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是卖好还是出卖

    程务挺事到临头居然放他一马,李贤很是疑惑。但情人家居然卖了,他又怎好不受?只不过这种事情不好明目张胆地以赏赐为名进行贿赂,只有在出门的时候言简意赅地表示此情必当厚报,而对于程务挺带来的几个千骑,他也是如示表示了一番。

    很快,程务挺便带着自己的几十名属下上马飞驰而去,继续自己的使命,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哪家人。而李贤站在那里看了一会,立刻叫来了霍怀恩,发现这位亲卫头子满脸的愧疚,他也不好苛责。

    事实上,这年头虽说皂甲之类的东西是严格管制物品,但打完仗或者使用完之后一定记得归还武库署的毕竟是少数,就比如他自个压根没想起来,从辽东归来就应该让自己的这些亲兵立刻解甲。

    “你现在去一趟卫尉寺,把卫尉卿给我找来。”李贤一句话吩咐完,见霍怀恩二话不说便要上马走人,他忽然又回过神,忽然出口将人叫住,“且等等,你先去把长安武库署令找来,别惊动卫尉寺的其他人。”

    霍怀恩答应一声立刻就走了,而另一头,程务挺出了安定坊就放慢了马速,回想起了刚刚看到的一幕。那么多精良的装备,那么多悍勇的亲兵,虽说还不至于有老爹形容的当初太宗皇帝玄甲精兵的规模,但谁能说得准将来的事?

    李贤莫不是真的有那种意思?

    他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地冷汗,可如今身边没人可以商量。也不好找人商量。这么停马伫立了一会,寒风阵阵袭来,不停地往脖子衣缝里头钻,不多时他就感到浑身冷得几乎要冻僵了。回头见随行几十的军士也同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他赞赏地点了点头,淡淡发令一声便继续前行,却是往临川长公主宅第去了。

    与此同时,某个奉旨述职风尘仆仆的人也带着十几个随从进了长安城。一路上紧赶慢赶,一进城却看到满街不是差役就是兵士。行人几乎不见踪影,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他不禁生出了一股子忧虑,带人直奔尚书省兵部缴还了书令,他又来到了政事堂求见执政宰相。却不料扑了个空。

    “天后召见,宰相们全都到紫宸殿去了。”

    如果说起先还只是忧虑,那么这时候,他就真正感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只得留下口信暂时先回去,这才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却只见迎面几十骑人马呼啸而来,为首的人正是有一面之缘的程务挺。便扬声打了个招呼。

    程务挺刚刚从临川长公主宅第出来,也查到了一些违禁之物,正准备汇总了一块向武后汇报。却不料在门口撞见了这么一行人。细细一分辨。他立刻下马行礼道:“原来是裴大都护回来了。恕末将失礼!”

    裴行俭和程务挺并没有很深的交往,但曾经执晚辈礼向程务挺地父亲程名振请教过一些兵法。如今两相厮见少不得客套一番。闲话过后他就问起了长安城这般大动静的缘由,结果听得解释之后,他登时脸色一沉,想说什么最终却都吞了回去。

    虽说交情寻常,但程务挺身为千骑果毅,消息很是灵通,曾听说过裴行俭此次回来乃是李大帝亲自点名,很可能要进政事堂当宰相的,因此也不便过于冷淡,于是约定来日再去拜访。告罪一声之后,他便下马急匆匆地进了宫。

    裴行俭冲着那背影凝望许久,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上路还没走几步,只见远处启夏门大街又是烟尘滚滚,待到那一拨人马上前,他和为首的那个人一对眼时,竟是双双愣住了。

    “哈,裴大都护什么时候回来地?也不及早告知一声,我好亲自去迎接一下你这位西域名将!”

    “雍王如此说,我可就要惭愧得无地自容了。”裴行俭虽说总共就和李贤打过一次交道,但对李贤的印象却很不错,此刻见对方说得亲切,便莞尔笑道,“若我是西域名将,那雍王可就是西北名将和辽东名将了!”

    “咳,我如果这也算是名将,那天下只要能打仗的就都是名将了!不过是别人往我脸上贴金,我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这说得好听叫文武全才,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半吊子而已!”

    李贤笑呵呵地自嘲了一句,旋即想起自己地目的,也不敢和裴行俭继续闲磕牙,遂拱拱手道:“裴大都护远来辛苦,我还急着进宫,这就不多说了。改日我可要到你家里去讨酒喝,你就备好美酒等我吧!”

    见李贤根本不等他回答,带着一群随从就飞驰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裴行俭只得摇头苦笑

    :兼的官职,也就只有当初当过秦王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可以与之并肩。可这位倒好,当着一个中书令竟还是如此做派。

    苦笑过后,他便带人匆匆回家。自从升任安西大都护之后,李治便为他在长安城中赐第永宁坊,地方宽敞自不必说,主要是左邻右舍没什么实在撇不开地熟人,胜在亲近。人说近乡情怯,他这个曾经担任过长安令的人再次回到长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甸甸压力。

    想当初他被贬西州,乃是因为在背后说过武后一些不好听地话,天子召他回来是好事,可如今李治失明不能理政事,太子也身体不成,大权完全旁落在武后之手,那一位会容许他执掌政事么?

    要是往常,兴许李贤还会有工夫揣测一下裴行俭回来之后,政事堂地最新格局。可现在他满心都是自己家里堆着地百八十皂甲,哪里有时间考虑其他?最初他是想把东西偷偷归还卫尉寺武库署的,可这事情是程务挺先揭穿地,他若是自欺欺人这么做了,还不知道传开来变成怎么个模样!

    得,人家老廉颇都知道负荆请罪,他也干脆照做一回吧!除非他也和便宜祖父李世民那样大权在握,否则这逼宫一事就不用想了。而且,这不是自己主观要动,而是被人家逼着动,这简直是自己送上去任人宰割。

    在这样的体悟下,他很快来到了紫宸殿。然而,把门的两个禁卫却满面歉意地表示,武后刚刚吩咐下来,任是天塌下来,也暂时不管,哪怕是天子来也得暂时挡驾。话虽如此,李贤却知道倘若是自己的皇帝老子来了,武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人挡在外头的。

    “这里头究竟是谁,这么一本正经?”

    由于李贤是长驱直入惯的,所以两个禁卫看见他不是坚持要闯进去,自是松了一口气,便讨好地笑道:“还不是政事堂五位相公在议事。原本雍王殿下就是进去也无碍的,奈何羽林军千骑果毅程务挺刚刚火烧火燎地跑来求见,不多久天后陛下就传下了如是吩咐,我们也觉得莫名其妙。”

    程务挺的动作居然那么快!

    李贤心中骇然,但转念一想,这着急也是白着急,他索性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刚刚紧闭的两扇大门却被人推了开来,紧跟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影鱼贯而出,面上都写着阴郁和不满。尤其是为首的老上官,那紧缩的眉头就是一个大疙瘩。

    “这程务挺实在是太妄为了!不过区区一个术士被杀,用得着惊动那么多王公大臣?还跑到亲王公主宅第去查证,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还没出来就愤愤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紧跟着,上官仪就瞥见了李贤,眼睛登时一亮,一瞬间无精打采变成了活力四射,他几乎一个箭步抢出门来,笑嘻嘻地和李贤见了平礼,旋即就暗示自己这些人是被武后赶出来的,让李贤这个当儿子的进去劝解劝解。

    甭说武后有令在先,就是因为程务挺已经先发而至进了里头,李贤也不能贸贸然闯进去。于是,他指着那两个禁卫把武后刚刚的吩咐一说,旋即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然而,上官仪虽一脸失望,却也没有放过他,一把抓定了他的袖子,轻轻松松就把李贤拉到了门下省的政事堂。

    李贤当然可以挣脱上官老头,问题是,如今老上官也已经六十好几,要是把人摔倒在地,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前去参加那劳什子的议事。

    仿佛是注定这一天就是倒霉的日子,政事堂的六人联席会议仅仅开到了中间时段,外头就忽然响起了叩门声,裴炎示意记录的书吏前去开门,结果那竟是满面恼怒的武后。后者一进门也不顾宰相都在场,直接把李贤拎到了一边。

    一番声色俱厉语速极快的训斥之后,武后便把一本册子丢给了上官仪,硬梆梆地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日子长了,贵冑们竟然连律法也都忘在了脑后,在家里都敢私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宰相议决,贤儿也在其中,就先回避吧!”

    李贤还没从刚刚那训斥当中回过神就听见这么一句话,顿时惊到飞起。正准备硬着头皮分说两句,却不料武后压根没给他机会。就在出门的一刹那,武后忽然回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就带着几个内监气冲冲地出了政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