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赵珺棠的效率很低,面对那几道大题的时候,思维就像被冰冻住了似的,卡在那里不能往前动一下。
等她昨晚计划的作业,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了,她走出房间,屋里黑暗一片,赵芊芊早就已经睡了。
从小她的事情从来都不让赵芊芊这个当妈的操心,反而是她这个女儿要一直操心自己的母亲。
她站在赵芊芊卧室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窗户果然大大地开着,她轻轻走进去,将窗户稍微合上一点,才去洗漱睡觉。
即使晚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赵芊芊起床练瑜伽的时候,她已经起床学习了一小时了,和上学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要说自律,她们母女都挺自律的,只是自律的方向和重点不同。
八点半,两个人面对面一起吃早饭。
“你一会儿要去文化宫吧?”赵珺棠问。
赵芊芊点点头,喝完了一小碗纯牛奶拌自己磨的纯黑芝麻粉,外加一小碟水煮菜。
她们说的文化宫不是一般的文化宫,而是港南市专门针对聋哑人和其他残疾人开设的,可以让他们学习娱乐,互相交流的一个福利机构。
赵芊芊曾经是省歌舞剧院的首席,后来状态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了,就在省舞剧院当编舞老师,正式编制,五险一金,非常稳定。
后来她因为不能说话学会了手语,周末的时候也会去文化宫当志愿者,帮他们排练个节目什么的,为此还受过舞剧院的嘉奖。
因为文化宫就在附近,不远处还有一所特殊学习,所以周末去那里当志愿者的人很多,还会有那些特殊人群自己做的手工艺品的义卖,非常热闹。
赵珺棠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
赵芊芊当然高兴了,就像每一个当母亲的都爱炫耀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也特别爱带让她骄傲地女儿赵珺棠出去。
赵珺棠从小就是人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小学时跳过一级,她是八月份的生日,当年参加中考的时候是全市年龄最小的考生,依旧考出了最高分,是那一年的市状元,为此还上过新闻和报纸,被称为天才少女。
早饭后两个人打车去了文化宫,已经有很多人在了,院子里的舞台上,还有几个聋哑青年在跳赵芊芊给他们编排的舞蹈。
赵芊芊拉着女儿站在台下看,精致美丽的脸上是全然的欣赏。
赵珺棠侧头看着自己母亲脸上的表情,不由地露出一个浅笑。
“不愧是赵老师,排出来的舞蹈感觉就是不一样,主任还说要带着他们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呢。”几个比赵芊芊年纪大一些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的旁边,主动搭话道。
赵芊芊笑着比划了一下。
赵珺棠看着说话那人眼神里的讥讽,面无表情地翻译,“谢谢夸奖。”
说话的女人叫叶蕾,是文化宫临聘的舞蹈老师,并不是专业出身,但她带着自己的广场舞团赢过好几次广场舞比赛。
文化宫的负责人一开始觉得残障人士学习舞蹈有难度,简单又很容易跳出节奏气势的广场舞刚刚好合适,所以就聘请了叶蕾来当舞蹈老师,指导不同层次的人学习不同难度的舞蹈。
后来赵芊芊来当了志愿老师,负责人专门挑出了一批底子不错的年轻人组成了一个残障舞蹈团,专门排练比较专业的舞,去参加各种比赛。
第一次参赛虽然只得了一个优秀奖,加上政府的表彰,每个人也只分了一千块的奖金,但对于这些因为身体的问题被排挤在社会边缘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肯定,所以后面他们练得也越来越积极主动了。
但这对于叶蕾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认为不是一件好事,她本来就只是一个临聘老师,随时都有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她就将赵芊芊视为了一种威胁。
叶蕾旁边的女人是和她一起经常跳广场舞的好闺蜜,看着赵珺棠,笑着问,“哟,这是赵老师的女儿吧,长得比妈妈还好看呢,也是学跳舞的吧?”
“才不是,小姑娘可是个小天才,去年的中考状元呢,将来可是要上名牌大学的,哪有时间跳舞啊。”叶蕾笑着说。
“那真是可惜,小姑娘模样这么好,要是再把赵老师的舞蹈学会,将来肯定不愁找不到一个好人家呢。”好闺蜜皮笑肉不笑地说。
叶蕾说:“谁说不是呢,现在那些有钱人,可喜欢这种模样身段好,又会跳舞的了,你看咱赵老师,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说出去是二十多的小姑娘都有人信啊,上次有个老板过来,看了赵老师的舞蹈就说要赞助咱们舞蹈队呢。”
赵珺棠蹙了一下眉,笑眯眯地抬起头,看向叶蕾,“阿姨,那你女儿模样身段都挺好的,你把她送去学舞蹈,就是为了让她将来找个好人家结婚的吗?”
叶蕾一愣,看着赵珺棠的表情,惊疑不定,一时竟然分不清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讲话,还是对方故意这么讽刺她,“你说什么?”
赵珺棠皱眉,表情天真疑惑,“那你呢,明明也会跳舞,怎么还是离婚了,而且我听说你上次追北街卤味店的老板,也被人家拒绝了,难不成是因为你模样不好,身段也不行吗?”
叶蕾整个呆住了,“你胡说什么……什么卤味店老板,你听谁说的!”
赵珺棠指向叶蕾的闺蜜,“她啊,我上次特别清楚地听见,这个阿姨在和别人说呢,说你丑人多作怪,以为自己会扭两下就了不起,人家卤味店老板虽说离婚了,但条件好模样正,才不会看上你呢,对了,这个阿姨就是和她们几个说的呀,她们都听见了,还点头认可了呢。”
赵珺棠又指了指其他几个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中年妇女。
叶蕾怒火攻心,看着自己以为是好姐妹的人,“你!你居然在背后这么说我!”
那个女人一开始表情还有点尴尬,但被戳穿也不装了,表情愤愤,“我只不过说的是实话而已。”
叶蕾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那个女人也不甘示弱,立马反手撕扯住叶蕾一头小卷卷,扇了回来。
几个人就这样混乱的缠斗在了一起。
赵珺棠拉住还在陶醉欣赏舞蹈的赵芊芊往后退了几步。
赵芊芊很惊讶,才发现旁边不得了的战况:【这是怎么了?】
赵珺棠看着母亲脸上真实不做作的天真好奇,心中无奈,“为了男人,你躲远一点,别被牵连了。”
赵芊芊歪头:【为了男人?该不会是成先生吧?】
赵珺棠眯眼:“成先生是谁?那个叶老师刚说有个富商来看了你的舞蹈,就要赞助舞蹈队,这件事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呀,成先生本来就是歌舞剧院的赞助人,我特意带他来这里看看情况,他就同意赞助这边的舞蹈队了,我们认识挺久了。】
赵芊芊看自己女儿表情不对了,赶紧解释。
“你知道别人都说你守着我这么个捡来的女儿,这么多年不嫁人就是为了嫁入豪门,可惜心高福薄,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话说得那么难听,你还要去和这种男人接触?”赵珺棠怒其不争地瞪着母亲。
赵芊芊表情忧伤又委屈:【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赵珺棠垂下眼眸,“你自己愿意被别人这样说,关我什么事。”
她语气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赵芊芊当年是戏剧学院分数最高的专业里最好的学生,是笑话一样的存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富二代,两个人在一起两年,对方却在赵芊芊毕业前夕,扔下一句“等我”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忧思过重的赵芊芊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毕业没几天就流产了,修养之后去了省歌舞剧院,还在那年冬天捡到了赵珺棠。
十六年了,她一直住在当时和那个富二代同居过的房子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还一直在等着那个人。
赵珺棠小时候经常被她带去剧院,她亲耳听到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编排赵芊芊的。
那时候她将赵芊芊讲给她的故事当成是爱情童话,随着她慢慢长大,她却将这段往事看成是赵芊芊的人生污点,是对方痴心妄想,执迷不悟的“罪证”。
一个单靠外貌就能勾引男人的女人,认不清现实,不过就是会扭扭腰扭扭胯罢了,又要把自己的女儿也培养成一个靠脸去骗男人钱的小妖精,母女俩都自命不凡,普通的男人根本别去沾边,人家可看不上……
这样的话,甚至比这还恶毒的话,赵珺棠不知道听过多少。
所以她从来没有去学过跳舞,什么绘画,乐器,她一概不沾边,即使她家里能负担起,她也不培养任何兴趣爱好,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学习。
她要用知识和成绩来武装自己,证明自己。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间教室前。
这个文化宫和隔壁的特殊学校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有一道开门的围墙,周末的时候门会打开,那边的特殊学生也会来这边参加活动,文化宫这边道具桌椅不够,也会去隔壁学校借。
一楼的最边上一间是音乐教室,周末会有一些肢体残疾的儿童来这里学习音乐。
去年的时候赵珺棠也来过这里,当时她隔着窗户看到一个人坐在钢琴前,背对着她弹奏。
她自认为没什么音乐细胞,也没有欣赏能力,可当时那首曲子却真的让她听之忘我,恍然隔世般沉浸其中。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从小有学习钢琴的话,肯定也没有办法像考高分一样游刃有余,将钢琴弹得这么好听吧。
那时她看了那个背影很久,却没有看到对方的长相。
后来她也来过几次,但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想到这里,她抬头一看,赫然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年前自己见过的那个人,虽然发型有些改变,但的确是她见过的那个背影。
她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窗台沿,微微踮起了脚尖。
一曲终了,那个人从琴凳上站了起来,个子出乎意料的高,下面的小孩子都在鼓掌,那个人淡淡点了点头,姿态有种赵珺棠说不出的熟悉。
然后,那人转过了头。
居……居澜!
赵珺棠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居澜静静地看了两秒,朝窗户这边走过来。
赵珺棠松开抓着窗台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是周天,希望这轮能上一个比较好的榜单。
关于这章出现的问题其实是我身边真实发生的一件事,高中同学是个艺术生,毕业后当过车模之类的,总之就是从小就是班花的存在,后来得知她在大城市嫁给了一个富二代,当时同学聚会,竟然没人说一句好听的话,大致就是她靠着脸和身材,完成了阶级跨越,甚至还有男的开颜色玩笑,说她跳舞的,肢体软,然后……你们懂得。
关系没有很好,但就觉得人心很可怕,这个世界上果然,除了最亲近的人,很少会有人是真心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总能找出编排一个人的理由。
所以我们要顿感一点,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评价,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