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官道上泥泞不堪, 在临近清月城时,杨望舒率几名出现在道上,得见来人, 喜出望外。
杨望舒疾步赶上来,拱手作礼, “果真是陛下,信中所写属实无误, 此乃国之大幸。”
攻占明月城后, 陛下便不知所踪, 使得军心涣散,为救回陛下,卫顼于清月城对长公主的军队发难。
战争来得迅猛, 打散周军阵脚,使得长公主为保存实力,不得不撤离清月城。
杨望舒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忙询问安危。
萧扶玉下了马,淡然道:“朕无事, 入城再说。”
天色不早, 渐渐暗沉下来,城池四周满是打斗过的破损, 虽顺利拿下城池, 却是千苍百孔。
萧扶玉眸色暗了暗, 待到望月城之时,定会率军将卫玠带出大周, 是她的谁也拿不走。
入了清月城,众将纷纷前来迎驾,直至今早, 城内才得到陛下安然的消息,得知信是谍网司的谍者送来的,证实了信的可信度。
但信中未透露行踪,清月城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命杨望舒于城前等候。
天气寒凉,风吹得萧扶玉浑身冰凉,杨望舒给她披上大氅,不久后,小厮端来姜汤暖身子。
厅堂之中,卫顼与南伯侯等人皆急急赶来,见陛下龙体安在,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根据信上所写,众人已知卫丞相尚还活着的消息,陛下在卫丞相手中自然不会受苦,此次可谓虚惊一场。
军中上下得知陛下回城,士气大涨,城内一片喜色,更何况时隔一年,卫丞相尚在的消息。
厅堂之中,萧扶玉手捧的姜汤暖暖的,眼下卫玠自曝身份,在大周军内不会像之前那般轻松。
她简单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但没有将卫玠是林虎身后谋士王介的事情出来说,只是说明卫玠与谍网司有关。
一旁的卫顼神色沉着,眉骨下有一道被刚划到的伤痕,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得出来,清月城前两日的战役尤为激烈,许多将士都负了伤。
卫顼开口道:“明日臣率兵马趁胜追击,救出兄长。”
“朕见那长公主的态度,不是会为难卫玠的人。”
萧扶玉眼眸里有片刻沉凝,回道:“近来战役频发,一连拿下两座城池,士兵已疲乏,军中补给物资也跟不上,去了只怕是白送。”
卫顼抿着唇,肃正的眉目间夹些许私念。
萧扶玉侧眸看了他,心绪挣扎片刻,沉声道:“周军损失之重,短日内不有新一波的进攻,先等清月城补给粮草再说。”
在她从周军中出来时,卫玠看了她一眼,也是提醒她切勿不着急,先按兵不动。
卫顼领了命,清月城战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过来不过区区两日不到,破损的城门尚未修补,还有伤兵数名,的确不适合再继续战斗。
萧扶玉看了眼众人,“朕一切安好,尔等休养生息,下一战便是望月城,将周军打出北疆,平定边境。”
众人跪地行礼,高扬嘉朝必胜,四海昌平。
......
随后几日,清月城重建,士兵得以休息,紧接着便是立冬,天气转寒,所需物资紧缺。
经一场雨水,萧扶玉有些许的风寒,但不影响出行,物资粮草一事由南伯侯处理,谨防被大周所截。
虽已有防范,但数日后,还是粮草在官道上,还是被周军所侵扰,还在杨望舒及时带兵赶到。
而大周望月城内,始终未得到卫玠的消息,萧扶玉有些心神不宁,但不能慌乱手脚,静待时机。
待到各方补给物资已到位,随着便是立冬后的一场大雪,落满城池,积雪足足厚至膝盖,探马难以接近敌军,不是个可出战的天气。
风雪将停,严冬之内起了些许暖阳,萧扶玉当即便下令一军前往望月城设伏,静观其变。
卫顼似乎已按耐不住,向萧扶玉请命围城,而她却还有一丝犹豫,直到两日后,谍者传来一封密信。
笔迹是卫玠所写无误,大周京中将支援北疆,军队正在赶赴的路上,路程十五日,望趁大周援军赶到之前擒制长公主。
得到此信后,萧扶玉下令三军攻往望月城,于是在白雪纷飞的深夜,开始了第一次夜袭。
远眺望月城的山峰上,萧扶玉身披狐裘大氅,骑于骏马之上,城中狼烟滚滚,落雪混杂。
霜雪落满长发,萧扶玉眸色微冷,不禁轻咳两声。
望月城不是个很难攻克的城池,但外有护城河,严冬之下,河面已结成冰,加以利用便成要害。
经一夜的狼烟烽火,果然是没有顺利拿下城池,长公主的军队是要严守城池,待到十五日之后,援军赶到。
萧扶玉自然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且卫玠尚在她的手里不知近况,第一战仅仅只是探城,大可用车轮战耗尽城中兵力。
所谓周国长公主能耗时多久,此前她放走她,实谓放虎归山,是中了卫玠的巧语之辩。
初次探城过来,又是三日,周国长公主始终没有露面应敌,反倒是卫顼显得有些急切,不只是因何。
萧扶玉近日身子越发容易疲惫,在营帐之中时常撑着头首,沙盘之上规划着城池地形,她常会望着发愣,难以集中注意。
她却注意到卫顼在一旁敲动桌面的手指,近来的沉闷,使萧扶玉头一次起心,淡淡道:“卫将军,之前与周国长公主情谊不浅吧,可否与朕告知一二。”
卫顼一顿,目光投向萧扶玉,收拾心绪,道:“过往已是烟消云散,不提也罢。”
萧扶玉不避讳地道:“我见那长公主对你情深不止,北疆战役打响之后,你与她可有战场相见?”
卫顼忙躬身跪下,肃正道:“卫顼定为嘉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因儿女私情,误国之大业。”
萧扶玉侧过身来看他,卫顼面容严肃且慌张,看起来比卫玠还要正经执拗,像是在极力掩藏他和公主的那段往事。
可他们的纠缠好说也有三世了,每一世都有缘无份,明明心有情意,一个追一个跑,没有结果。
她平淡道:“朕只是在考虑,待到北疆大捷,大周战败,赔个长公主和亲不是无望。”
卫顼低下眉眼,不可能,他深知程流霜的性格,要强高傲,是不可能会和亲的。
他们都是要强之人,注定不合,注定情深缘浅。
“陛下不必为臣劳心,出征前家母便为臣相中了合适的人选,臣只念早日迎回兄长,待战役结束,回京成亲。”
“说得也是,早日接回卫玠。”萧扶玉面色微顿,收了话题,“既然卫将军无心,朕也不勉强,但念卫将军早与良人成亲。”
卫顼微微沉顿,将些许按压下来,“谢陛下吉言。”
言语落下,萧扶玉正放下手中攻防图,忽然一种反呕感涌上喉间,虽仅仅是些许的干呕,但较为明显。
卫顼见此,忙起身搀扶她的手臂,问道:“陛下?”
萧扶玉抚着胸口,微微失神,近来军务繁忙,叫她无暇顾及自己的身子,从那次与卫玠相见过来,也已有月余。
她启口道:“传军医。”
卫顼忙退出营帐,命士兵传唤军医。
片刻之后,人来到主营帐,萧扶玉半靠着坐榻,眉目微蹙,那军医在跟前行礼。
萧扶玉没有多的言语,只是命其搭脉,卫顼正候在一旁,神色紧张,莫不是陛下又风寒了?
只见那军医诊脉的指尖一颤,不可置信地瞧了萧扶玉几眼,“这...这......”
萧扶玉微抿了唇,不用他道出心中便有了定论,道:“这可是滑脉?”
那军医连忙跪下磕头,看来确实无误了,卫顼也愣住了神,陛下可...可是有子了?
萧扶玉低着眉眼,看了眼腹部,欲起的喜悦很快就被压制下来,可惜卫玠不在身边。
她轻挥衣袖让军医退下了,而卫顼紧张地寻望两眼军医便又倒回来,支吾半天道:“陛下这子......不需要喝什么补药吗。”
卫顼常在军中,不曾切身感受过女子怀期,只知是件很严重的事,陛下如此是不是太草草了事。
萧扶玉淡淡道:“行军之中何来什么补药,你便莫声张了。”
对,本就是在望月城外,攻城之战,有粮草物资已不错了,何来大补参汤之类的补品。
正在此时,帐帘外响起一声,“报!”
随即一名士兵冲进营帐来,单腿着地,“禀陛下,望月城南城破防,南伯侯即将攻入城中,望两军支援。”
历经几日,三军皆以车轮战消耗望月城兵力,此下是得了成效。
卫顼神色随即一悦,侧首看向萧扶玉,又沉下面容,“陛下。”
萧扶玉则下令道:“玄武将军接令,率两军包抄望月城,将大周赶出北疆境外,仅此一战不可错过,还有,朕势要见到卫玠。”
“臣卫顼定不负陛下重望。”
卫顼跪下接令,手掌攥了攥腰间佩刀,转而便干净利落地退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