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醍醐灌顶,游说老上官
天罡的提点让李贤隐隐约约有了方向,既然是要把眼些,那么,这事情不是和外国有关,就是和外藩有关。参照先前长孙延说的话,那自然是吐蕃的嫌疑最大。可吐蕃虽然是西北边陲的强国,但也不至于把手伸得那么长。反倒是新罗人定居在长安洛阳的不在少数,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这上上下下一张关系网不可小觑。
洛阳县衙的拷问还在进行。遵照李贤的指示,那些刑吏用上了十八般本领,那拷问端得是事无巨细无所不包,每天送来的口供都有厚厚一叠纸,冯子房看都不看便打包送到李贤的沛王第。正如李贤所料,他们是受人指使方才称是陈硕真余党,只是受了人家一大笔金子,所以方才铤而走险。至于主使是谁,他们只提供了一点,那家伙的汉话似乎不太流利。
而李贤一面要命人精心照料屈突申若和贺兰烟的伤情,一面又“盛情”关照秦鸣鹤去给房芙蓉诊治。后者着实受不了李贤把他当作全科医生似的压榨,最后只得推荐了一个专治外伤的大夫鲁逢春。于是,李贤二话不说就亲自上门把人“请”了过来。
虽说最初被那大架势吓了一跳,但原本有些死脾气的鲁逢春在李贤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打点了精神两头跑。好在李贤派给他的两个伴当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打下手都能派上用场不说,平日服侍得更周到,每日五十贯的诊金一分不少,他也只好认了这位奇怪的雇主。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连着好几天,洛阳城中怪事迭发,什么道观起火寺院死人街头械斗。总而言之把洛阳县上下的差役忙了个倒仰。
而似乎是时气不好,朝廷那帮子高官竟是接二连三地请了病假,郝处俊做寿的时候不小心吃坏了肚子;长安的刘祥道重病不起;李敬玄这主持科举的宰相忙得病倒了;刘仁轨因为连着下雨发了老毛病。请了好几天假。结果,有些小咳嗽地上官仪只得硬扛,连假都请不出来。
与此同时,新罗公主金明嘉感染了风寒;而正在长安的钦陵听说是从马上摔下断了腿,成天一瘸一拐的;泉献诚整日里闭门不出,会合属下和朝廷派去地官员一起绘制高句丽地图。可以说,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扯不上关系。
面对这些状况,李贤自是心中火大。霍怀恩手下那帮人和洛阳的地头蛇冯老沙几乎是联合了起来,把整个洛阳城犁地似的翻了一遍。倒是破了不少小案子,先头那些迭发怪事的犯人抓了一堆,算是间接帮了冯子房一个不小的忙。然而,偏偏他们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却是线索甚少。
闯入房家行刺的那个黑衣人至今没有任何下落,而房芙蓉虽然终于苏醒。却没法说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但仅仅是她苏醒过来这一事实。就足以让房家上下欢欣鼓舞。同时对李贤感恩戴德。转眼就是将近十天过去,虽说深恨凶手。但他们已经对抓到凶手不抱什么希望了。
房先忠甚至希望永远抓不到凶手更好。免得把那个禁忌的名字重新翻出来!
这一天,就在李贤烦躁不安几乎想上房顶揭瓦地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先头宴会上泉献诚的邀约就是今日。虽说眼下着实没有什么兴致敷衍这个高句丽人,但是,一想到袁天罡上次说的话,他还是换上衣服,只带了一个盛允文便悄悄出门,来到了那家指定的南市店铺。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这竟然是一家新罗商人开地人参铺子!海东那块地产人参他当然知道,问题是,高句丽分明和新罗势若水火,这地方明显是泉献诚地据点,店却是新罗人开地,这着实是好掩护!
虽说感慨狡兔三窟,但眼下他没心思和泉献诚打马虎眼,所以甫一见面,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泉大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几天事情多,没功夫在这里多呆!”
面对李贤毫不客气的口吻,泉献诚却依旧是那幅极其淡定地风度,举手示意李贤坐下,便舍弃了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殿下可知道,新罗善城公主和吐蕃那位正使噶尔钦陵交往密切?据我所知,上月金明嘉和屈突小姐见过一面之后,便悄悄去见了噶尔钦陵留在洛阳地一个随从。除此之外,两边的信件往来也很是频繁。”
泉献诚初来乍到,而且还是几乎被软禁地身份,居然对金明嘉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
李贤莫名警惕之余,更是悚然而惊。要说金明嘉留在大唐,那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新罗如今还需要大唐替他们扫平高句丽,再说,她的叔父如今还在大唐做官。而钦陵
全全是被以各种借口强行留下来的,再加上吐蕃如今平,可以说,这一位应该归心似箭才对。
等等,归心似箭!
他霍地站了起来,终于想到了一件事。钦陵在大唐滞留已经四年了,虽说最初的看守严密,但之后因为一直在就和亲的事情展开拉锯战,所谓的提防也就渐渐松弛了下来。想到这里,他便匆匆敷衍了泉献诚一番,立刻出门上马,但一掣缰绳,他的脑海中转过了几个地方,最后才蹦上来一个名字。
风驰电掣地卷过大街小巷,熟门熟路地进宫找到中书省,他便招来一个熟识的小吏,低声吩咐其进去找人。不多时,长孙延便来到了李贤所在的僻静地,面上满是迷惑。
“表兄,我问你,这几天吐蕃还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长孙延愣了一愣,旋即回忆起自己这几天看过的如山奏折,这才答道:“似乎有消息说,国内娘氏和没庐氏与噶尔家族争权,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对了,还提到一句噶尔东赞病重……”
他这话还没说完,李贤猛地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栏杆上,砰地一声煞是骇人,那面上的阴霾就别提了。他早该想到的,那家伙本质上是虎,既然是虎,木质的牢笼总能找到破绽,什么摔断了腿,那肯定是蒙人的假象!撇下莫名其妙的长孙延,他立马转去政事堂找上官仪。
由于事情多人手少,上官仪这几天绝对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一天能多上几个时辰。所以,看见李贤推门闯了进来,他一时间感到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推说事情忙敷衍过去,谁知李贤劈头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上官相公,你说吐蕃是不是会有大动作?”
这是什么话?上官仪莫名其妙地翻了一个白眼——不是听说是你李贤进言把钦陵留下来了么?这些年弘化公主捎信回来,哪回不是欢欣鼓舞地说吐蕃内乱,只能小股兵力骚扰,吐谷浑不复危若累卵么?怎么这位主儿一下子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老上官不当一回事,李贤顿时气急败坏,反身掩上了门,他便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噶尔东赞先头在迎回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成亲之后,就失势被贬,即使这样却依旧能东山再起,你说他会一直奈何不了那些吐蕃世家贵族?就是因为消息一直都是千篇一律,所以才可疑,再说,尔钦陵不是脓包,会看不出来我朝故意拖延时间不放他回去?上官相公,你别忘了,最近正好有消息说,噶尔东赞病重!”
上官仪虽说缺乏敏锐,同时也缺乏雷厉风行的决断意识,但耳根子却软,很容易被人说服。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了西边万一出事的糟糕后果,他手忙脚乱地就想要找地图。正当他遍地寻不着,想要唤人进来的时候,李贤忽然把桌上的东西撸到了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把凉州、吐谷浑和吐蕃的地形全都画了出来。
“噶尔东赞如今有四个儿子,噶尔钦陵在大唐,剩下的三个儿子听说也不是碌碌之辈,就算他要死了,只怕他们也能掌握住吐蕃的局势。但是,据称钦陵之才在三弟之上,若是这个人跑回了吐蕃,只怕将来必成大患!”
见上官仪还在犹豫,李贤把心一横,索性把先头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遭袭,房芙蓉遇刺的事情兜了出来,继而又蛊惑道:“他们已经招认说是受人指使,但此事怎么想都对其他人没有利处。那么理由是否可能是钦陵为了调开朝廷的视线,从而达到他西归的目的?”
“可是,如果噶尔东赞真的死了,陛下哪怕是出于仁义,也不可能扣着他……”
“但那时候,他们就不可能趁着噶尔东赞病危,别人以为吐蕃无暇分身的时候,一举攻占吐谷浑!”
在李贤的巧舌如簧之下,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种设想很有可能变成现实。但是,仅仅因为可能性而做出判断再进言,这仍不符合他这个首席宰相的立场。正为难的当口,李贤硬梆梆撂下的一句话则让他沉思了起来。
“不如这样,劳烦上官相公帮我和父皇母后说一声,我亲自去长安确认一下,就说是奉旨去探噶尔钦陵的伤情。只要钦陵还好端端地留在那里,那么这件事就暂时不用提,只不过是我胡思乱想,你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