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伴读原是伴武

    蕃正使和新罗公主同时遇刺!

    这个消息自然而然让朝堂上下为之震惊,而长安令冯子房在得到了帝后严令的同时,心中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沛王李贤也受到牵连的事情没有传扬出去,否则,他的压力就不止是这么一点了。回到衙门之后,他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咆哮了一番,然后把手下全部差役都像恶狗一般放了出去。

    遭了池鱼之殃的万年令吴琮同样是火冒三丈,回去照样来了一次总动员。当下长安城中真可谓是风声鹤唳,一丁点小事就会引来无数如狼似虎的差役,就连负责京城治安的左右金吾卫也同样领命动作了起来,坊间巡行卫士更是接到了严令,只要有事便会紧急出动。

    百姓固然是感到不便,而最最郁闷的却是李贤。原因很简单,虽然他老爹李治是瞒住了,但武后却给了他严重警告——七天之内不准踏出皇城半步!要是别人,兴许他还能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但是在自己这位彪悍母亲的目光下,他愣是不敢反驳半句。无奈之下,他只能涎着脸求了武后,假公济私把自己那四个伴读全部拎进了宫。

    “六郎,你可是把我给害苦了,我和伯虎早就和哈蜜儿约好了去看她新排的舞,你这么一折腾,我们可是要失约了!”

    李敬业生性最好自由的人,一听说七天之内自己从早到晚就得呆在这宫里头,须得晚上宫门下钥才能归去,他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而程伯虎在听明白了之后,同样是唉声叹气满脸沮丧。至于薛丁山和屈突仲翔倒是无所谓,一个是不好女色,一个是只顾赚钱,在旁边看着程李二人那幅做派,都是一幅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李贤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地斥道:“你们可别弄错,这伴读原本就是在宫里呆着的。要不是我去求了父皇母后,你们这几年就得天天窝在这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是你们不想呆,我现在就派人送你们出去!”

    李敬业程伯虎也就是做做样子,哪里会真的走路,当下立马换了一幅笑脸。只是,一群人都是不爱读书的,这聚在宫中总不能大眼瞪小眼过日子,因此很快便聚到了武德殿旁边的演武场。

    这下子问题却又来了,宫中不比他地,武器不能擅入,不论是程伯虎的板斧,李敬业的剑,还是薛丁山的弓,屈突仲翔的锏,全都不能带进来。这没有趁手的兵器,那该如何较量?

    武德殿虽然也有李贤珍藏的不少兵器,但大多都是他自己用起来趁手的,但凡有适合李敬业等人使用的,他也立刻转手送了出去,除了弓箭和宝剑没有其他。这可是宫禁,要是他敢像李宅武库那样珍藏十八般兵器,别人没准还当他要谋反呢!

    把整个武库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兵器,李贤终于放弃了这一努力,转而眼珠子一转提出了另一个建议——相扑。彼时相扑在军中颇为流行,御前有时也会有高手献技,因此他们这些人虽然擅长兵器,但各自也会两手。

    此议一出,程伯虎最是兴高采烈,而屈突仲翔立马眼睛大亮。原因很简单,五个人之中,用兵器他打不过任何一个,但是这相扑……因为大姐屈突申若是女人,怎么也不可能在相扑上胜得过他,因此他很是苦练了一阵,水平相当不错。

    李弘和于志宁来到武德殿的时候,便有内侍上来报说沛王在后头演武场,他立刻面露愕然。见于志宁轻拈长须,他连忙笑道:“于师傅,六弟就是这个性子,你千万别见怪。”

    虽说不能再称太傅,但李弘不愿意生分,因此如今只叫师傅,于志宁也不好反对。对于李弘的这种解释,白发苍苍的于志宁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头。当下两人便一起来到了后头的演武场,见酷烈的日头下,场中两个人正赤着上身扭打在一起,不禁目瞪口呆。

    李弘在场边遍寻李贤不着,知道必在那两人之中,立刻叹了一口气,旋即和于志宁走上前去。此时,李敬业等人方才看清了来人,慌忙上前行礼,脸上不免都有些不自然。而比起太子,于志宁这尊大神显然更让人忌惮,因此,李敬业起身之后就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于大人,六……沛王殿下只是闲极无聊,所以就以军中相扑之戏拿来取乐。”

    “算了算了,六弟的脾气我比你们清楚,他可不是闲得住的人!”

    望着场中那两个时不时发出一声大吼,斗得旁若无人的身影,李弘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虽然也有练武,但只是作为强身健体,从来不曾有李贤这么大的兴趣,更不用

    和人相扑了。天知道他这个弟弟哪里来的这么充沛I天都拿去练武了,还有时间读书做诗?

    细细又打量了一下李贤的对手,他忽然问道:“六弟的对手就是屈突仲翔?屈突申若的弟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句屈突申若的弟弟让李敬业等人一呆的同时,差点没偷笑起来,要知道,屈突仲翔最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称呼。此时,程伯虎便重重点了点头:“没错,那就是屈突仲翔。别看这小子兵器上不怎么样,这力气却着实不小,刚刚相扑老程……我差点没输给他。六郎……沛王殿下看人就是准,就连英国公也说过,只要勤学苦练,三年之内,敬业指不定就不是屈突仲翔的对手了!”

    被人揭了短处,李敬业自然面色不那么好看。但是,这话听在李弘和于志宁耳中,那种意味便很是不同了。屈突仲翔在长安城中赫赫有名,一来因为他有个艳名远播出了名彪悍的姐姐,二来则是因为他是个纨绔头儿,谁知一转眼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果然是慧眼识人么?”

    于志宁用极低的声音轻轻嘟囓了一句,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有感触的意味。李弘并没有听到他说话,目光在李敬业程伯虎薛丁山身上一一扫过,不免又把自己的几个伴读拿过来做了比较——在自己的面前,似乎那几人从来都是礼数十足,就连一丝一毫的僭越都不曾有过。什么时候,也有人肯这么亲切地称呼他一声五郎?

    终于,场中发出了一声惊天怒吼,紧接着,一个人影便一个跟斗被摔了出去。良久,众人方才看到那人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可不是李贤?

    “呸,呸……”吐出了嘴里头含着的一口沙子,又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李贤这才上去狠狠擂了屈突仲翔一拳,“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大力气,嘿,下次看我扳回来!”

    见屈突仲翔看着某个方向脸色发白,他不觉奇怪,转头看去,一时大惊失色。场边除了李敬业那三个人之外,赫然又多了一大批人,而其中最最显眼的两个,可不是李弘和于志宁?他这个太子哥哥来“探监”也就算了,干吗把老于一起捎带上了?

    拍了拍屈突仲翔的肩膀,他连忙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才到近前,他方才想起自己上身赤条条的,脸上便很有些尴尬,这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最后只得干脆就拱了拱手:“五哥,于大人!”

    李弘见自己的弟弟这一身尘土,脸上连本色都看不出来,登时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六弟,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呆在武德殿读书?这伴读伴读……到了你这里完完全全变成了伴武!”

    碍于于志宁就在旁边站着,李贤不好反驳,只得陪笑应了。这个时候,于志宁终于发话了:“虽然已经不是酷暑,但别人只怕早就躲在阴凉地避暑了,沛王殿下却顶着烈日相扑,这尚武之风实在让我感佩。只是,豪侠虽好,这书仍是不可不读。皇后娘娘昨日和我提过,这七天之中需得好好读书。以后和东宫一样,我每三日来一次,不单单是殿下,还有他们……”

    休说李贤听得心头一惊,李敬业四人也被老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然而,于志宁的话还是只说了一半:“沛王殿下天赋极高,这诗才我年少时也不能及。只是我朝向来重书法,殿下的书法还得好好练练,须知陛下、娘娘,还有太子殿下,这书法可都是外人常常称道的。”

    于志宁说一句,李贤连忙应一声,若不是尘土遮住了他的脸色,旁人定能看出端倪来。好容易觑了个空子,他连忙陪笑道:“五哥,于大人,我这一身站在这里实在不好,待我去换一身衣服,你们稍待,稍待!”言罢他也不等两人回答,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贤跑了,但于志宁的话却没说完,一转身又盯住了李敬业等人:“你们是沛王殿下的伴读,平日固然不能违逆他的意思,但身为伴读,平日演武之时自然得全力以赴,但这上下之分不可抛诸脑后,不可生骄……”

    李贤能够一溜烟地滑脚,李敬业等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大日头底下,四人被于志宁的滔滔不绝说得欲哭无泪,全都像蔫了的白菜似的。而李弘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心里却盘算着什么时候让李贤教自己一手——伴读若是都那么死板,未免也太没有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