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母子再见,是算总账还是掏心窝

    回来了就好!”

    蓬莱殿中,李治虽说打定主意见到李贤先痛斥一顿再说,但瞧见儿子明显黑了一圈瘦了一圈,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改了。要知道,李贤从小就是在他身边长大,情分自然不同,又想到他这次虽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最终却打了个大胜仗回来,面上便露出了笑意。

    随口问了几句,他又问起了那股子马贼,待听说几乎是干净利落全部歼灭,忍不住抚掌笑道:“好,果然不愧是吾家千里驹,端的是好煞气!你师傅当初去海东的时候,还曾经和朕抱怨过,说是你当初心心念念想着去那边转转,谁知道一转眼就去了西边,这事你母后也提过!看来,朕日后得派人看紧了你,你日后若是再随便跑路,可不像这回如此便宜!”

    老爹一边说,李贤一边在下面点头,时不时还点点头作认真聆听状,那眼睛却不时朝边上的武后瞟着。发觉自己的老妈正眼都不朝自己瞥一眼,而是自顾自地在那里看着奏本,他眼珠子一转便赶紧露出了十万分真诚的笑脸。

    “父皇教诲儿臣谨记,日后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他说着便朝武后和李弘深深一打躬,“儿臣知道定然是母后和太子五哥在父皇面前求情,这就谢过了!儿臣性子疏狂惯了,所幸有父皇母后和五哥包容!”

    “朕这么几个儿子,就你最会说话!”

    李治被李贤郑重其事的表情逗得一乐,再看身边的武后也是一脸莞尔,至于太子李弘则是满脸地无可奈何。没好气地摇摇头之后。他便挥挥手道:“晚间朕在蓬莱殿设宴为你这个凯旋回来地大将军接风。现在朕要养精蓄锐,你和你母后五哥去含凉殿叙话吧!”

    皇帝老子都这么说了,李贤赶紧谢过。旋即上前拽住了李弘的袖子,又冲武后乐呵呵一笑。母子三人出了寝殿,他还没来得及往外头走,头上便着了重重一记,还不等他躲开,耳朵就再次遭殃。几乎是不可抗拒地被武后拎到了一旁的偏殿。而李弘目瞪口呆之余,最后还是担心会出什么状况,思前想后还是自己也溜了过去。

    到了偏殿,武后终于一松手,旋即斥道:“好一个神气地大将军,好一个凯旋的亲王,一走了之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都盖过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五哥费了多少心思给你说好话!千里迢迢跑到凉州。还假传圣旨,要不是凉州大都督府那些属官都是老实人,又都给你糊弄了,你父皇又被我和你五哥说动。你以为这事这么容易善了!”

    李贤没料到自己刚刚回来就被翻旧帐,一面摩挲着发热的耳轮。一面往旁边偷瞥李弘,结果却只看到这位太子五哥丢过来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自是为之气结。

    “别看你五哥,这事情也弄得他焦头烂额,别指望他替你说话!”

    指望不上有人求情,李贤只能垂头丧气地接受老妈长篇累牍的教训,最后指天赌咒发誓,说是绝对不会再私下里偷跑,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该教训的教训完了,母子三人方才出了偏殿。而那些听说要上演一场武后训子好戏地宫人早就在外头张望,待看到李弘和李贤两兄弟双双扶着武后的胳膊出来,好一幅母慈子孝的情景,顿时全都瞠目结舌。

    武后自然不去理会别人怎么想,出了蓬莱殿,她便示意阿芊领着扈从退得远些,带着两个儿子慢悠悠地沿着太液池往含凉殿的方向走去,少不得说道些家常闲话。

    其时已经开春,太液池边上的垂柳已经发了嫩芽,嫩绿色看上去煞是喜人,就连路上的泥土缝隙里,也钻出了一根根的杂草,比之萧瑟肃杀的秋冬,自然是流露出格外地生气。

    “弘儿的大婚定在九月,至于贤儿你的冠礼则定在十月,转眼间就都是大人了!”武后转过身来打量着两个儿子,见一个文气,一个英气,忽然微微一笑,“弘儿的良阿斐都要给我添孙子或是孙女了,贤儿你好歹也加把劲,阿萝可是跟了你许多年了!”

    被老妈当着老哥地面提起这种事,即使李贤脸皮再厚也颇有些吃不消。他很清楚,武后之所以不提贺兰烟,单单把阿萝拎出来说道,自然是因为名正言顺的王妃在婚前有孕实在不妥。想到阿萝千里迢迢伴着他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迸出了一句话。

    “母后放心,我一定努力!”

    此时,李弘终于忍不住呛得连连咳嗽。在这种事情上被拎出来当作范例讲,对于他

    在还是第一次。然而,正当母子之间洋溢着一股轻时,后面的扈从中间忽然起了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个小内侍排众而出,一阵风似的奔了上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雍王殿下,刘……刘相公在中书省突然发了病……”

    这好端端的,刘老头居然病了?李贤心头一惊的同时,便转头看了看武后,见她亦是眉头紧皱。正琢磨的时候,他便听见旁边的李弘明显露出了焦急的口气:“通知太医了没有!刘相公一向身体硬朗,怎么会忽然病了?”

    “这……小人……小人也不知道。”

    此时,武后终于淡淡地发话道:“弘儿你是太子,刘仁轨又是太子左庶子,你还是先去看看吧!你父皇既然已经歇下,就先别惊动,有什么消息送个信过来,我也好和你父皇去说。”

    自从李治指定刘仁轨作为太子左庶子,李弘就对这位神奇宰相颇多敬佩,此刻巴不得这一句,告罪一声便立刻急匆匆去了。经过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刚刚那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便无影无踪,李贤走在武后身边,竟是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到了含凉殿,茶点一色摆开,宫人通通退避,满肚子饥荒的李贤对老妈告罪一声,嘿嘿一笑便开始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填东西。才刚刚扫荡完三个盘子,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

    “你五哥就是太仁厚了!”

    没奈何放下了手中的那块红豆糕,李贤转头朝老妈看去,发现其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不觉心中一动。莫非,老妈对老刘头在关键时刻犯病有所不满?

    —

    虽说肚子才半饱,但总归比刚刚饥肠辘辘强,因此他便起身坐到了武后旁边,细细端详起了她。

    虽说早已年过四十,但兴许是精力旺盛,兴许是保养得宜,除了眼角之外,武后的面上很难寻出什么细纹,鬓发间更是几乎不见一丝杂色,只是人略微有些发福。但唐人既然是以丰腴为荣,这身材自然不算出格,而那种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更是远胜寻常青涩少女。

    “母后,五哥是太子,这太子和天子一个样,都是以国为重以家为轻,那些师傅教导的也就是这个道理。至于仁厚么,我却以为,这仁厚总比阴骛狠毒强。比起昔日我那位伯父来,五哥这仁厚便是最大的优点。至于母后觉得五哥耳根子软,倒是不用怎么担心,东宫还有太子太傅上官仪呢,如今还有我呢!”

    昔日承乾太子被废,武后已经在太宗皇帝后宫,深知其前因后果。如今见李贤把这件事也搬出来当作理由,她顿时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但心下也深以为然。李弘虽说是太子,却不是那种好揽权的,虽说有大臣从旁进言,但终究也并没有因为执政的问题和她有过真正的冲突。想着想着,她便长长嘘了一口气。

    而李贤的话远远还没有说完:“母后能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一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走下来的。如果不是母后,我们兄弟和妹妹也不会有今天。”

    他这话说得异常诚恳,嫡庶的区别就是天地的区别,倘若他不是嫡子,这先头要是敢这么胡闹,大约被夺爵都是轻的。见老妈猛地目光炯炯逼视过来,他便索性挪动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她的眼睛。

    “俗话说得好,子以母贵,我既然是母后所生,荣辱便是一体。就和先前我让申若回来那样,有些事母后不方便说不方便做,便由我出面去说,出面去做。而母后若是有事,也不必耿耿于怀,假使我有一口气在,决不会让人做出什么事来。”

    母子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视良久,他终于看到对面的老妈满脸肃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生了你们兄弟四个,能关心这些,在乎这些的,也就只有贤儿你一个。这些也就罢了,我最高兴的是,我不是独孤后,你也不是杨广!”

    炀帝杨广……这家伙倒真的是靠独孤后方才上位,结果登基之后整一个虎头蛇尾,可惜了!李贤在心里头叨咕了一句,暗自耸了耸肩,见武后似有话要说,他赶紧把耳朵凑了上去,一面听一面连连点头,最后冷不丁还迸出了一句话。

    “母后圣明!”

    武后面带微嗔地斥道:“少拍马屁,你可是立了军令状的,这些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