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好事成双,坏事成对

    志宁这大半辈子活下来,风风雨雨经历得着实不少。家,前半生自从跟了太宗皇帝,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但后半生就是磨折多多了。

    辅佐太子李承乾,结果李承乾被废身死,他又去辅佐太子李治;李治登基之后,不多久立了太子李忠,他旋即又去辅佐太子李忠,谁知风云突变,他辅佐的这位主儿居然又被废了,他这个太子太傅又转移给了新太子李弘!

    所以,李贤的话在别人听来是危言耸听,他却已经信了一半。这兄弟二人的情份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直以来,他很是得意自己教导了一个出色的太子,又辅佐了一位贤王,可眼下这消息无疑是当头一棒。终于,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有人要……”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憋了许久,但就是说不出来。昔日长孙无忌何等风光,偏偏因为那两个字,竟是一下子跌入了万仞深渊,他若是再碰,结局如何自不用说。他自个已经是一只脚要踏入棺材的人,可要是把整个家族都赔进去,那绝对是滔天大祸。

    李贤轻轻在于志宁耳边叨咕了一大通,话说完,见老于仿佛呆痴了一般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他赶紧扶着人在椅子上坐下,见桌上那茶依旧温热,赶紧服侍老于喝了几口。他也知道,年纪大了的人禁不起折腾,但这事他除了找于志宁这个已经被党争吓破胆的老臣,还真不好去骚扰其他人。

    许敬宗那老狐狸是没得说的后党,说不定他前脚上门,老家伙后脚就去宫里告密了;李绩同样是老狐狸,朝政任事不管。上次审李义府的那会,他就隐约感到,李绩似乎对武后有些不满,再说如今摆明了还会撂开手。奢望出主意还是免了。

    再说,只凭他上次在树上听说刘祥道和上官仪的密语,再加上如今这些乱七八糟地迹象。并不能断定人家的真正意图,把事情搞大了必定难以收场。

    老于终于缓过了气,嘴里忽然嘟囓了几句什么。耳朵最灵的李贤也只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几个词语。隐约辨出是骂人地话,不觉莞尔。还不等他脸上那缕笑容消失,一只手忽然被人紧紧攥住,他低头见于志宁那面色一下子绷得死紧,赶忙低下头。耳畔传来了一连串吩咐,他一边细听一面点头,到最后不觉连声赞叹——紧要关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出了老于的书房。李贤顿时觉得这些天笼罩在头上地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也愈发神清气爽,甚至兴致勃勃地找来王勃三人胡扯了一番诗歌的发展。一群人正兴致高昂的时候,忽然有仆人来报,说是李敬业和薛丁山来了。

    远远看见李敬业和薛丁山并肩过来。李贤便和王勃三个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果然。这两位都没料到他在于宅,脸上地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尤其是李敬业,眼睛瞪得老大不说。甚至还有落荒而逃的架势。而平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薛丁山瞥了一眼李敬业,忽然把李贤拉到了一边。而趁着这机会,李敬业一溜烟就窜进了于志宁的书房。

    莫名其妙的李贤奇怪地问道:“敬业这是咋回事?”

    “于大人上次去李宅和司空大人喝酒的时候,似乎把敬业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薛丁山这句压低声音的解释一入耳,李贤先是一愣,紧接着差点没笑出声来。李敬业往日是最最讨厌拘束地,所以老大不小也没定下婚事,这下可好,居然被老于看上了?话说回来,老于似乎对王勃也颇为青眼相加,到底有几个孙女?

    等等,于志宁和李绩联姻……这看似门当户对,但似乎有些名堂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动琢磨的脑筋,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薛丁山竟是张口又道出了一句让他惊愕莫名的话:“对了,爹爹如今终于不用在家闲着了,日前刚刚有旨意让他检校玄武门驻军。他已经向陛下禀明,今后若是你要学箭术,他一个人单独去武德殿后的演武场教你!”

    李贤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消化了前后两条重大消息,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当然,这都是好消息不是坏消息,问题是来得太突然,那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太强……阿弥陀佛,总算噩耗不断地日子过去了!

    他收拾干净心里头的胡思乱想,见薛丁山满面春风,不禁起了闲心打趣道:“小薛,阿梨如今和你还好么?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带着她出来逛?”

    说到阿梨,薛丁山

    红,旋即无可奈何地道:“她如今成天和屈突大姐那起,我自己都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听我爹说,她如今武艺节节看涨,要是我不好好练枪练箭,将来说不定就……”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低声问道:“六郎,上回我和我爹……我爹是不是故意让我赢地?”

    这小子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李贤闻言气结,但这事薛仁贵都不说,他去拆穿不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当下他便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只消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薛丁山。这时,他便瞥见李敬业从里头出来,那面色着实是凛凛然如对大宾。

    “敬业!”

    李敬业一看到李贤那促狭的眼神,便知道肯定是薛丁山把他卖了。没奈何叹了一口气,他便上去狠狠瞪了李贤和薛丁山一眼,这才没好气地道:“看你们两个幸灾乐祸地样子,别说是我,就是六郎还有你小薛,这婚姻大事也不是你们自个能做主的!”

    他嘿嘿一笑,又语气沉重地加上了一句:“小薛除非给你那个阿梨找个出身,否则你将来必定得委屈人家做妾;至于六郎……”他上上下下在李贤周身看了一圈,忽然摩挲了一下下颌的绒须,满脸的幸灾乐祸,“六郎别以为你的婚事就已经敲定了,这事情陛下和娘娘决定了还不算,要是中间有哪个大臣跳出来,你就等着倒霉吧!”

    “除了贺兰之外,许相公已经向陛下和娘娘提过,将来必定要把两个孙女中的一个许配给你;这些还不算,万年韦家、范阳卢家、阳郑家、清河崔家……还有杂七杂八很多家族,似乎都在打听你的事情。这还不包括和你交好的那些。我家老爷子还说,要是他有一个适龄的孙女,嘿嘿……”

    李贤被李敬业的话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便醒悟到其中巨大的夸大意味,在这个五姓女比皇家公主更加吃香的年代,那帮子世家大族会来争抢他一个不是太子的亲王?笑话,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自个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见李敬业对他的无动于衷很是失望,他便笑嘻嘻地耸了耸肩,转头一看,薛丁山同样是若无其事。显然,肯定是人家的老子薛仁贵给了什么承诺,否则以这一位可怜的木讷个性,只怕绝对是难以处置这种事的。

    玩笑归玩笑,李敬业难免还是说了一会正事——比如说,被调到河南府的王汉超和韩全就要回长安了,似乎另有委派;李义府长流巂州之后,常常口出怨望之语,被地方官报了上来;比如,最近朝臣提出了驾幸洛阳的动议……总而言之,靠着李绩的名头,李敬业对朝中大事那叫廖若指掌,听得李贤一愣一愣。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三人正在那边闲话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仆人忽然疾步冲了进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竟是径直奔入了书房。不多时,只听书房中传来砰地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的声音。此时此刻,李贤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一推开门,就只见于志宁站在那里,老脸一抖一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紧张。

    那仆人见李贤进来,李敬业和薛丁山也跟着闯入,不觉面色微变。这三人当中,李贤是于志宁的弟子,李敬业是准孙女婿,至于薛丁山似乎也是常来请教学业问题的。忖度了这些,他也不多卖关子,行了一礼便直截了当地道:“沛王殿下,李大公子,薛公子,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人弹劾李义府勾结海东贼人,谋害刘仁愿将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贤闻言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他讨厌李义府不假,也确实是他硬施手段把人弄下去的,但问题是,这该翻什么帐,不该翻什么帐,他心中却异常有数。所以刘祥道和李绩审理李义府的时候,都是那些老调重弹的罪名,李绩甚至还主动帮他杀人灭口隐藏形迹。

    就是刘仁愿自个,虽说知道这事情和李义府有关,却也聪明地不发一言,那么,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把这事兜出来了?

    “是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

    于志宁的话终于解开了这最后一个谜团,一瞬间,房间中李贤看着李敬业,李敬业看着于志宁,而于志宁又看着李贤。唯有不明所以的薛丁山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不曾领会这其中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