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道长为我等解惑。”
众人中,黄衫女子有这个心,却拉不下这个脸向这位刚刚还挨过自己鞭子的胖道士说出“请教”二字,所以这活儿自然就落到了叶枯的头上。
除了那瘫坐在地,满脸写满了“不愿相信”四字的苏清清外,连同那黄衫女子在内,三双眼睛,齐刷刷地都望了过去,只把那胖道士有些心虚了。
这身材发福的道士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与方才那满地打滚的凄惨模样也是半点都不相称,按理来说,以黄衫女子那等修为,哪怕只是随手一鞭,这胖道士就算不死也该是要脱层皮才是。
但事实却恰好相反,这有德道人不仅没有受伤,就连那一身背后绣有阴阳太极的旧道袍都不曾有半点破损,抖落了刚才打滚时沾上身来的灰尘,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有德道人清了清嗓子,理了理那一点褶皱都没有的衣袖,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那黄衫女子,“嘿嘿,仙姑如此神通广大,可知道这山坳间连番生出变数,是为何故??”
黄衫女子又怎么会听不出他那嘚瑟之意,双眸一竖,便要发作,胖道士也是眼神伶俐的主儿,赶忙是抢在她前面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这胖道士此前便隐约提及过,这八座山峰环拱之地势、废墟遗迹和青铜古殿三者之间本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对于这八峰环拱之地势而言,废墟遗迹是后来者,是被某人亦或是某种生灵以莫测手段搬挪至此,欲借此奇势,再辅以六丁六甲奇阵一同镇压这废墟中的凶灵。
只不过现在看来,饶是那等手段通天之辈,亦是有失算之时,眼下,青铜古殿未动,但本意是镇此废墟凶灵的八座山峰已是沦为其帮凶,非但没能镇住这片古城遗迹,反倒是为其所用,被反将了一军。
而那座青铜古殿便是这后来者的后来者,胖道士也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它现于此间,才让这蔚为壮观之地势与这片废墟遗迹被修士所注意。
正因如此,那青铜古殿嵌在那片废墟遗迹中央,方才会让人觉得突兀,就好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那片废墟最要紧的中心区域:内城给抹去了,只为了让这座如小城一般的青铜大殿有个“落脚”的地方。
只是它这落脚的方式有些太霸道了些,毁废墟遗迹之内城无异于剜人之心,也正是如此,那由岁月积怨而成的黑雾在六丁六甲奇阵之前方才会显得如此不堪,颓势尽显。
怨虽是残怨,但阵亦是残阵。若真个论说起来,云弥天荒本就在六丁六甲之下,若非借了这八峰环拱奇势,再加上昔年那位行此“搬山倒海”之事的人物实在是了得,纵使其能追溯时空,溯历史长河而上,也绝不能重启这窃了后天之数的奇阵。
丁甲符兵虽是悍卒精兵,但到底是难复当年之勇了,固然是神存,但其形却难复。
叶枯见这胖道士有大发感慨之势,赶忙是插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道长你就别在这怀古伤今了,赶紧说点有用的吧,我们是该跑,还是能在姑祖她老人家地带领下寻到一些机缘。”
那胖道士瞪了叶枯一眼,似是对他打断自己的感慨有些不满,但当他瞥见黄衫女子那微蹙的眉头时,便将这不满都给收了回去,正了正神色,道:
“贫道也只是会一些观势之术与推算之法。以八峰环拱配以十二丁甲,如此手笔不可谓是不大,心思不可谓是不巧,可惜到底也只是八座孤零零地山头而已,虽有抱星聚月之势,但尚还在孕育之中,离成型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叶枯虽对这一道涉不深,但一路随上官玄清行来,耳濡目染之下倒也懂了一星半点,再加上这天地间诸多事物本就有相通之理,便也知道其所说“抱星聚月”,所谓“月”便是这八座仍然矗立不倒的山峰,而所谓“星”,便是那已被摧毁的小山头。
胖道士指点着那山坳间那丁甲符兵渐弱的攻势,又道:“符兵由阵生,阵由势成,如今这山川地势反被黑雾所用,只怕这丁甲之兵也难久矣,八山环拱虽也称的上是奇势,但到底是差了许多,既是差在这一之数,又是差在这山峰之形,尚不足以镇死这废墟遗迹中的凶灵,无九便难归一,生出如此变数,也该在情理之中。”
“无论是那位留下了六丁六甲大阵的存在,亦或是凌家,也该都能看到这一层才是,所以,我们眼下只需”
“轰隆隆!”
就在这胖道士指点江山的关头,八门铜镜中,轰鸣又起,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声如海啸,浪卷高天,似是冥府的大门被大门了,无穷无尽的黑雾自八道门户中涌出,如鬼哭,似神嚎,天地间忽有群魔乱舞,千鬼临世,好似是人间坠入了幽冥!
是那作恶人间的恶鬼,被这八道门户接引而来,它们似已是吞够了生灵精气,那此人耳膜的哭嚎中尽是餍足之意,恶灵无尽,天魔乱舞。
“哗啦啦!”
八道如天桥横于天穹,连通了山峰与那片大幕的黑雾颤动不休,好似是有千百条铁链齐齐作响,其上如刀凿斧刻而出的古痕似是活了过来,幽光流转间,似有什么莫名之物沿着这八道天桥,融入了那八扇门户之中。
密密麻麻地道纹自那八道门户中浮现,结出八个形状各异的印记,异彩绽放,光芒大作,神秘气息在流转,妖异的力量在凝聚,直让人心惊胆战。
万鬼舞于天穹之上,神嚎起于八峰之间。
“那是古代圣贤的字!这是哪一族的圣?竟于此刻重现世间了!”
叶枯心中震撼,只觉得是不可思议,对于这载了古代圣贤之道的字,他自是比那胖道士,比那黄衫女子知道的要多的多,只这些都是后话,按下不表也罢。
适才胖道士口中吟诵六丁六甲咒,叶枯尚不至于如此吃惊,其与这八个古字相较,两者一虚一实,一者为无形之音,一者却是有形之物,要将这般字显化于世却是比那口诵难上了千倍万倍不止,正所谓知易行难,前者是“知”,后者却已是“行”了。
“哪一族?这种古字还有很多区别不成?”
方才叶枯是惊呼出声,自然便被黄衫女子听了去,她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叶枯一个有德道人,这两人明明修为较之于她而言弗如远甚,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她闻所未闻的事情。
只眼下,叶枯哪有心思再去理会她,天穹上,八枚古烙印在八方天门之中,幽芒耀空,一如银勾铁画,遒劲古朴,几有破天而去的气势。
这些古字是无数前贤“道”的凝聚,叶枯原地站定,细细观摩,希望能有所悟,这不同于先前玄宗老人那般具体的传法,而是一种高屋建瓴般地大道意志体现,是玄玄玄更玄,妙妙妙更妙之物。
除了苏清清之外,几人皆是修士,谁都不会放过这等感悟大道的机会,皆是凝神静心,细细揣摩,黄衫女子亦是求道之人,自不会在这一点上去计较叶枯的无礼。
只可惜,这古字虽妙,但其中似是有太多的不祥,心神落在其上,只觉有杂念千股,烦恼万绪,大道意境被遮蔽了,难见其真容。
古代圣现世,犹如八枚兵符,群魔有首,这些从宁安、曲屏等人世间越天门而至的餍足鬼灵各就其位,化做了一架架古战车,黑气腾腾,战车上刀孔剑痕是岁月斑驳其上,又有阴兵操戈披甲,岿然立于其上。
似是已排演过千万次一般,那扰得天地皆不得安宁的黑雾恶鬼幻形,列阵而待,那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战车古意磅礴,锋利的兵刃寒光闪烁,若说叶枯之前所遇见的两批黑雾阴兵是残兵败将,那如今这立于八方天宇之上的便是悍勇精锐,不可同日语。
悟法不得,反扰得人心烦意乱,叶枯心知事不可为,这八个古字定是被某位了不得的存在“篡改”过,当机立断脱出了那悟法之境。
抬头望去,只见天际八门洞开,密密麻麻的黑雾阴兵列阵与天穹之上,凝至极静,黑压压的一片,直欲把这天都压垮似的。
“嗯?那名阴兵有些不对。”
漫天鬼兵尽数映入叶枯眼眸,就在他的正对面,有一名阴兵,外观上看去与其他鬼卒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奇怪的是,叶枯竟在它的身上感到了一丝熟悉,也就是这一点熟悉,便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见得这名阴兵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在一支百战精锐中加入了一名新兵。
“凌家若是没有后手,只怕要全军覆没在此了。”有德道人神情肃穆,他心中明白,这漫天鬼兵,在不久前,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嗡!”
便于此昏暗蔽天之际,天地间忽有金芒乍现,破鬼阵,裂黑云,贯穿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