儿,主动道:“今晚月亮真圆。”

陈洲“嗯”了一声,“比上次圆。”

张向阳想上次,哪个上次。

陈洲直接告诉了他。

“上次,我们在这儿喝酒,第二天你就走了。”

陈洲说来淡淡,张向阳听着心想原来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那时,陈洲对他说“月色真美”。

张向阳手攥着酒罐,他看向陈洲,目光柔柔的,没敢问下去,怕自己自作多情。

他其实是想问的,陈洲什么时候喜欢的他,喜欢他什么,有多喜欢……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又怕自己太着急太贪心,苦多了日子,有甜的就不错了,别惦念太多,老天发现他这么得陇望蜀,说不定会罚他。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了。”张向阳道。

“别说对不起,”陈洲拉了张向阳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地穿插,扣住,“张向阳,不要这样。”

那样,这样,语焉不详的话,心思却是通的。

张向阳手指上下动了动,他笑,“像海葵。”

“像海葵?”

“嗯。”

两人手扣在一块儿,共生一般,的确很像海中的生物。

两个成年男人一手端着酒罐,另一只手交缠在一块儿,很幼稚地玩,玩着玩着又亲上了,接吻也成了他们亲密的游戏。

口腔里甜的蜜瓜,辣的酒,混在一块儿,滋味最是难言。

两张躺椅变成了一张,张向阳半躺在陈洲的怀里看月亮,月亮旁有两颗稀疏的星,他想,他就是那颗星,伴在月亮旁,光亮的与有荣焉。

两人漫无目的地闲谈,谈的也还是工作。

张向阳说他联系了一个主播,明天要去见。

陈洲问他男的女的。

“女的,可漂亮了。”

张向阳拿手机搜给陈洲看。

陈洲看了一眼,道:“确实漂亮。”

张向阳颇为骄傲,“我挑了很久。”

“比挑蛋糕的时间还久?”

张向阳脸红,“不能比,那是工作。”

陈洲揉了下他的发顶,“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

距离还是把握不好,也不急躁。

慢慢来。

两人同时想。

下定了决心要向彼此靠近,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就在一起看月亮,也是高兴的。

张向阳逐渐有了睡意,他强撑着眨眼,与陈洲说话,陈洲的声音低沉而磁性,耳边靠得近,听着让人安心地更想睡。

“困了?”

“有一点。”

“去睡吧。”

“不了,”张向阳打了个没声的哈欠,“再等等。”

陈洲问他等什么。

张向阳没说。

陈洲搂着他,过一会儿,自己想明白了。

张向阳想陪他过完这一天。

心里止不住地荡漾,陈洲有很多话想对张向阳说,又怕吓着他,他想他在他心里好赖应该也算是个绅士形象,不能刚得了手就暴露面目,有些话不适合说,最起码不适合现在说,于是他搂着张向阳,很轻柔地抚摸他的后颈,像安抚一只猫。

没几下,张向阳却是在他的怀里呆不住了,他撒开手,从陈洲的怀里撤开,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打哈哈道:“酒都喝完了,我再拿两罐吧。”

“别喝了,你明天还有正事。”

“哦哦。”

张向阳站了起来,人趴在阳台,低头看小区楼下的路灯。

陈洲躺着看他的背影,视线从他的后脑勺一点一点滑落,从颈到腰,顺着那条线下去是挺翘的臀。

张向阳身材单薄,疏于锻炼,属于偏瘦的体型,可老天爷很厚爱他,让他长了一对不必刻意锻炼便曲线夺人的臀,即使穿着宽松的睡裤,形状依然饱满漂亮,显得他的腿也格外的长,令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多看。

张向阳僵站着,轻扭过身,又面对着陈洲。

阳台昏暗的灯照出张向阳红透的脸。

迟钝的人一旦开窍就变得格外敏感。

陈洲的手指捏他后颈的那块软肉,让他痒得想要发抖。

陈洲的眼神在看他的背,让他肌肉都快发僵。

没法自在了。

陈洲站起身,他靠过去,张向阳以为他又要吻他,陈洲却是握住他的手,还是一样,指头根根镶嵌地紧了,“要不下去走走?”

“现在?”

“晚上的喷泉很漂亮。”

两人换了鞋下楼。

从电梯出来,保安看到两人手拉着手,冲他们笑。

张向阳握陈洲的手发紧,陈洲对他道:“没事,他们都知道。”

晚上的小区倒比白天人多,十点多的时间,夜跑、散步、遛狗的比比皆是,一对一对的很多,张向阳好像是头一次在这栋小区见到这么多人,其余人也像是头一次发觉小区里还有张向阳这个人,时不时地有人投来目光。

张向阳肯定是不好意思的,他握陈洲的手用的劲很大,可始终握得很牢。

两人沿着河边走,风里有花香,很舒服的夜晚,什么不愉快都先忘了,就唯有此时此刻。

远远的,张向阳看到了光,“在那吗?”

“嗯。”

张向阳快走了过去,有点拖着陈洲走的意思。

喷泉整个都点亮了,莹莹的乳白色的光,喷出的每一朵水花都带着光,像流星一般,弥漫的水雾在灯光下织网住了这朦胧的美。

张向阳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一次都没来看过,弯下腰凑近欣赏了一会儿,不禁惋惜道:“这么漂亮的景色,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侧面,温柔的目光正注视着他,张向阳一仰头,正看到陈洲那双明亮的眼,那眼中是水作的流星。

张向阳忽觉恍然。

像回到了某一天某一时。

陈洲坐在车里,他问他要不要——

“张向阳。”

张向阳思绪一断,呆愣地看着他。

“我们不顺路,”陈洲双眸凝视着他,“但我还是想载你。”

“你愿意坐我的车吗?”

轻柔的水雾打在颊边,在脸上凝结成水,张向阳一点一点抽出了他的手,在陈洲深沉的眼中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抱住陈洲的肩膀,在陈洲的肩膀上抬头看月亮,月亮圆得没有一点缺陷。

喉咙里像塞进了棉花,他想,他或许已错过了好几个月圆。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