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为了庆祝这场胜利,战斗结束之后过上一个时辰,风雪明显变小了。
从罗刹身上剥下来的棉服作为第一批战利品被运回地堡,人类士兵在有了更多的御寒之物以后参与到战场的清扫工作当中。看到残破的营地时人人都很吃惊,没想到以区区七十多人可以解决两百多个罗刹。随后他们被告知,其中一半是由他们的李将军自己一个人干掉的。
但知道了这事,人类士兵没有表现出惊讶,相反的,他们露出某种心照不宣的神秘表情,好像人人都在保守什么秘密,就连最令人动心的女战士以百般挑逗的方式来提问,也没人吐露半个字。
李伯辰对此很满意。其实这是一个测试——他早已告知这些士兵,除非有他的允许,不然不能向旁人透露他的姓名、他曾在堑江江畔做的事。他曾经以为这些数年没见过女人的男人当中总会有一些忍不住将此事炫耀出去,没想到他们每个人的表现都超出了自己的期待。而这一次自己为他们所做的事情,显然更加巩固了他们的忠诚——不止一个人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抬手行军礼。
他坐在地堡入口旁的房间里吃肉干、喝热水,一点都不觉得冷,仍沉浸在刚才的那场战斗之中。
先以化魔大法伪装成罗刹,一个个地杀掉队伍最后方的人,而后再挑拨内斗、辅以阴兵,最终将百来个罗刹全歼。而仅仅数月之前,他可能连自己对付一个罗刹都做不到,实际上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预料到会有如此结果。这样的感觉叫他心驰神往,甚至在想,如果当时的罗刹再多些……
这时杨宝瓶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我得跟你说实话。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营地。今年李都城把每家除去长子长女之外的子女都打发出去自力更生,我这一百人就是我的所有人了。”杨宝瓶看着李伯辰说,“当然现在也没有一百人了。我其实没法给你提供一个月的粮食,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个月的粮食在哪。”
李伯辰沉默片刻,将肉咽下:“但你的人的确知道怎么在北原上生活?”
“这是每个李都城的孩子从小都要开始学的事情。”
“那你们来这边干嘛?想要来这里住吗?”
“为了找须弥人。”杨宝瓶一边说一边观察李伯辰的反应,可觉得自己看不出什么来。如果眼前的人表现得生气甚至愤怒,她觉得自己都可以从容应对。可现在他看起来满不在乎,这反而令她慢慢有些开始心慌。
她只得说得稍微再多一些,以示诚意:“我是听说须弥人司祭和几个须弥人部族的族长也来了这边。我们需要一点须弥人身上的东西——境界越高的须弥人越好——好来种地麦。我们捉到一个从这边逃了的罗刹,她说魔军在这边大败、全军覆没,我想碰碰运气瞧瞧能不能找到一个死了的须弥人。”
李伯辰想了想:“须弥人身上的东西怎么种地麦?你吃不吃?”
杨宝瓶拒绝了他递过来的肉干,但因为他的这个举动,心里一下子变轻快了:“须弥人很难死的,须弥人身上的东西,哪怕是一小块,泡在水里就会慢慢长的,泡着这东西的水也就成了很好的肥。地麦要长得好,要么温度高一些,要么就得用这种肥。”
李伯辰点点头,又问:“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你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李伯辰的人——是你捉到的那个罗刹告诉你的这个人?”
“嗯。”
“那个罗刹是不是女的,自称苍白家族,叫露日若雅?你把她杀了?”
杨宝瓶愣了愣:“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杀,我把她放走了,我想如果她说的事情是真的,知道的罗刹该越多越好。”
“那就可惜了。”李伯辰说,“这个露日若雅是一个传火者——你应该比我跟更了解她是干嘛的。”
杨宝瓶瞪大眼睛:“传火者!?传火者能找到火脉啊!你怎么知道她的?哎呀,你说的是真的?妈的,我他妈把她放走了!真的吗!?”
李伯辰说:“杨将军,你知道我姓李。但是你好像没问我叫什么。”
杨宝瓶看着他的脸,忽然后退一步,语气变得迟疑又惊异:“你……不会就是那个李伯辰吧!?可是昨天——”
“我昨天说李伯辰是个男人,二十来岁,穿一身黑甲。”李伯辰笑道,“难道我不是一个穿黑甲的二十来岁的男人吗?”
“……真是你杀散了一整个魔军!?”
李伯辰摇头:“那支魔军里的罗刹和妖兽早就有矛盾。我赶去救人的时候,正好他们起内讧,我不过是杀了魔军的统帅而已——刚才我杀死一百个罗刹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我又怎么一个人杀掉十万人?”
“这样倒也说得通。”杨宝瓶仔细打量李伯辰,“但你一定是个灵主,对不对?那个罗刹说看到灵神了。”
对大多数人而言“灵主”都不是一个讨喜的身份,李伯辰不想在这种时候叫双方心中产生芥蒂。于是他说:“当天晚上是有灵神显圣。不过,我觉得那应该是北辰帝君座下的某位真君。至于我——我以北辰帝君起誓——我绝不是什么秘灵的灵主。”
“那么你……”杨宝瓶想了想,笑了一下,“算了,我不问别的了,只问——你这样的人,真想留在北原?”
李伯辰郑重回答:“不想。我在南边还有家人。但我会在这里待上至少一年,因为我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杨宝瓶转脸看石廊里来来去去的人:“就他们?”
李伯辰道:“在我告诉你我叫李伯辰之前,他们当中可没一个人说漏嘴。你们杀罗刹像砍瓜切菜,是因为你们有组织有纪律——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有多可怕。而显然,这些人目前做到这一点了,我对他们很有信心。”
杨宝瓶说:“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毕竟我还没打散一支大军呢——那,我们现在来说说咱们该往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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