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不复相见 大周退出北疆,保边境安定。……

此言一出, 一旁周国将士欲上前,连忙道:“长公主!”

程流霜则将手中长剑一挥,呵斥一声退下, 这是她和陵游之间的事,总要有个了结。

当场的气氛凝重, 程流霜剑刃在朔风中泛着寒光,刃根处刻有一‘顼’字, 是他曾赠于她的剑。

卫顼的手握紧着未出鞘的长刀, 这个女子连剑术都是他教的, 还想与他决战?

程流霜见他犹豫,便看向马车前的萧扶玉,道:“嘉帝, 我同你手下的玄武将军打一场,了结个人恩怨,你不会有异议吧。”

萧扶玉看着二人,沉顿了须臾,才回道:“不会, 但......”但勿真伤及性命。

她还未说完, 卫顼便抽了刀鞘,对着程流霜一字一顿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程流霜则率先向他出招, 道:“尔等不是想知道卫玠的去向吗, 那何必犹豫!”

卫顼毕竟是沙场老手, 轻而易举地便接下她的剑,她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是他所教, 赢他简直痴人说梦。

程流霜眉目冷傲,“你永远只相信别人口中的我,那你说对了, 我就是恶妇,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仅是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她,她不愿承认那三年真的皆是黄粱一梦,空欢喜。

程流霜握着剑柄的双手寒到发抖,剑刃抵在卫顼的刀锋上,她冷讽道:“我会做的事多了去,或许现在的卫玠已经在我皇兄的手里了,你可信?他身为谍网司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卫顼眉眼一冷,沉声道:“你真这般做了?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兄长。”

若不是她使了手段,像他当年被她引诱,剥夺自由,她不是最会蛊惑男人的吗,兄长不会无故投身大周,为周军效力。

他厌恶这样,厌恶她身边皆是男子,厌恶她的手段无耻,不知检点,但现在兄长不知去向,也是拜她所赐。

程流霜望进卫顼的眼眸里,戾气之重,何谈情意,她苦涩道:“既然你有了定论,何须问我。”

卫顼冷漠道:“身为周军北攻的统领,北疆的战役应当从你结束。”

言罢,他长刀狠狠压下,只听哐的一声响声,程流霜手中的剑被他断成两截,剑刃掉于雪地中,无情且无声。

卫顼细长的刀刃直逼而来,程流霜瞳仁微张,随之刀刃深入血肉的疼痛感袭来,耳边仿佛只有落雪声。

他是真的要她死,实在是太可笑了。

见刀刃入了程流霜胸口,萧扶玉心头高悬,喝斥一声,“卫顼!”

呼声出口的一瞬间,忽然一枚石子飞射而来,打在卫顼持刀的手掌上,他顿时松了手,长刀落入积雪中。

程流霜连退两步,双眸变得黯淡无光,被拥上来的大周将士扶住,一时之间两军纷纷抽出兵器,刀刃相对。

众人纷纷侧首,只见一袭玄色劲衣的卫玠身骑马匹赶来,他来得急匆匆的,口中冒着热气。

在他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急急赶来,最后停在雪地中。

萧扶玉有些愕然,也有一喜,“卫玠......”

卫玠跃下马匹,神色凝重地望着一切,与卫顼相视一眼,不远处的程流霜面容苍白,双眸低垂着,衣襟被血染红。

他还是来晚了些,若不出手,那一刀程流霜恐是必死,和第二世一样,卫顼这个榆木脑袋,会杀了大周长公主的。

卫顼冲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愕然地望一眼赶来的卫玠,没有离开北疆,且安然无恙。

他目光再回到程流霜身上,见那血迹斑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身形微颤,再次痴住。

卫玠大步走来,将带来的金创药扔给扶着程流霜的周军,对卫顼冷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大周皇帝视程流霜的私生子为眼中钉,命监御史劫走其子除掉,只因其子不是正统大周的血脉,而是嘉朝。

卫玠与雪儿相见之后,他的记忆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前往若焰镇途中,便回忆起第二世,周国长公主曾死在卫顼手里。

“我......”卫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微抖,被石子打中的手背泛着红,兄长可是来阻止他的?

他低语道:“你去了哪...你和程流霜是什么关系...”

此时的萧扶玉连忙赶到卫玠身边,随行他而来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雪地里沾了血迹,所以里面的人没有露面。

卫玠眉目间有些许的薄怒,“我去了哪?你为何不去看看马车上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面色苍白的程流霜开了口,“与卫顼无关。”

语气孱弱无力,却异常的冰凉。

众人将目光看向程流霜,她捂着胸口流出的血,如似不知疼痛一般,摇晃地站稳身形,缓缓道:“不管马车是谁,从此以后都和卫顼无关了,很感谢卫丞相带他回来。”

屹安是她决定生下的,入北疆这般久,她没有利用孩子博取他的回心转意,那么现在她也不会。

卫玠欲出口的话,又被她的言语压了回去。

程流霜眸色黯淡地看向卫顼,她信了,信他真的要杀她,信他真的没有半分情意。

“扯平了吧,我们。”

卫顼微顿,眼前的程流霜气息薄弱,身子无力得就像一张纸,随时就会飘散,却要强地拒绝所有人的搀扶。

她眼底划过的失望,使得卫顼僵在原地,拉耸着肩膀,而她胸口的伤证明过他差点杀了她......

程流霜目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剑刃,对卫顼淡漠道,“我曾过想那三年里哪里亏待了你,为了让你得到皇兄赏识,费劲心思封你入朝为官,从财到权,我什么没给你,可你始终都忽冷忽热的。”

言语至此,程流霜指向了萧扶玉,苦笑道:“直到我见到了她,因为我不是她,同样身居高位,却没有半分像她。”

萧扶玉一愣,不知所措地往卫玠身后靠,为什么还跟她有关,为何谁都知道卫顼心慕过她。

卫顼则僵在原地,看着程流霜苍白的容颜,被她剖析曾经的想法,他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程流霜放下手,却耐不住袭来喉间的血腥味,捂住唇,众人忙去扶她,她却无力地将众人推开。

至始至终她都是替代另一个人的位置,比起萧扶玉,她强势至极,与之相差极远,所以他越发厌恶。

这样也是她最不愿承认的事,她都是高人一等,独一无二的,从未做过他人的替代品。

卫顼试图去扶程流霜,却听她冷斥道:“其实最虚伪的人是你,为此我恨不得打断你腿......恨不得将你关起来!让你知道谁是谁!”

是彻底心灰意冷了,事到如今,皆是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

程流霜猛喘了几口气,将断了剑刃捏起,在手心狠狠划了一刀,血滴在她和卫顼之间。

众人惊呼不已,卫顼紧张地蹙眉,心间越发慌乱不安,越发紧张她的伤,可那如朽木死灰的眼神使他不敢靠近一步,只能轻唤,“流霜......”

“但现在我放过你。”程流霜双眸泛红,滑落的泪珠是冰凉的,她冷声道:“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两不相欠,也不复相见,以此血为鉴,我程流霜从不回头,而你也一样,如若踏入大周一步,休怪我取你性命。”

手心的血顺着剑刃流下来,滴在白雪中,每滴都绝情无义,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烙在卫顼心里,他明明不在乎的,为何心痛如绞。

人是他伤的,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他们从来都不合适,也不该在一起,可这真的就两情了吗。

卫顼用极低的声音道:“对不起......”

程流霜则将剑刃扔下,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言语,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撑着摇晃的身子,转向众人。

“北疆二十年前本是我大周疆土,如今我代替大周帝王便让这一步,今此,大周退出北疆,保边境安定,放心,我这个长公主,回大周后还有一点话语权的,但请尔等赶尽杀绝,放我离去。”

她话语说得不卑不亢,维持着仅有的高傲,在场周军将士即便心有不甘,却无人反驳她。

萧扶玉微微颌首,长公主的宣降或许已猜想得到,她担忧地蹙眉,还是不禁询问,“你的伤......”

伤口的疼痛已让程流霜无暇顾及萧扶玉的关心,霜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在将士的搀扶下,竭力地走向马车。

寒风阵阵,天地间又下起白雪,透着一股苍凉,一望无际的白色,天寒地冻不如心冷。

卫顼不禁朝她行了两步,又不得不停下来,目不敢移望着程流霜虚弱的身子上了马车,心也一点点落空。

失神恍惚间,得见车窗帘子半敞,车厢内有一张粉琢玉雕,两颊的酒窝与他的如出一辙......

那孩子双目含怒看着他,像是已看了许久,随着程流霜入马车,帘子被放下。

那是谁......?

从今往后,他们不复相见。

卫顼终于意识到这句话严重性,浑身寒凉起来,连忙提步赶向马车,可车不待人,行驶起来,一众周军将士紧随其后,像是故意拦截他的去路。

答应放走周国长公主,萧扶玉便不会出兵阻拦她的离去,北疆之战到这里,该结束了。

卫顼连忙侧过身,看向卫玠,难受到启口都说不出声,他沙哑道:“你接来的孩子是谁......”

卫玠怅然地看着他,“你说呢。”

这样的回答显而易见,卫顼像是得了证实,怔住片刻,看向那被血染红的剑,他所赠的剑,已一刀两段......

卫顼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觉悲从心中来,差一点,他就杀了她......

“为何帮我。”

卫玠并没有马上回答,凝视他片刻,才缓缓道:“长公主因你死过不止一次。”

言罢,卫玠牵住身旁的萧扶玉,不再回头地走向停在众士兵之中的马车。

被他拉着走的萧扶玉看了几眼神情恍惚的卫顼,轻叹一声,即便想过大周退军,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决裂。

卫玠将萧扶玉抱上马车,如今程流霜还活着,比起上一世,已经算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