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玲在放射诊疗室中拍颅骨CT。
沙谨衍盘胸叠腿,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椅上等待,神色如常,姿态悠然。
江孝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先生,喝水。”
把纸杯放进他手心。
沙谨衍默默抿一口温水。
江孝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到底没忍住:“先生,你不是怀疑段小姐接近你是别有居心么,怎么还让她住进别墅?”
沙谨衍语气云淡风轻:“怀疑她别有居心就不能让她住进别墅吗?让她住两天养伤,确认人没事了就让她离开。今天就这样和她分开的话,等下她真在芬兰的大雪天出什么意外,事后赖到我头上,更麻烦。”
江孝听完这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一声。
仗着他们家老大看不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笑眯眯的脸上挂着暧昧的吃瓜表情:对自己的命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人,现在竟然跟我说担心一个女人会出意外?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着看两天后你会不会让你师妹离开。
刚才听中学师妹说“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了六天,只是为了想问你,你的眼睛还能不能治好”,他分明看到他们家老大脸上那一瞬的动容。
这个信号表明,事情的发展要不简单了。
“啊。”江孝突然拍一下手,“那我得打电话回去,让他们收拾一间房间出来给段小姐住。”
沙谨衍沉默地喝水,算是默认他的安排。
江孝不怀好意地试探:“先生,要把段小姐的房间安排在一楼、二楼还是三楼?不然,把她安排在主别墅旁边的房子住,免得这两天打扰到你。”
孝孝,你太淘气了。
沙谨衍只是眼瞎,心可不瞎,淡淡地出声:“Jimmy,你几次三番拿话暗里打趣我,觉得很开心吗?”
在太岁头上动土被点破,江孝暗道糟糕,脸上不怀好意的笑瞬间收敛,心虚地狡辩:“我哪敢打趣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排段小姐住的房间嘛。”
沙谨衍敲打他一句便罢了,没再多说他什么:“你随便安排吧。”
被老大放过了,玩火自焚的江孝松一口气:“那,我把段小姐安排在别墅二楼喽?”
沙谨衍沉默一下,似乎在考虑,随后开口:“安排在别墅二楼最右边的套房,那里空间充足,有露天按摩浴池和桑拿房,风景也比较好。”
矮油,对一个让她住两天就要赶她走的中学师妹,考虑得这么细致。
主别墅二楼是当初设计师设计给房主住的,风景极佳,他自己就住在二楼最左边的套房。
江孝应下,打电话给别墅的人,吩咐他们收拾好房间。
段嘉玲拍完CT,医生在电脑上仔细看过她的片子,确认她后脑勺磕到的地方并无大碍,甚至连药都没开。
她直接与沙谨衍两人离开医院。
停车场内,沙谨衍拿出手机点开whatsapp:“说一下你的手机号,我把别墅地址发到你whatsapp上,你回酒店收拾好行李,用谷歌地图导航过来。”
他的手机是盲人模式,每一次触摸都会发出语音,段嘉玲心说原来他是这样用电子产品的,随即把自己的手机号读给他听。
沙谨衍把别墅地址用语音发到她whatsapp上,然后柔声问:“你后脑勺还疼吗?”
“还疼呢,我都不敢碰,一碰就疼。唉,摔这一跤就当是我为骗你的事,付出的惨痛代价吧。”
她像个委屈的妹妹对哥哥撒娇一般,沙谨衍听着,抿唇轻笑。
既然她已经“罪有应得”,他便不再追究她骗自己的事,只是叮嘱说:“行李收拾好了就早点过来,趁天还没有全黑前。”
段嘉玲乖巧地“哎”一声。
沙谨衍若不是知道了她上周“算计”自己的来龙去脉,一定会以为她就是这样一个表里如一的乖巧师妹,然后一不小心就落入她的圈套。
思及此,他唇上的轻笑加深了些,语气也带上几分隐约的戏谑:“那么,你路上开车小心。”
说完,在江孝的搀扶下坐进宾利后座。
段嘉玲目送宾利开出停车场,直到尾灯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坐进大众Polo,双手抓着方向盘怔怔地发呆。
刚才她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去沙谨衍的别墅住两天,等这个可以降低她智商的男人一走,她的智商回归正常水平,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一个单身女人,如此冒冒失失地答应去一个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男人家中住,真是太鲁莽了!
沙谨衍人前是风度翩翩的男神,谁知道他人后是不是无恶不作的禽兽?
万一他是。
自己主动住进他的别墅,岂非羊入虎口?
更何况他的别墅位于远离市区的郊区,别墅里还有那么多爪牙,万一他叫爪牙们把她绑成龟甲缚,用毛笔、用蜡烛、用小皮鞭……那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呐!
段嘉玲被自己的意淫吓得双手捂住滚烫的脸蛋,使劲摇了摇双肩。
太可怕了这个女色魔,说自己羊入虎口,应该是男神引狼入室才对。
她要是跟男神说龟甲缚,纯洁的男神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男神的贞操,她还是别去人家家里住,直接去芬兰北部,跟狗一起玩狗拉雪橇吧。
晚了,大众Polo已经开在通往男神别墅的郊区公路上。
时值下午五点多,赫尔辛基的天空早已被黑夜吞噬。
大众Polo的前灯劈开黑暗,照亮前路,车身在寂静的公路上行驶着,车内的气氛却与车外的寂静截然不同。
车内放着李克勤的《红日》,段嘉玲跟随旋律,充满激情地大声嚎叫: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
段师妹,你挺嗨呀,不是害怕住进男神别墅会被他龟甲缚么?
沙谨衍独自坐在别墅一楼的餐厅,餐桌上摆放着简单的西式晚餐,餐厅中只有刀叉碰撞餐盘的轻微声响,旁边的雾化壁炉中摇曳着仿真火焰。
像吃饭这种事,他可以不用依赖别人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到碗里吃。
瞎久了,他对自己在黑暗中的日常生活早已驾轻就熟。
包括平日里,他一个人也能在别墅内外随意走动。
瞎久了,反倒在黑暗中培养出一种独特的方向感。
原本想着等段嘉玲到了,和她一起吃晚餐。
怎么说今晚也是她住进来的第一晚,作为房主,和客人一起吃顿饭是一种基本礼貌。
稍作思量后,又作罢了。
他不想营造出一种“我很高兴你能住进来”的氛围,让她误会自己在取悦她。
反正她住两天,确认脑子真的没事了就会离开,自己还是不要给予她多余的体贴,和她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沙谨衍对这个中学师妹始终存有一点警戒心。
奉旨出去调查中学师妹的江彦回来了,直直走进餐厅:“老板。”
沙谨衍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擦嘴,开玩笑说:“Jason,我叫你去港口咖啡馆问几句话,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会跑去市区酒吧钓男人了吧?”
江彦一本正经地否认:“没有。我离开咖啡馆后,顺路去了趟市区服装店拿Jimmy订购的衣服,省得他明天再开车跑一趟。我坐的士时,听到的士电台说明天要下大雪。”
“你比Jimmy稳重多了,就该让你当哥。”
“他爱操心、话又多,他当哥比较合适。”
沙谨衍灿烂地笑:“好了,我们不要再在背后说他坏话,等下他会打喷嚏。我这个中学师妹,你查得怎么样?”
他没有告诉江彦,下午自己在医院里已经用旁门左道的法子给她验明正身了。
“咖啡馆的服务员说,段小姐上周的确有向他们询问你是不是经常去他们店喝东西。服务员以为她要骚扰你,就说你那天是第一次去喝东西。”
沙谨衍点点头:“他们倒是好心,下次去,一定多给他们一些小费。两所学校那边呢?”
“老板,你这个学妹在道格书院和中文大都挺有名的。”
“哦,怎么说?”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是中四考入道格书院,入学考试的分数很优秀,道格还给了她奖学金。
小一到中三都在圣玛利亚女子书院读书。
她大学之前读的学校都是香港学费很高的私立学校,可见家庭经济条件应该很好。
跟你一样,她是她那一年道格书院的DSE状元之一,照片就在道格书院官网的光荣榜上挂着。
她在中文大的情况也没有骗你,录取的专业是翻译,后面又加修一门艺术。
两门专业读的都很好,每年都拿很高的奖学金。
她从中学开始就参加辩论赛,大学期间也没落下,YouTube上可以搜出很多她的辩论赛视频。
她IG有十几万粉丝,在IG上算是个小名人。”
沙谨衍静静听着江彦的汇报,嘴角始终微笑着。
他很满意段嘉玲对自己的诚实,包括下午也是,明知道向他坦白“算计”他的事,可能会惹怒他,依然选择对他说实话。
看样子,她是一个坦率大方、敢作敢当的女人。
“嘁,她这么优秀吗?就没有什么缺点?”
“倒也不是,她好像不太擅长运动。中学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学了三年击剑,一直没学会。”
“她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待了三年!”
沙谨衍眉头一挑,马上来了精神,连面堂都亮了。
要知道,他中学六年都待在道格的击剑社团,对这个社团拥有很深的感情,想不到这个师妹也在击剑社团待了三年。
“对。在击剑社团的网站上,我找到了她的照片和练剑的视频。剑术确实很烂,你看了一定会生气怎么会有这么笨手笨脚的剑手。”
江彦忍不住在话尾吐槽了一句。
在他们家全国击剑冠军的老板没瞎之前,他经常和老板一起切磋剑术。
体验过顶级水平的剑术,自然无法忍受段嘉玲那不成样的剑术。
沙谨衍开怀大笑,笑得那个美呀:“你把她中学练习击剑的视频发到我whatsapp上,我要听听她的剑术怎么个烂法!”
正在开车过来途中的段嘉玲重重打了个大喷嚏。
几天后,当她得知全国击剑冠军听过自己中学练习击剑的视频,当即感觉脸这个人体器官正在慢慢从自己的脸上脱落下来,死命掐住人中,才没有羞晕过去。
“对了老板,我翻段小姐IG时,发现她有一件事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