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夜深人静,李六郎试探中使;花前月下,大姊头自告奋勇
突申若所说的这个消息着实让李贤大吃一惊。老爹是他早就明白的。不得不说,就他如今的了解而言,倘若他老爹身子骨健壮,那么再这么几十年下去,说不定能开创一个比贞观更加恢宏的盛世。不就是因为那风眩病麻烦,所以他才推荐了秦鸣鹤这样一个高明的大夫么?
可是,如果是真的,就算朝廷那边没有消息来,其他人也至少会通报他一声,怎么消息最灵通的反而是大姊头?莫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缘故?
“家里正好有书信捎带给我,出发的时候听说了这个,所以就捎个信过来,最多比朝廷快马早半天,也许晚些时候你就会得信了。”
屈突申若轻轻撩了一下额上落下的头发,见李贤面色变幻不定,便索性又加了一句:“西北的事情有契苾何力将军,还有独孤卿云和辛文陵,多一个你少一个你都不碍事。就算你要找钦陵报仇,也不用急于一时,日后必定还要打仗的。陛下既然病了,哪怕是出于人子的孝道,你也一定要尽快回去,召你回去自然最好,倘若没有……”
“哪里有父亲生病不让儿子探望的道理?倘若谁阻我,这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不会自己回去么?”
李贤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撂下一句话,话音刚落脑袋上便着了一记,却是屈突申若亦笑亦嗔地瞪着他。
“你以为这是你私自跑来凉州那会儿?那时候有娘娘和太子出面,陛下又心软,所以才会让你那么简单蒙混过关!你现在是安抚大使。丢下应该做的事情不管。巴巴地溜回长安,先头那些功劳就白费了。只要有人揪住这一点不放,不识大体这四个字怎么也跑不掉!六郎。这时候不比平常,马虎不得。万一不让你回去,你就一日一封奏折明发,把忠孝叫得乒乓响,想必谁都找不出驳斥的理!”
李贤刚刚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料屈突申若如此在意。不觉心中一动。他是否回去,对武后对太子应该都不至于有影响,除此之外,还有谁够资格拦他?
存着这么一个大疙瘩,他便去找契苾何力商量,在不能暗示老爹病倒地情况下,他只能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年轻资浅。结果,老契苾一听说他要推卸责任。立刻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怎么都不肯接受和两边谈判地任务,扣死了处置战俘是朝廷明令指派给李贤这位雍王的。
不但如此,这位老将还不无深意地道:“格嘉木夏那种老狐狸不好对付。桑吉达布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要是战场上对着他们。我肯定没二话,可若是战场下头我就没那能耐了。雍王殿下手底下能人多,处置这事是最适当不过地。殿下就算要回朝,也不能留一个尾巴给人家诟病不是么?”
契苾何力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但李贤却本能地感到这老将军似乎嗅到了一点什么风声。想到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他便咬咬牙找来了裴炎和姚元之,示意他们立刻把手头的事情加快处理完——总而言之,数天之内,要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和两拨吐蕃人谈妥条件,把他们全部打发回去。
之所以数天而不是马上,正是因为他担心吐蕃人抓着空子。
这位主儿先头还说要拖延时间,这会儿怎么忽然又要快刀斩乱麻?裴炎和姚元之虽说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都答应了下来。
当日夜晚,来自长安的信使终于到了。然而,来人只字不提天子地病情,而是对李贤和契苾何力安抚吐谷浑的成绩进行了嘉奖,不外乎是再接再厉之类的俗话。李贤接过圣旨仔细瞅了瞅,发现这出自中书省的旨意上,字迹极其陌生,不禁心中更犯了嘀咕。
似乎如今的中书令,也就是右相是刘仁轨,可是,神奇老头不是上辽东战场去了?
瞧着那宣旨的家伙也极其面生,李贤便笑眯眯地问道:“这朝廷三日一恩,五日一赏,军中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只是不知道辽东战况怎样?”
他这话一问,那信使不知为何神情一松,赶紧弯腰答道:“回禀雍王殿下,这辽东战事顺遂,李大总管连战连胜,高句丽全境平复只在旬日之间。泉男生已经拜受我大唐官职,他的一个叛逆的兄弟已经被擒获,另一个仍在逃窜,不过也逃不了几天了。”
契苾何力原本也是内定要去辽东地,听说那里仗打得顺利,不免也露出了笑容:“李司空一代名将,对付高句丽那些跳梁小丑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早就料到会大胜的!对了,先头刘相公也在辽东督战,如今可回来了?”
李贤此时心中大喜,暗道契苾何力这问题问得好,耳朵竖起来的同时,面上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信使不过是个寻常八品官
里只说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这契苾何力地问禁,他自然答得爽利:“刘相公确实已经回来了,如今正和上官相公齐心协力,一同打理政事……我大唐君贤臣明,皇子重孝,正是天下之幸事。”
发觉这信使一不留神还是漏出了一点口风,最后硬生生刹车转了回来,李贤不禁为之莞尔,又略略问了几句便放他离去。等人出了门,瞧着人家好似松了一口气的背影,他不觉渐渐拧起了眉头,一时间竟没注意契苾何力正在旁边瞅他。
大姊头不是说如今是他老妈摄政,就算中书省要粉饰太平,可这么大地事情,老妈怎么也应该有私信过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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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自己居处的路上,他一面走一面思索,脚下固然认得路,眼睛却没注意前头的情景,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和某个从小路中窜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揉着鼻子看清了面前是谁,他不禁怔了一怔。
深更半夜,该睡的都已经睡了,这后半截王宫里,除了少数值夜的亲兵基本看不到人影,所以,一个穿着单薄素袍的人影简直和幽灵差不多,如果那个人影还披散着一头长发,那就更加像了。
此时此刻,李贤就颇感到哭笑不得:“申若姐,大冷天的,你穿着这一身出来晃悠干什么?”
屈突申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随即没好气地瞥了李贤一眼:“出来赏月,不行么?”
赏月……这大冷天的又不是十五,是赏月的时节么?李贤瞅了瞅空中那轮小月牙,又瞧了瞧屈突申若那身衣服,差点就把心里窝着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不远处熊熊燃烧着一支火炬,那火炬的红光映照在屈突申若的脸上,竟是平添几分不同寻常的艳光。而往日那双巧笑嫣然的眸子里头,仿佛正闪动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心中一动的李贤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轻轻抓住了屈突申若的手,那股滑腻无骨的滋味着实为之销魂。见她没有挣扎,他便顺势问道:“怎么,申若姐有心事?”
“还不是因为你!”屈突申若性格刚强,原本就不是那种会长吁短叹的女子,此时见李贤涎着脸发问,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好端端地去和我爹说那种话,我伯父和我爹会没来由地来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唠唠叨叨嘱咐了那许多,真是老糊涂了!”
他哪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不就是光明正大地提亲,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么?
李贤满心无辜,大叫撞天屈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都已经向你求过婚了,和你爹爹……也就是我未来的岳父说一声有什么不对?”
“你还说?”屈突申若眼珠子一瞪,面上气鼓鼓的,更是带出了几分凶悍,“这种事情至少也应该和我商量商量,你知道现在我伯父和我爹在干什么?他们正在忙着准备嫁妆!你个死家伙,做这事情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现在商量也不迟!”
李贤耸了耸肩,瞧见不远处自己当初命人安上去的秋千架还在,便拉着屈突申若坐了过去,把今晚信使来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刚刚那股不正经的表情便敛去了:“这诏书能够顺利发出来,那么中书省出旨,门下省至少也是核准的。我现在怀疑的是,不让我知道父皇病了,这是谁的主意?”
“至少不是娘娘的主意,也大约不会是太子的主意。”虽说李贤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但这种时候屈突申若也懒得和他计较,皱皱眉头便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娘娘一向偏爱你,太子亦与你并无芥蒂,想必是有心人借口你回来会让西北局势不安,再加上陛下身体不好天下皆知,用不着大张旗鼓,所以有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照我看来,那位新鲜出炉的右相大人大概是始作俑者。”
李贤收回了手,使劲一拍巴掌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当然,他心里不是没有郁闷的——他和刘老头井水不犯河水,这老家伙使劲和他作对干吗?再说,他有那么重要么?
“好了,你这个英雄既然暂时使不出劲来,明日我代替你回去一遭吧!”
既然李贤松了手,屈突申若便站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旋即便自顾自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她方才笑吟吟地一回头,又朝李贤挤了挤眼睛:“万事有我,你放心!”
放心?李贤见伊人一会儿功夫就走得没影了,顿时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姊头出马,他确实放心,况且长安还有他老妈在,这两个女人凑合起来,大约就是一场大戏。可是,这唱戏没他的份,他心里怎么就憋得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