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武皇后护犊子
唐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住的长安太极宫,然而,还是武后,都相当不喜欢太极宫那块地方。李治是潜意识中觉得太极宫深深刻上了父亲李世民的烙印,给了他太大的压力,于是对外宣称太极宫阴湿,不利于他养病;而武后则是觉得昔日为太宗皇帝御侍的日子和她这个皇后太不相称,所以宁可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耗在洛阳。
因此,原本只是李世民建来给老爹李渊消暑的大明宫,在李治登基之后便开始陆陆续续重建,又更名为蓬莱宫。先前在长安的时候,李治住的就是蓬莱宫蓬莱殿,而武后所住的则是毗邻太液池的含凉殿,而几座主殿却仍是在建造中。相当于太极宫太极殿的蓬莱宫含元殿落成,无疑表明,大唐在长安的政治中心,正式从太极宫转移到了蓬莱宫。
虽然仍是更喜欢洛阳,但李治兴致勃勃地要回长安,看看自己新建好的蓬莱宫,武后自然只得依从。帝后既然准备移驾,从上到下立刻忙忙碌碌了起来,从銮驾护卫到政事转移,再到各家大臣家眷,总而言之是一片纷乱,让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在西北大胜,辽东顺风顺水的时候,从长安城忽然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宰相刘祥道病故!
从这一年年头开始,先后死了苏定方、于志宁、李义府、李忠……而现在仿佛是为了印证年头确实不好,竟是连刘祥道也去世了。李治为之唏嘘的同时,便大手一挥命令礼部操办丧事和谥号问题。自己却带着武后亲自造访李绩在通利坊的别院。来了一次异常亲切地慰问,这还不算完,正在家里颐养天年地许敬宗也受宠若惊地受到了帝后亲临的待遇。
慰问了老臣之后。一个新的问题摆上了台面——右相之职由谁接替?
先前地西台右相,即中书令是刘祥道;东台左相,即侍中是上官仪。余下的宰相虽然加三品衔,但毕竟不如这两人。
自从三年多前的事情之后,上官仪刘祥道勉强保持了和武后的步调一致,政令在中书门下基本上畅通无阻。而武后为了不让李治猜忌,并未在此事上再作任何变动。而这一次,她自然是更属意于西台侍郎李敬玄,毕竟,那是许敬宗推荐的自己人。
可是,在这次的任命上,李治明显偏向于刘仁轨,这自然让她很有些不快。但在李治面前,她依旧是那个温婉体贴人意地皇后,没有露出任何口风。
这一日没有什么紧急的政务,她便坐在妆台前。任由宫人为她梳妆。瞥了一眼面前摆着一盘盘精致珍贵的首饰,她冷不丁想到昔日为太宗御侍时。百般讨好却依旧不得其法的落寞孤单;想到李治登基后她费尽心机方才得以回宫,却只能为一个普通宫人的辛酸苦楚;想到仰望王皇后时的无限嫉妒;想到如今位居万人之上的风光无限……
她变幻不定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悠悠叹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
阿芊匆匆冲进殿来,朝四周地宫人内侍打了个手势,随即接过了那个梳头宫人的活计,麻利地将武后那乌黑油亮的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又选用了一枝点缀着南海大明珠的步摇。手中一边动作,她一边低声说道:“娘娘,雍王殿下把李敬业派回来了,说是报讯地!”
“这个臭小子!”武后嗔怒地皱了皱眉,恰好阿芊插好了那支步摇,她便顺势站了起来,“知道他幕僚不够,所以陛下和我才把李敬业暂时调给他用,他居然眼巴巴把人派回来了!就算是大胜,随便派一个其他人不行么,非得是李敬业,这小子越来越胡闹了!”
对于武后的光火,阿芊却不上去劝,只是在那里抿嘴偷笑,待武后转头看她时,她才大大方方地笑道:“娘娘这话可是言不由衷,待会见到李敬业,指不定就会念着雍王殿下地好处!殿下哪回办事不是瞅准了目标,这回哪里会例外!”
“阿芊,我看你去贤儿身边服侍算了,成天就知道为他说话,哪里还像是我的尚宫?”武后没好气地一瞪眼,沉思了一阵便开口问道,“现如今李敬业可是在谒见陛下?”
“对,我已经吩咐了他的从人,待见过陛下之后,他应该就会来大仪殿。”
李贤之所以派李敬业回来,一来因为他是李绩的长孙,这家世无人能比;二来则是因为他能说会道,这一点比直性子的程伯虎和木讷的薛丁山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就拿眼下来说,在李治面前,他是连消带打,不但报了生擒赞婆的喜讯,又捧得君王哈哈大笑,最后退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簇新的锦袍。
一出来听说是大仪殿的
人传话约见,李敬业自不敢怠慢,立刻带了人往另一上就算武后不召见,李贤早就特别关照过,这一趟他也是必定要跑的。他匆匆到了地头,早等候在外头的阿芊一瞄那件锦袍,顿时笑了起来。
“李大人这回可是讨了个头彩,那是西域刚刚进贡来的十件锦袍中的一件,现如今就连太子殿下都还没赏赐,你却先上身了?啧啧,今次从西北带回来什么好消息,让陛下这么高兴?”
“我不过是沾了六郎的光罢了,早知道这衣服这么金贵,打死我也不敢收下,还在宫里穿着那么招摇!”
李敬业踏进大仪殿,第一件事就是扒下外头那件锦袍,笑吟吟地塞到了阿芊手中。而阿芊立刻知情会意地命人折叠包好,直到李敬业换上了原来的外袍,她方才领着他去见武后,一路上亦不忘探问李贤是否受了损伤,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六郎这家伙端的是好福气!这是当李敬业见到武后,而对方开口第一句就是追问先前那场大战中李贤是否受伤时,他一瞬间生出的最大感受。有慈母关切,有红袖添香巾相助,走到哪里都有人关心安危,这待遇他怎么就没有?
羡慕归羡慕,嫉妒归嫉妒,他可不敢在武后面前耍花腔,老老实实地奉上了李贤的家书,他便把当日的情况娓娓道来,就连屈突申若和阿梨带着那三百多家将自廊州突入的事情都不敢隐瞒半分。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申若丫头居然也这么胆大妄为,老契苾倒好,还跟着他们胡闹,居然收了一个义女!”
这话尽管是嗔怪胡闹,但武后的面上却满是笑容,心情更是极好。李贤先前充当诱饵固然是极险,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而且都大胜了,再为了这事责怪别人自然没意思。而在武后潜意识之中,对于这种冒险却极为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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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瞻前顾后不知痛下决断,她自己到现在不是还伴随着青灯古佛,就是还在那里安分守己地当一个昭仪,哪能一步登顶成为皇后?儿子虽然冒了大险,但从根子来说,何尝不是继承了她的优点?
“不过,申若和阿梨都是晓事的,立了大功却不贪心,倒是都分给了家将,也成全了贤儿,如是做法值得赞许!薛仁贵确实好福气,如此儿媳别人就是求都求不到,老契苾甚至连阿梨的出身都帮他解决了!贺兰也终究学会迂回了,自己不能去就送了家将去,还搬出了太子帮忙!只可惜申若这丫头死性子,娇艳如花却不肯嫁人……”
说到嫁人两个字,她猛地心中一动。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一块住在太真观,论理也是和李贤朝夕相处,这一次又千里迢迢跑去了西北,若是说没有情愫万万不可能。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再想想贺兰烟的心思,更是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一次,她那个笨儿子大约不会再放过大好机会了!
李敬业见武后心情好,便想起了李贤有关刘仁愿的额外嘱咐,索性把李贤的这一层意思转达了出来,末了又解释道:“雍王殿下和刘将军的交情由来已久,颇赞赏他的仗义豪爽,所以这一次让我随着祖父去辽东,其实也有关心他近况的意思,不知道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仁愿的事?武后心中一动,旋即晒然笑道:“刘仁愿是撞在了矛头上,既然贤儿如此关切,我自会设法。你回来也好,刘祥道去世,陛下和我都很是忧心忡忡,他毕竟比你祖父还年轻些。此次你祖父即将领军出征辽东,你随着同行,也好让陛下和我安心些。”
送走了李敬业,阿芊回转之后不禁有些纳闷,见武后若有所思,她不禁问道:“娘娘为何不对李敬业说明白,刘仁愿此回遭此不测之灾是因为刘仁轨?他推荐刘仁愿明面上是好意,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在熊津方略上和刘仁愿不合,可以说得上是以怨报德。若不是刘仁愿护着他,刘老头昔日充军海东的时候,大约……”
“别说了!”武后猛地打断了阿芊的话,面上露出了深深的不满,“斩草除根也得要得法,这都是李义府留下的祸害!刘老头如今得圣眷,说什么是什么,就是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李义府却已经送了命!贤儿就算知道又能怎样,他就算风头正劲,也动不了刘老头!”
武后言罢一振袍袖,余怒未消地转去了内殿。她其他的事情做不得,但护犊子的本性却在!这容易犯龙颜的事情,怎么能让李贤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