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姊头的家书,佳人洗手作羹汤

    六郎吾夫。”

    这抬头上的四字称呼让李贤很是得意,带刺的牡丹怎么样,性情彪悍的大姊头又怎么样,反正那现在不折不扣就是他李贤的妻子!然而,心情正好的他一看到下头那几行字,面前顿时浮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女暴龙模样,一下子好心情全都飞走了。

    “你先头一声不响一走了之,大家都很生气,贺兰已经决定等你回来给你点颜色瞧瞧,我毫无异议地表示了支持!难道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会拖你的后腿么?总而言之,就是你的那句话,我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长安城流行风寒,不少达官贵人都病了,越王和纪王听说在回封地的半路上也病倒了,如今正在长安休养。英王、李敬玄相公等不少人也病了,长安城中卖药物的铺子如今都是人,人心也多有不安,所以之前才会因为你的一封公文引起那么大的辩论。另外,西突厥的人在长安四处拜访门头,甚至有人求见我,被我直截了当打发了。既为君妇,当守妇德。”

    从屈突申若的笔下写出妇德两个字,李贤只觉得有一种太阳从西边升起来的感觉。要知道,大姊头那脾气是只要男人能做到的,她一个女人也必定能做到,如今表露出那种洗手做羹汤的婉约,反而令人觉得万分不习惯。果然,当他眼睛瞄到下一行的时候,立刻便苦笑了起来——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大姊头变淑女。那绝对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听说小苏跑到辽东去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和焱娘素来都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所以也请你好好照顾她。但是,如果你敢动她的歪脑筋,那你等着瞧!我可提醒你,小苏可不是高德笙那种自以为是地女人,别看她文静,动起真格来。你不妨好好想想当初李家兄弟的下场!”

    “还有。陛下的生日眼看就要到了。我和贺兰还有阿嫣一起商量过,决定此次送的礼物重一些。你之前老是精心准备送鹅毛,毕竟会让朝臣们有看法。礼物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总而言之有我们三个看着办。长安的局势不是太平稳,不过有我们,你只要把仗打好,给我囫囵回来就行!记住。只要伤了一根毫毛,回来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洋洋洒洒一大篇,字迹固然是极其漂亮的飞白,但都是白话,而且甚至是粗鲁的白话,谁能想到这东西是一个颇有文才地世家贵女写地?李贤反反复复看了两遍,把那羊皮纸折好了往怀里一揣,就对王汉超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地是。接下来王汉超竟是如同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锦囊搁在了桌子上,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无可奈何地解释道:“这是太子、太平公主、上官相公、许相公送给殿下的。我拒绝不得只能一并收了。另外……”

    王汉超这才郑而重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铜质小圆筒,双手奉上:“这是陛下让我转交殿下的。”

    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只在那里废话不止!李贤拿眼睛狠狠瞪着王汉超,结果他这嘶哑难以发声的嗓子给了对方最好地逃脱机会。王汉超蹭地站了起来行过礼,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等他说什么就溜之大吉,留下的只有一桌子锦囊和那个小圆筒。

    于是,李贤只能无可奈何地一个个拆:太子李弘的书信不外乎是抱怨一下这些天被纠缠得不可开交,表达一下兄长的慰问,以及催促他早点回来,顺便还不无自豪地提到他的太子妃怀孕了;太平公主的书信不知是谁代书,字迹倒是工整漂亮,但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赶紧回去,而且得带着三份礼物回去;至于上官仪和许敬宗则是通篇唠叨,全都犯了老年人的通病,当然,唠叨之外,勉强还算是有些要紧内容。

    然而,等他准备开拆那个小圆筒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王汉超刚刚说这是陛下让他带来地,那究竟是哪个陛下?现如今二圣临朝,他老妈那个天后也称陛下,他哪知道指地是谁?这王汉超越年长越糊涂了,有这么打哑谜的么!

    他一面埋怨一面清除漆封,拔出了塞子,拿出一卷东西后展开来一看,他立刻傻了眼。只见那绢帛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没有任何墨迹,颠来倒去看着都是一样。满心疑问的他甚至在绢帛上沾水,把它拿到烛火上方去烤,可不管怎么折腾,愣是没有显出一个字来。

    难不成,这就是

    无字天书?

    不管怎么折腾都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李贤只得把被他折腾得有些发黄地绢帛重新折好塞回了圆筒,决定晚上去找李绩问个究竟,又埋头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正当他把最后一块绢帛塞进锦囊里的时候,只听大门又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见苏毓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口小银锅进来,李贤登时愣了,片刻之后立即跳起来上去帮忙,却被人家一个白眼给赶到了一边。直到苏毓将银锅放在桌案上揭开了盖子,他方才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那发亮的眼睛就仿佛恶狼看到了食物似的。

    那银锅中赫然是粥,但那粥却和一般的粥不同,透出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鲜香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大快朵颐。虽说很想立刻把这满锅东西全都倒进肚子里,但有了头一次的教训,李贤立刻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旋即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苏毓。

    “这里头加了菌菇、蛋花、山鸡丁、鹿肉、鲜鱼、鲜笋……”苏毓一口气数了十几种食材,看见李贤馋涎欲滴饿虎扑食一般的表情,她扑哧一笑,无可奈何地递上了一把勺子,“三娘昨儿个也是炖这个给我吃的,今天正好食材都有,我就依样画葫芦地做了一锅。”

    李贤几乎想都不想地抢过了勺子,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结果一不留神被烫得直跳脚。虽说舌头都几乎起泡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粥确实鲜美绝伦,他之前虽说吃过无数御厨名厨做的膳食,但什么都及不上这时候的一锅救命粥。于是,第一勺下肚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一勺,当准备再伸手的时候,却不防斜里伸出了一只手,将一只碗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低头一瞧,才发现苏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他盛了一碗,喜出望外之下,他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就开始大吃特吃,不消多少时候,一小锅粥给他扫荡得干干净净,那股从心底里透上来的暖意让他觉得异常惬意,打了个饱嗝之后就完全不想动了。而这个时候,手中又被人塞了一杯热腾腾的茶,一口下肚,他竟是生出了神仙亦不过如此的感慨。

    他一向认为人生当有美女美酒相伴,如今看来在这美女美酒之外,还应当加上一样美食才对!人说饱暖思淫欲,果然是有道理……才想到这里,他忽然使劲拍了拍脑袋——这旁边就是小苏,他都胡思乱想什么!

    兴许是肚子填饱有力气的缘故,兴许是那金银花茶润了喉咙,因此他再次尝试的时候,嗓子竟然已经能够发出稍微顺溜一点的低哑声音:“战局如何?”

    说到正事,苏毓脸上的笑意顿时渐渐收了,沉默片刻,她便开口说道:“李司空和高将军在我们回来之后趁胜进军,拔新罗四城。新罗王派使臣卑词认罪,称金信已经自刎谢罪,并留下了谢罪表,将所有罪责揽在一身。金钦纯在返回金城报信之后,忽然失踪。之前你和薛将军的五日转战,据称斩首万余级,击溃新罗兵马总数在六万上下,如今新罗正因为我大唐的攻势而惶惶难安。”

    这年头果然是成王败寇,即使金信昔日立了无数功劳,到如今还是免不了这样一个结果。虽说人差不多就是自己逼死的,但李贤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紧跟着正想问什么,苏毓忽然又提到了几个他差不多已经忘记的人物。

    “李司空已经对金政明清清楚楚地说了,现任新罗王金法敏无德,对大国不恭,要让他继任新罗王,金政明一口答应了。金仁问不愿回国,愿在我大唐做官。还有我们几天前抓到的金信次子金元述,在得知乃父的死讯之后昏死过去,旋即便大叫大嚷说是诸般事由都是起自新罗王,和他父亲无干。李司空杀了他的副佐淡凌,准备到时候放他回去。”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李贤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八个字,忽然又记起了匆匆赶往百济的刘仁轨,以及在百济戴罪立功的刘仁愿,遂又开口问了此事。

    “中书颁旨,刘相公擢升尚书左仆射,仍领熊津事。刘仁愿将军迁右威卫将军,新罗高句丽祸乱至此,他尚能安抚百济,前罪也就一笔勾销了。”

    谢天谢地!

    李贤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不管怎么说,他的辽东征程都还算完满,接下来就能够彻底当一回撒手大掌柜回长安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