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诗诗检测着腿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只是划伤了。”
她从背包里取出粉末状止血剂,撕开包装后洒在伤口上。
刺痛感顷刻间从腿上蔓延到全身,她要紧嘴唇,无声地忍受着痛楚。
血液止住了。
“你还好吗?”张望走过来查看她的伤势,“弹药剩的不多了,走的路也不对,要不要往回走?”
“我们和正确路线偏离的远吗?”她问观测员。
“不远,那边走不到2公里就可以了,”观测员指着右边说道。
“2公里!?没什么弹药了,要去你自己去好了,”张望非常生气。
“没事,我有热熔刀,问题不大,”卢诗诗勉强站起身。
她尝试迈开左腿,却再次跌倒。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你伤得不轻,要不还是算了,咱们回去吧,”张望小声说道。
“看来无法继续执行下去了,实在对不起,”卢诗诗向观测员和研究员道歉。
“是我没规划好路线,”观测员说,“任务终止,我们撤退。”
张望盯着卢诗诗的伤口问,“你还能走吗?”
卢诗诗面露苦笑,“可能得需要你扶我一下了。”
张望让她把胳膊挎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扶着她的腰帮她站起来。他左手拿着手枪,随时应对袭来的变异生物。
这是张望第一次和卢诗诗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两人艰难地并排而行。
“我其实不讨厌你,”张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和严格地要求我。”
“我是你的师傅啊,高邻监理说,你是可塑之才,要我好好指导你,”卢诗诗缓慢地说着。
“我是你的老师啊,高邻监理说,你是可塑之才,要我好好指导你,”卢诗诗缓慢地说着。
张望没有领情,“我可不认你这个老师。”
“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无法理解,”张望早先的不敬与戏谑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就像做错事的调皮学生,明明闯下大祸却死不承认。
“不用理解,去感受,等你有机会带新人的时候,你会理解,这种感受的。”
张望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想继续跟你训练,你还愿意教我吗?”
“那你得叫我老师才行。”
“…卢老师。”
“哈哈,听起来我好老,”卢诗诗挤出一丝笑容,“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我都习惯你的没大没小了。”
“诗诗…姐,”张望很勉强地加上不成体统地敬称。
“这回服软了,小家伙?”卢诗诗得意地说。
“哼,我只是想找你一起训练而已。”
张望搀扶着卢诗诗走出北部山林,回到了他们的浮空车上。
他们坐在车后排,观测员驾驶着浮空车往城环高塔驶去。
张望茫然地看着窗外,他的肩膀忽然一沉,卢诗诗靠在他的身上。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僵硬地维持着直立的上半身。
过了一小会儿,张望微微低头,卢诗诗漂亮的黑色头发散落在他的肩膀上。
张望发现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诗诗姐?”张望试探性地叫她的名字。
靠在他肩上的女子没有回答。
“卢诗诗?”张望壮着胆子叫她大名。
没有应答,她依然急促地呼吸着。
张望察觉到她的异样,“喂,你怎么了!”
他轻轻拍打着卢诗诗,“你醒醒啊。”
“开快点!”张望向前排咆哮着。
“卢诗诗,你醒一醒!”张望呼唤着她的名字。
“再快点,再开快点!”他着急地催促着驾车的观测员。
到达城环区涉社安局的行动处后,张望把卢诗诗抱到早已等候着急救病床上,然后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跑进急救室。
他把临走时折断的昆虫躯体交给急诊医生,希望从这断肢上找到可以救助卢诗诗的药剂。
张望在急救室的门口等待着。
过了很长时间,急救室的门才打开。
张望的困倦一扫而空,他起身问主治医生,“她怎么样?”
“命保住了,异能也还在,可惜她的腿保不住了,需要截肢,我们准备给她做义肢神经测试。”
“那就好,那就好,”张望嘴里念叨着。
“我需要说明一点,神经测试有几率失败,不过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你不用担心,”医生说完回到急救室里。
又过了一会儿,卢诗诗被医生推了出来。
张望跟在后面来到她的病房。
“手术很顺利,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只要按时用药,恢复3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和张望说明情况。
张望连声道谢,“太感谢您了。”
“但有个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医生的表情变得凝重。
“您说。”
“她没能通过义肢神经测试。”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神经系统被变异昆虫的体液侵蚀,无法适配现有的任何义肢。”
张望慌了,“那怎么办?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很抱歉,目前没有解决办法。对神经造成的伤害不可逆,除非重构她全身的神经网络,但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无论是培育还是使用人工神经,都无法实现。她可以考虑截肢,然后装上假腿。义肢是肯定用不上了,病人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望的头脑产生了片刻的空包和恍惚,他跌靠在身后的墙上。
如果自己没那么自信,如果带了威力更大的武器,诗诗姐就不用把她的霰弹枪让给我用了。
如果她还有霰弹枪,就不用拿刀和变异昆虫发生近距离接触了吧。
如果她离那些虫子远一点,就不会在无意间被割伤了吧。
如果我有好好听话,这次行动她也不必跟来了吧。
是自己的错。
是张望的狂妄自大让她落得如此境地。
她本可以像龙莲一样对他放任不管,只在偶尔表现好的时候夸赞几句了事。
“你们商量一下,是否要截肢,”医生说完就离开了。
张望挪动着脚步走进病房里,卢诗诗像个人偶一样,带着呼吸器,手上连着输液管躺在病床上。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卢诗诗,他这才发现她的五官小巧精致,浓密修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脖颈间露出柔嫩的肌肤,她的身体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是自己的错。
那是张望22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悔恨与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张望被一个细小的声音唤醒。
“喂。”
他睁开眼睛。
“你别在这里睡啊,”卢诗诗正躺在床上盯着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我早醒了,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我太困睡着了。”
“回去睡吧,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意义。”
“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应该没事了吧,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的左腿怎么样?”
“感觉不到什么,应该没什么事。”
看来医生还没跟她说出实情。
张望当然也不敢说。
“我明天再来看你,”张望起身。
“那明天见,”卢诗诗说。
张望离开她的病房。
既然现有的技术无法治愈她,那自己就想办法突破技术屏障。
从那以后,张望终于明确了自己的研究方向—他要通过实验室培育的方式,构建出异能者完整的神经系统。
第二天。
张望早早的来到卢诗诗的病房,他带了新鲜的水果。
这些水果是在土地里种植长大的,并非人工干预的廉价品,作为社安局基层组员的张望,他平时可舍不得吃。
他轻声推开房门,卢诗诗已经醒了,她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张望说:“诗诗姐,我给你带了些水果,你想吃哪个?”
卢诗诗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挂着非常明显的泪痕,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汇集在她的下巴上,然后啪地一声滴落在床单上。
张望拎着水果愣在原地,他头一次见到卢诗诗脆弱的一面。
卢诗诗的眼泪不停地滴落下来,她绝望地看向张望,“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张望把水果放到桌上,然后抽出纸巾递给卢诗诗,“我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你。”
卢诗诗拿过纸巾,她擦了擦眼泪,但她的悲痛岂是这几张绵柔的面纸所能化解的。
她掩面失声痛哭。
抽泣的声音和泪水滴落的声音如同剜刀切割着张望的灵魂。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抱住卢诗诗。
她再也抵挡不住终身残疾带给自己的绝望,卢诗诗紧紧抱着他,发泄着心中的苦痛。
“诗诗姐,我们一起想办法,”张望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是个,废人了,”卢诗诗抽泣着,“我不想这样。”
“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我听你的话…”
卢诗诗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对不起,”张望反复地道着歉。
卢诗诗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推开张望,把脸上的泪水抹到一边。
“我会照顾你,只要你有要求,无论是什么,就算让我死掉,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我是认真说的,”张望抓着卢诗诗的肩膀许下了誓言。
“净说漂亮话,”卢诗诗停止了抽泣,“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训练你就乖乖训练,让你带什么装备你就带上。”
张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卢诗诗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我们说好了。”
她伸出小拇指,“我们一言为定。”
张望勾住了卢诗诗的小指“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