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状元非帅哥,纨绔也翩翩

    举乃是大唐立国之后,头一回定下的开天辟地的制度广大的庶族以及平民百姓开了一条缝,让这些往日不能参与朝政的人有做官,甚至做大官的机会。昔日唐太宗看到一大批应试举子的时候,曾经有天下人才尽入吾彀中的感慨。然而,就是这样一桩仁政,却难以避免有人通关节走门路徇私舞弊。

    所以,太宗皇帝不但定下了卷子送中书门下重新审核的规矩,而且还出了另外一招,那就是重试!比起其他的途径来,这一招无疑是雷霆万钧,重试的大棒每次一抡起来,总要砸倒不少人。

    而这一年的新科进士只有寥寥十一人,但礼部先前报上来的名单足足有五十五人,这一下子筛选下去五分之四,足可见这重试的厉害。当然,某考功员外郎作为倒霉的主考官,被远远打发到西域某个州去了,这一辈子是否能回朝还未必可知。

    不管怎么样,有进士就有状元。这进士好升官,状元若是有本事自然更加好升官,不过,因为这次的状元乃是重试而定,所以各家公卿事先都不知道状元是何许人,俱盘算借着这次芙蓉园饮宴的机会,替自家找一个状元女婿回去。当然,最后争抢的结果如何,这就要看各家手段了。

    这边的公卿想着抢女婿,那边的众世家儿郎们则在摩拳擦掌,准备力拔头筹争一个媳妇回去。

    薛丁山陪练了三天,本想在最后一天随便找个借口退出。谁知他还不曾实行这伤遁的大戏,这临洮县主就领着阿梨来到了芙蓉园,当然,这两位也是武后邀请来地。虽说这女儿是契苾何力认下的,但临洮县主却是爽利女人,母女俩很快就熟识了。此次一来,临洮县主就给薛丁山捎了一句话——好好比赛拿一个名次,否则婚事就别想了!

    吃这一吓。薛丁山是没有条件硬着头皮都得上。重新急急忙忙回去挑选马匹的时候。还被屈突仲翔等人讥笑了一通。然而,屈突仲翔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骇然发觉,家里两位长上全都来了。他一向怕老姐胜过怕老爹,可是,大伯父的驾到却让他吓得不轻。

    “仲翔,身为屈突家的子弟。今天你要是不能拿下头名,我就上奏陛下,非得把你送到西域去磨炼磨练不可!”

    头名?这里这么多彪悍的人物,他拿什么去换头名?屈突仲翔硬着头皮正想分说几句,忽然就听到最后头那句,眼睛登时一亮。西域再往下就是北天竺,他还生怕家里人不让他去,这要是可以。他今天输了岂不是更好?到时候让李贤打掩护。这从西域溜号还不是轻轻松松?

    和“大伯父”的交涉完毕之后,李贤少不得和自己的准岳丈亲密交谈一下。和屈突寿相比,屈突诠明显好对付多了。因此他总算有了一段比较轻松愉快地经历,半点没有准女婿见老泰山时地拘谨。

    唯一美中不足地是,别的姑娘家在这种时候必定害羞得躲开,而屈突申若愣是在他身后几步远处,别说羞涩,那虎视眈眈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正在谈婚论嫁的名门千金。

    于是,等到程处默拉着屈突诠前去商量出资这方面的勾当,他方才赶紧一溜烟来到了大姊头身边,想说什么却觉得这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他只能涎着脸叫了一声。

    “申若姐。”

    “我很老么?”

    这是一句完全在李贤预料之外的回答,要知道,他虽说偶然也叫叫大姊头的名字,可这屈突申若比他年纪大不少,他平日里都是这么称呼地。好奇地打量了屈突申若一会,见对方忽然投过来一个无比凶恶的眼神,他却丝毫不怵,反倒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令伯父是年纪大了喜欢开玩笑,我不过顺着他,让他高兴一会罢了,你又何必那么在意?刚刚的称呼你既然不喜欢,我以后省去最后一个字还不行?”看看左右无人,他索性乍着胆子更走近了些,目光更是在那白皙的酥胸前停顿了好一会,然后才把目光转回了前方,“待会这里是少的抢媳妇,老的抢女婿,你猜猜这新科状元郎是怎么个模样?”

    对于李贤这幅模样,屈突申若平日自然是无所谓,可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本能地感到有几分羞恼。只不过别人的羞恼是借机退避,她却显得愈发彪悍。然而,李贤这几句话轻飘飘犹如棉花似地,东拉西扯让她无从说起,简直是满腔地力气使不出来。

    于是,她只得冷冰冰地答道:“那些老家伙只想着给自己

    状元,不管老的少的肥地瘦的,他们哪里管那么多?是寒族出身,横竖家家户户有的是庶出的女儿,不愁没人可嫁!”

    这要是先前刚刚推行科举的时候,自然是各科一视同仁,但到了李大帝在位这些年,逐渐就成了进士独尊,明经科出身的虽说也能有好路子混,可如果不是世家名门,甭指望有什么好结果——裴炎那是出身赫赫有名的“洗马裴”家族,否则也别想升得那么快。再说了,进士出身名门的概率远远比出身寒门高。

    李贤当然知道这么一个道理,可活络气氛的问题得到了这么一个回答,他唯有挠头。正在这当口,就只见周围的公卿们忽然起了丝丝骚动,不多时,他便听有人嘟囓了一声:“那就是新科状元?”

    大唐重风仪,虽说比不上魏晋南北朝时候那么重美男子,但是,优美的仪态行止依然是时人品评追捧的热点,就比如老上官年纪一大把还被人说成是谪仙。所以,从这一点来看,那个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笔挺的某状元,举手投足间还是很有几分风采,至少这气度很可以和上官仪一拼。

    然而,这状元的年纪也能够和上官仪一拼……甚至可以说,他比上官仪的年龄还大。看那银须银发,少说也超过七十!此时此刻,李贤可以肯定,这要是现场的人戴着眼镜,那肯定是跌落一地碎片!虽说太宗皇帝开科举以来也已经不少届了,曾经有过年纪大的,但毕竟是少数,三四十、四五十的都不少,可上七十的却仍是罕见。

    七十岁的老翁配一个自家的妙龄少女?

    虽说这种事情算不上新鲜,可李贤却总觉得不搭调,这正使劲憋笑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这不转头不打紧,这一转头,就只见屈突申若胸口剧烈起伏,面孔憋得通红,喉咙口正咯吱咯吱动着,显然也是忍俊不禁。

    好在七十岁老翁状元之后,十个进士年纪最大的也就五十开外,甚至还很难得地有两个三十余岁的,于是,人们这目光注意力的焦点立刻转了方向。瞧见这光景,屈突申若终于长长嘘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翘,似是轻蔑似是同情,旋即哼了一声。

    李贤难得见她如此情绪化的一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紧跟着就被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六哥,你看,那个状元真好玩,竟然胡子头发都是白的!”

    这人没看到声音李贤却认出来了,见四周不少公卿都转头微笑,他赶紧向屈突申若打了个招呼,拉起人赶紧开溜。好容易躲到了僻静处,他才发觉跟着自己过来的不止李令月一个,还多了上官婉儿和阿韦两个跟屁虫。

    上官婉儿嘴巴一翘,得意洋洋地说:“看到状元郎……不,应该说是状元公的时候,我看到有不少诰命夫人的脸色都白了。怪不得我昨天追问爷爷的时候他不告诉我,敢情是这么个惊喜。”

    李贤闻言自是气结,没好气地在那光洁的小脑门上轻轻一弹:“婉儿,你什么时候这么贫嘴了?”

    阿韦在旁边只是笑,李令月也叽叽喳喳发表着自己的观感。一群人玩闹了一阵,很快,这芙蓉池边就聚集了众多公卿名臣,说是济济一堂并不为过。虽说这只是芙蓉园大宴的第一天,但依旧让众人很是期待,这游园节目固然是一桩,而另一桩则是更加重要的——那就是看看皇帝一家子的健康状况。

    终于,当姗姗来迟的皇帝皇后出现在人前,身后还紧随着太子的时候,不少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三个政事堂宰相也为之松了一口气。作为太子僚属,他们当然不希望这个辅佐了不少年头的储君有什么问题。

    储君储君,那也就是国君候补储备,在李治身体日差的这种时候,太子的身体问题也已经上升到了国家的问题。

    所以,当来自各名门世家,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群年轻人登场的时候,更多人心中便有这样一种叹息。这要是太子李弘的身体能像这帮上窜下跳的年轻人这样,那该有多好?

    众公卿大臣心中大多有事,于是乎,他们竟是没有发觉,一帮年轻人的兴奋模样有些过头了。而寥寥几个预先得到过消息的人,则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反正和他们无关,这热闹还是要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