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离开京都之后, 皇帝便当即下了捉拿赵氏归朝的圣旨。但留给京都安逸的日子不多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
安稳了几日,转眼便是七月动荡, 半个月的时间,摄政王率麾下十几万大军爆.发战役, 于梧州立都,自封为王。
意图北上攻往京都城, 一夜之间人心惶惶, 于此同时西垂大捷, 卫顼班师回朝,入了京都。
玄华宫殿内,气氛冷沉压抑, 萧扶玉身着高贵典雅的龙袍坐在案前,目光落在上头的梧州战报。
朝中多数武官已追随摄政王而去,朝局动荡,对嘉朝的打击是致命的。
如今摄政王的军队沿途攻城,现已落了两座城池, 之前派往的将军未能挡住其攻势。
一连两败, 朝廷士气大减,急需可镇压叛乱的三军统领, 这奏折已然呈来。
卫玠正站立于她身旁, 伸手将战报拿起来, 他神色淡漠看着上面所写,开口道:“既然你迟迟下不了决定, 便由臣向陛下请战,率军平乱。”
他是猜出她心中所想了。
萧扶玉眉头始终紧蹙着,看向卫玠, 她是下不了决定,“摄政王兵马充足,且皆是能用善战之辈,朕是怕你冒险。”
卫玠神色不变,抬眼望向萧扶玉,似乎早有准备,他语气沉着了几分,“可陛下莫忘了,你是天子,自以江山社稷为重,理应做出最有利的抉择。”
萧扶玉的眉目没有丝毫放松,微微垂首,帝王将相,不该感情用事,但她心里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卫玠默然片刻,伸手轻抚她的头发,温和了声线道:“前世摄政王死在我手里,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萧扶玉怔怔看着他,将顾虑说出,“可这次不一样,前世赵衍并没有起兵造.反。”
正在此时,苏长瑞躬身走进来,低声道:“禀陛下,卫顼将军求见。”
殿上的二人微顿,西垂暂时平定,而卫顼刚回京不久,昨日早朝刚做过汇报,此次西垂立了功绩,刚封过军勋。
萧扶玉道:“宣。”
苏长瑞躬着身子退下去不久,只见身着甲装的卫顼提步走了进来。
他来到殿前跪地行礼,干净利落地道:“微臣卫顼愿请命率军前往梧州平定叛军,擒拿逆贼赵衍。”
卫顼神情肃正,看着殿上的二人,气氛略为沉寂。
卫玠侧身看向萧扶玉,淡然开口,“我兄弟二人赶赴此战,陛下还有何顾虑。”
京都有监察司和禁军坐镇,萧扶玉留在京都,他也没什么过于担心的地方。
萧扶玉抿着唇,思酌片刻,最终提笔写下圣旨,任命丞相卫玠为镇国将军,明日便率军队赶赴梧州,平定叛军。
前世卫玠征伐边境,设计击杀赵衍,一一皆在掌控之中,不曾有出错,或许是她过于敏感,不舍他离自己太远。
卫玠作揖接旨,气宇淡漠,依旧风平浪静,仿佛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普通的平定叛乱。
卫玠接旨之后,当晚便回了相府做出行的准备,近来他皆是在玄华宫陪着,今日不再身旁,萧扶玉多少有些不习惯。
夜里潇潇比平时更为吵闹了些,哭个不停,直至夜深才安静下来,萧扶玉被儿子吵得心烦意乱,也难以入睡了。
她正望着窗牖外的明月,微微出神,黑夜里一抹黑影掠过,待她回身,寝殿的房门已被推开。
卫玠行色匆匆走进来,一袭墨色夜行衣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形比例极好。
萧扶玉从罗汉榻上起身,将走来的卫玠拥住,她就知道他会来见潇潇一面。
卫玠轻抚萧扶玉柔顺的长发,因为孩子还在睡,他说话声很轻,“怎么还没睡。”
萧扶玉回道:“有些睡不着。”
二人相视着,微微沉默,卫玠揽着她走到摇床旁,瞧着已然入睡的潇潇。
这小子如今白白嫩嫩的,五官已舒展,小小的眉眼与卫玠几分相似。
萧扶玉攥着卫玠的衣袖,漂亮的桃花眼里皆是依恋。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今局势动荡,总要有人出征的,卫玠是最适合的那个。
卫玠回过身,开口道:“擒下赵衍必然会有一场战役,你不必过于担心,待平息兵变战乱,往后再无人牵制得了陛下。”
萧扶玉道:“朕只要你安然回来。”
“好。”卫玠轻轻一笑,安抚道:“你在京都好好的,等我回来。”
萧扶玉抿着唇,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弯下身,认真道:“不可失言。”
二人相视着,她便吻住他的薄唇,情意绵长。
......
七月盛夏,清晨大雾弥漫,却掩盖不了京都城外层层的军队,赤色旗帜高扬,已然严阵以待。
城门前停着一辆翠盖漆红的马车,萧扶玉坐于车厢内,隔着车帘望着大军前的男人。
卫玠骑于骏马之上,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装将人衬的硬朗许多,令人见了心生畏惧。
而此时军队正在践行,众人饮酒。
萧扶玉不是以皇帝的身份前来为他践行,而是以辞雪的身份,就这般望着他。
待到酒水饮尽,卫玠拽着马侧身同她相视,薄唇轻动,无声地说会思念她。
不知怎的,萧扶玉鼻尖微酸,遥想前世他出征,她没有来看他一眼,而今不舍的也是她。
卫顼整顿军队,驾马行到卫玠身旁,望了一眼马车里的人,眸色微淡,开口道:“兄长,可以启程了。”
卫玠颌首,不再耽误时间,拽着赤马转身,此行征赴梧州,赵衍麾下军队兵强马壮,不必前世好对付,难说胜负。
但萧扶玉知道,以卫玠的性格,拼死也会剿灭叛军赵衍一党,绝不容出错,因为一旦战败,叛军将直入京都城,威胁的是她的安危,天下的兴亡。
随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远去,清晨大雾散尽,仿佛京都城门前恢复了平静。
车厢内的苏长瑞轻道一声:“陛下,该回去了。”
萧扶玉放下车帘,她靠着车壁,用指尖轻揉太阳穴,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轻轻摇晃。
卫玠出征后,朝中的一切便由她一人承担了。
从京都到梧州的路程,以大军队的速度而言,应是需要七日,而这次卫玠所带的军队不足三万,剩余不足的军队则从各州集聚。
这样路程减半,唯一不利的一点是军队较散不如赵衍麾下的士兵凝聚,可没办法,嘉朝的精兵良将皆在赵衍的旗下。
这也就是当初萧扶玉不得不处处避讳赵衍的势力的原因,这样的权高者一旦谋逆,极难对付。
不过卫玠也有利的地方,那便是谍阁的情报战,关于叛军的军阵情报,很容易便可拿捏在手里,如果运用妥当,也会让赵衍十分头疼。
***
从京都前往梧州的路程,军队仅用了四日便已到梧州邻城祈越城,众军在相隔五十里的山野驻扎下来。
以侦察兵带回来的消息,祈越城中已无百姓,城墙上下皆有叛军巡查,不过看模样,城中士兵不多。
在赶赴梧州之前便已命谍网司假透消息,一招声东击西让赵衍的军队以为卫玠率军前往的是梧州南面的城池,重兵防守便不在祈越城。
即便是如此,还是需小心谨慎,了解祈越城的地形起伏,在兵攻城,之后等候援军汇集。
山野鸟雀声声,随着夜色降临,夜间凉爽,士兵已驻扎休养,做好明日攻城的准备。
军帐前的火堆熊熊燃烧,照明了视线。
火光前,卫玠神色沉着,手持祈越城的攻防图细看,对于明日的列阵布袭,已有一定的安排。
卫顼则坐在火堆对面,往火中添着柴木,四野安静,时而会听到士兵的鼾声。
二人商议着明日攻城的作战详情,虽然赵衍重兵不在祈越城,但这座城池历来易守难攻,不易对付。
正因为易守难攻,赵衍自也认为卫玠会率军前往南面,所以减轻了这边的防守。
卫玠持着攻防图,望着火光,梧州起义,梧州......
忽然间火光中入眼的是梧州兵荒马乱,赤马之上的男子手持长剑,剑到之处血溅三尺。
他和他有些同样的容颜,唯独不同的是他左眼已瞎,被眼罩所害,单眼流露的是冰凉的恨意。
卫玠望着火光渐渐失神,坐在一旁的卫顼察觉到他双眸的涣散,连唤了两声兄长。
卫玠才被唤醒过来,认清眼前的事物,轻瞥神色疑惑的卫顼后,轻轻揉着眉心,近来总些奇怪的画面浮现。
卫顼望着卫玠顿了顿,赶路的几日来,兄长时常魂不守舍,难以专神,便以为兄长是心念着京都的陛下。
卫顼心绪微沉,缓缓道:“兄长应该很看重陛下吧。”
他的话语中的意思,所谓的看重不是仅限于君臣的看重。
卫玠侧眸看向卫顼,没有否认,似乎已经坦然。
卫顼平静道:“我曾认为兄长是大逆不道,觊觎陛下,即便你二人情意不浅,但也是违背礼数和族训。
“可我没资格说你的不是,我也没做到礼义忠良。”说到此,卫顼顿了顿话语,直言道:“我也曾心慕过陛下,不过已然过去。”
听此,卫玠蹙下眉头,神色微沉,卫顼心慕过陛下......?
卫顼站起身来,淡淡一笑,“说起来有些羡慕兄长了,你比我坦诚,直面自己的情感。”
他掸去衣摆上的灰,认真道:“往后的战役中,只望兄长勿要像这般频频失神,若出了事,回京之时卫顼难以向陛下和娘亲交代。”
卫玠将攻防图放下,沉声回道:“只是近来思绪有些乱,未能想通,你不必忧心。”
卫顼抿了抿唇,“如此便好,兄长早些休息,卫顼告退了。”
言罢,他行了礼,转身向营帐行去。
卫玠望着他的身影,眸色有些深沉,一闪而过的画面再度浮起。
是卫顼带着辞雪逃离皇城的画面,为了逃离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