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玲珑心思谁人及
然是打着为太平公主李令月庆祝生日的名头,三岁的得露面一下。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和她完全没关系了。
李治虽然身体大有起色,但长篇大论不免有些强人所难,所以,挑大梁的武后便接过了重任,谈笑风生中犹不失大气妩媚。几个曾经见过昔日那位王皇后的老臣,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一尊高高在上的木头人,武后的形象无疑更符合群臣对于皇后的期待。
由于是正式场合,武后自是装束得雍容典雅,云鬓上大小花钗十二树,在四壁的煌煌***下熠熠生辉,发间簪着一支缀满珠玉的凤形步摇,晶莹辉耀。深青色的钿钗襢衣,藕色的舒长帔帛,然而,这华贵的礼衣却比不上武后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此时此刻,那双手正在主人的指挥下做出种种姿势,衬托着那神采中的自信,愈发让人无法逼视。
李贤坐在下头,一双眼睛却一直在四面扫来扫去,算是少有几个不被武后话语影响的人之一。那一位可是他老妈,他平时没少受过敲打,哪里还会在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在他偷偷灌下第三杯酒的时候,说话终于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正式赐宴的环节。
宫廷宴会上虽然是美酒佳肴,但要喝醉容易,要吃饱难。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要随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否则,你忙着填饱肚子的时候,没准天子就出现在你眼前。一个对答不好,那前途可是通通泡汤。再说,挟着一筷子菜四处扫视着实不雅观,端着个酒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李治只是下来和李绩许敬宗上官仪以及契苾何力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御座上,剩下地事情便都交给了李弘这个监国太子。原本这种体现自己礼贤官员的场合,武后也会下来表演一番。奈何今日还有无数命妇等着她,因此她很快便离席而去。她这一走,李贤自是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站起来给老爹敬了一杯酒,就下去和几个往日走得近的官员说话去了。
应付完这一圈之后。他趁人不注意,找了根廊柱,躲在阴影中,悄悄从腰带中摸出了刚刚那个纸团,展开来一看,却只见上头只是草草写了一家店铺的名称,还有一个日子和时辰。正是十天之后。对于泉献诚这种神神鬼鬼的举动。他着实感到莫名其妙,但既然是这位高句丽贵公子主动找了上来,他自是不吝一见。当然,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向老妈报个备。
他这边这么想着,一回到座位上,才刚刚坐下,王福顺便匆匆过来。在他耳朵边上转达武后的口谕——让李贤到偏殿去。
李贤不禁感到莫名其妙。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显和李旭轮。他不由得指了指自己地鼻子:“那边都是命妇女眷,你确定母后是叫我过去?”
刚刚是阿芊过来传的话。王福顺乍一听也觉得奇怪,此时见李贤提出质疑,他只得苦笑道:“小人就是再耳背,也不至于听错这个。我的殿下,您就赶紧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李贤没奈何地站起身来,冷不丁却看见许敬宗那老狐狸冲着自己笑得欢,顿时更头痛了。刚刚老许还嘀咕什么房家那朵芙蓉来了,如今老妈就忽然有请,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么?
仁寿殿共有一正殿三偏殿,此番正殿中坐着的大多是五品以上地流内官,尚有一座偏殿则是部分无职亲贵或是品级较低的官员,至于另两座偏殿则是浩浩荡荡的朝廷命妇了。李贤才出正殿,就看见一个宫人正在那里等候自己,容貌秀美仪态大方,却是面生得很。
那宫人默不作声地屈膝行礼,便在前头引路,竟是一句废话也无。见惯了阿芊阿萝这种能说会道的女官,李贤倒觉得这种沉默很是新鲜,快到地头时便好奇地问了一句:“我看你面生得很,是新来服侍母后的么?”
“奴婢刚刚由纪尚宫调来大仪殿,此番便是奉尚宫之命前来迎殿下。”
所谓的纪尚宫自然就是指的阿芊了,大唐宫官置尚宫尚仪尚食尚寝尚功五局,皇后身边地尚宫算得上是整个宫中地最高女官。只不过见惯了阿芊千变万化的模样,他总是很难把她和一丝不芶的女官身份重合在一起。再看了一眼那宫人,他愈发对阿芊挑选新宫人的品味有了个判断——中宫的侍婢,确实是老实沉默的比妩媚诱人的好。
千红万艳同芬芳,跨进门槛的时候,李贤便充分体会到了这话地含义。一眼看去,四处都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女人,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白发苍苍地老妇。可即便是老妇,在那大气地礼服装饰下,看着也平添了几分风采,更不用提那些正当妙龄的少女了。所以,在一众女子地注目礼下走到武后身前的时候,他甚至在心里起了怀疑。
明明是命妇宴会,怎么连人家家里的千金也一并弄来了。难不成他老妈
着这个机会挑媳妇?
“贤儿!”
一抬头看见武后那亦笑亦嗔的表情,李贤赶紧把那些胡思乱想抛在一边,疾步上去行礼。这还没等他开口问清老妈召见的意思,阿芊便指挥人在武后的下手处安置了一个小几子和座位。看这光景,他便知道今次只怕是跑不掉了,但仍是硬着头皮问道:“母后,您这是……”
“刚刚临川长公主送的礼物当中,其中就有一把是她在贤德扇庄定制的扇子,听说上头的诗词还是你亲自题的?”
这问题一出,李贤顿时傻眼。他虽说如今已经很注意不在外头随便卖弄,但自己人面前,没事情冒出一句诗词是很平常的事。至于临川长公主。那可是周晓地母亲,他的姑姑,要什么他敢不给?至于这扇子……似乎都已经是年前某次醉酒之后的事了,写了什么他哪里记得!
“这词也就罢了,倒是这扇子的材料用的是犀牛角,怪别致的,刚刚几位夫人都夸得你天下少有。她们难得见你,我自然得唤你来给大家看看!”武后笑吟吟地朝下头的几位中年贵妇一颔首,态度甚是亲切,“他这个李六郎也没有长个三头六臂,就是鬼主意层出不穷而已。”
她一面说一面朝李贤摆了摆手。这才一一指着那几人介绍道:“那是陇西郡李夫人,那是弘农郡杨夫人,那是博陵郡崔夫人……”临到最后一位中年妇人地时候,她却微微一顿,却先瞥了瞥旁边一个少女,这才吐出了一句话。
“这是清河郡房夫人。”
即便没有清河郡三个字吊起李贤心绪,李贤也看到了那个少女。他这些年见过的美人可谓是各式各样都有。或热情或温婉或妩媚或娇俏。或令人如沐春风,或让人难舍难分,所以,第一眼望去,他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特别的眼睛,这也让他认识到,这决不是一个木偶人一般的名门千金。
既然是名门,便不需以金珠首饰衬托身份。因此。房芙蓉的秀发上只插着一根别致地如意云纹翡翠簪。那一汪碧绿望之便让人心旷神怡。此时,见皇后正在介绍诸位夫人。她便好奇地朝李贤望去,却不防人家也在看自己,四目对视,她赶紧低下了头,心中却纳闷得紧——分明今天只是初见,怎么那眼神如此热切,莫非人家传言的沛王风流是真的?
武后为李贤介绍诸位夫人,那些贵妇也少不得一一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皇子亲王,各自亦恭维了两句。这时,李贤的注意力方才从房芙蓉身上移开,立刻领悟到了一点。从他老妈刚刚的介绍来看,这些贵妇并非寻常关陇大家出身,而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
博陵崔、陇西李、弘农杨、清河房……个个都是顶尖地世家。与此相比,什么程家李家薛家,统统都是暴发户,而具有胡族血统地屈突家和贺兰家虽然承传同样悠久,但仍是无法和这些中原世族相提并论。武后若非是皇后,只怕根本不入这些世家的法眼。
此时,那位清河房夫人便盈盈站了起来,朝座上的武后略一施礼,这才从旁边的女儿手上取过一个匣子:“小公主生日,臣妾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小女亲手制成的一幅竹品,虽说没什么出奇之处,不过图一个新鲜,就请娘娘留下,他日给小公主做个玩物也好。”
收礼收惯了珠玉宝贝,听说有人犹如小户人家那样做了一幅绣品,别说武后生出了好奇,就连李贤也觉得稀罕。所以,阿芊取来那匣子之后,他便干脆起身挨到了老妈身侧,待那绣品取出来展开之后,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竟也是一把扇子!扇骨用的是竹,而扇面却不是一整幅的绣品,而是每根小扇面都是用极薄地竹丝为框,中间镶着一幅半寸宽五六寸长地绢帛,上头是手绣地芙蓉图。二十几幅拼成了一幅大扇面,却是天衣无缝极尽精巧。就是这心思,便绝非寻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这样地好东西,送给小孩子却是可惜了。我这个当母亲的这一眼瞧去,几乎忍不住要从令月那里抢了来珍藏!”武后又惊又喜,笑吟吟合拢来藏好了,这才赞许地朝房芙蓉点了点头,“如此才艺又有如此心思,果然不愧是清河房家。寻常女儿但知道在书画上下功夫,又有几人能竹出如此佳作!这芙蓉二字果然好,确实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