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提议没头没尾,张向阳也是情绪透支了,一时都没作出什么过大的反应,“为什么?”

“你住在外面我很不放心。”

陈洲像忽然变了个人,说话都变得很直接。

张向阳听得耳热,又不敢耳热。

“我一个大男人……”

“跟男女没什么关系,出租屋里鱼龙混杂的,这次是举报,下次真有人这么做,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小概率事件……”

“再小的概率,你能保证它绝对不会发生吗?”

“……”

“既然你不能,那我就会担心。”

“就会像今天这样,工作也只能先放一边,先来你这里看了情况才安心。”

陈洲说的坦然,仿佛他这种将对张向阳的担心压倒了工作也是很正常的事。

张向阳面露难色。

“你前男友是不是还在纠缠你?”

最后一记重锤落下,张向阳才知从前陈洲有多给他面子。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张向阳无力指责,也不想指责。

陈洲想要跟他做的那种朋友是最交心的知己。

情感问题从来不是朋友之间的禁忌。

“嗯。”

“搬回来住。”

陈洲的语气斩钉截铁,毋庸转圜。

张向阳熟悉他这种语气,是那种他决定了全组人都反对无效的拍板。

无论你有多少理由,他都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你所有的反驳都打得落花流水。

再多的口舌也只是徒劳地浪费时间而已。

张向阳退而求其次,“搬回来,要住多久呢?”

“起码年底。”

“等你站稳脚跟,一切都妥当了,你不搬我也要赶你走。”

“……”

半年的时间。

看上去陈洲好像是随口一说,不过张向阳仔细一想,半年时间确实差不多。

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他工作应该稳定下来,也积攒了一笔积蓄。

至于贺乘风,他不知道半年的时间能不能让贺乘风放弃,但起码应该也能让贺乘风明白他这种不可动摇的决心。

“累吗?”陈洲不等张向阳回答,他也不讲理了一次,直接给张向阳做了决定,“吃东西了吗?吃点东西,洗个澡睡一觉,你脸色很差。”

张向阳抹了下脸,纱布裹住的手掌轻微地刺痛。

没等他反应,陈洲拉了他的手腕,张向阳瑟缩了一下,陈洲回头看他,“我们要再一起同居半年。”

“同居”两个字从陈洲嘴里说出来,郑重得像在宣誓。

“我们得更习惯彼此。”

“私人物品可能会混用,也会有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见外了。”

“朋友之间勾肩搭背,光膀子一起打球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向阳,你要自己先不别扭,才能更自然地与人交友。”

“你不会一辈子只有我一个朋友,不是吗?”

张向阳觉得陈洲说的对。

每一句话都特别对。

因为陈洲是真诚的,真心地为他好。

“嗯,”张向阳点了点头,“陈工你说的对。”

张向阳洗完澡出来,穿的是陈洲的睡衣,连内裤也是陈洲的,陈洲说是新的,张向阳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马上压制住了那种情绪。

大方点,再大方点,抛开性向与性别,假使他和陈洲都是异性恋,或者都是女孩……张向阳打住了,觉得自己的想象有点过分大胆了。

“叮——”

陈洲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饭。

“速食,你先对付吃一口,我去公司,吃完就去我房间休息,下午等我回来,我送你去拿了行李然后再谈同居的事,ok?”

张向阳被一连串的指令搞晕了,把信息又加工了一遍,对玄关门口换鞋的陈洲道:“行李我自己去拿就行。”

“嗯,”陈洲点了点玄关边的案几,“你那把钥匙还在这儿,过去注意安全。”

“……好。”

陈洲走了。

公寓里只剩下张向阳一个人,张向阳却没有之前独自待在公寓时的那种孤独寂寞感。

因为他知道,他对他的朋友有多重要。

张向阳借了陈洲的衣服穿。

陈洲的衬衣裤子都有点长,张向阳把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裤子则卷了两下,内裤倒还好,尺码虽然大,但是弹性足,贴在腰上不至于掉下来。

张向阳在公交车上摸了摸腰上的皮带,心想陈洲的腰抱起来挺细的,裤子的尺码还是比他大了挺多。

以前他是不敢想这种事的。

怕冒犯陈洲。

不过陈洲说的对。

好朋友之间顾忌太多就没法做朋友了。

于是张向阳光明正大地想了想:陈工的腰真细。

到出租屋附近,张向阳下了车,顶着烈日走入楼道,他边上楼边想要怎么和房东说,这才住了几天就退租,他应该给违约金的,太多了他也付不起,上网查查该付多少。

张向阳低着头边看手机边拧锁推开了门。

“唔——”

异响声惊动了张向阳,他抬起脸往客厅发出响动的地方看过去。

白天本来应该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现在却有两个人。

一个趴在地上,脸上血污横流,一只花纹精美的皮鞋正踩在那张脸上。

张向阳呆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地上的人,“袁靖!”

踩在这张脸上的皮鞋顿时用力。

“阳阳,怎么不先跟我打招呼?”贺乘风微笑道。

张向阳反应过来,冲上去将人推开,“贺乘风,你疯了吗?!我说了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冲我朋友!”张向阳吼完,连忙去扶地上的人,“袁靖,袁靖,你怎么样?”

袁靖仍是趴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轻咳了两声,嘴角涌出来的都是血。

“报警,我们报警。”张向阳焦急道。

按键的手被拉住,袁靖终于开口说了他第一句话,“不要报警。”他目光中有痛苦,更多的却是恐惧。

“手怎么了?”

张向阳抬脸看向贺乘风,目光中有隐忍的愤怒。

贺乘风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视线落在他的手背,眼睫上抬,桃花眼看着很冷。

张向阳拉着袁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还行吗?站得起来吗?”

袁靖胳膊撑在地上,借了把力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挪开了搭在张向阳肩膀上的手臂,踉踉跄跄地站离了张向阳一点距离。

张向阳看着他后退的动作,心中又是歉疚。

连累室友还不够,他还连累了袁靖。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人就能一直这样伤害别人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贺乘风!”

张向阳猛然向罪魁祸首扑过去,

与之前一样,贺乘风抓住了他。

这次张向阳想也不想地就咬上了他的手腕。

他咬得很死,咬得很用力,咬得满口都是血的味道也不松口。

如果可以,他愿意咬下这个人的一块肉,让他知道人被伤害是会痛的。

袁靖在一旁看着,目光闪躲而恐惧,他没有从那个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忍痛的表情,反而像是正在享受一般。

数小时前,袁靖正在附近的网吧打游戏,他打了一个通宵,打得昏天暗地眼窝深陷,一晚上耳机里枪炮轰鸣都没停过,他杀红了眼,心中呐喊,我要杀光你们!杀光所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正是耳热之际,他的肩膀被拍了拍。

他一回头,却是个漂亮姑娘,姑娘盘发红唇,精致美艳,不可方物,对他笑了笑,声音甜美道:“可以出来一下吗?”

袁靖跟了出去,被推进了一辆货车。

货车里两个壮汉,不由分说地就先将把他饱揍了一顿。

袁靖从小没少和人打架,却是毫无还手之力,被打得鼻血与眼泪横流,然后他被人从车里一路拖上了楼扔下。

客厅里,有人正坐在沙发上,袁靖“嘶嘶”地缓痛,头发忽然被狠狠拽起,他疼得头皮发麻,眯起的眼睛被血汗模糊,眨了好几下眼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是你……”

那个迈巴赫。

“你认识我?”

贺乘风彬彬有礼道。

袁靖紧闭着嘴不说话了,他忽然想起张向阳的警告。

是这人让人打他?为什么?他压根还没把照片发上网……

“算了,不重要,”贺乘风微笑道,“举报电话是你打的?”

袁靖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对他笑了笑,随即将他的额头重重地砸向地板。

“嘭——”的一声,袁靖的脑子顿是成了一团浆糊,像是有人在里面架了个小炉子,火苗将他的脑浆煮沸了,劈里啪啦地闪着疼。

“小朋友,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动,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

“我忘了,你是孤儿。”

“家里只剩个太姥姥,她把你宠坏了,对吗?”

“你他妈想干什么——”

袁靖嘶吼挣扎,却是被对方揪着头发又连砸了数下地板。

袁靖很快就感到了恐惧。

他出社会早,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识过,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这已经是他刻在血液里生存的本能。

在这个人手里,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人,他的头就像保龄球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摔打在地面,每一下力道都让他觉得即使今天就算把他的头摔碎,对方也会毫不在意。

“说脏话。”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优雅、温和,还带了一丝丝叹息的味道。

“真没礼貌。”

贺乘风微笑道:“阳阳,你现在真是越来越野蛮了,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格调都变低了。”

他松开一只手,伸手想去掐张向阳的下巴,张向阳察觉到他的意图,抢先闪到了一边,将嘴里的血“呸——”的一声吐在了地上。

“贺乘风,你以为你用这些卑鄙的手段就能逼我走?别做梦了!”张向阳抹了下嘴,愤恨道。

贺乘风低头扫了一眼受伤的手腕,张向阳咬在他的脉搏上,确实咬得狠,血肉模糊。

他轻挑了挑眉,笑道:“昨天晚上做尿检了吗?”

张向阳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在陌生人面前脱裤子感觉怎么样?兴奋吗?”

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袁靖始终缩在一边,他看着贺乘风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也看着张向阳冲贺乘风的胸腹挥拳,他疼痛欲裂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张向阳是对的,这个人他根本就惹不起。

“举报电话打得不错,挺有创意的,可惜了,”冰凉的皮鞋踩在他的脸上,他听到那人不紧不慢道,“我会告诉他这个电话是我打的。”

以为他是来为张向阳出气的袁靖一愣,他吃力地转过血淋淋的脸,只看到对方手腕上看上去极为昂贵的腕表。

“你没这个资格。”

袁靖没明白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在听完这句话后,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为张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