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玉这一觉睡到了凌晨寅时, 正是夜深浓重时,屋内点着阑珊的烛光,视线略微昏暗。
一直候在榻帐前的清棠正在小小的打盹, 听见萧扶玉的动静便睁了双眼,揭开帐幔询问, “夫人要些什么?”
萧扶玉喉间干涩,轻语一声, “水......”
为避嫌, 相府内的下人们对萧扶玉的称呼便是夫人, 也算是变相的将辞雪当作卫丞相的夫人,如今她也听惯了这样的称呼。
清棠将萧扶玉扶坐起来,去倒了杯茶水过来, 她是真的渴了,一连喝了两杯水才解渴。
见萧扶玉醒了后,旁的侍女连忙去吩咐膳房煮碗参鸡汤端来,生子本就耗尽了气力,还需多滋补才行。
很快, 卫玠也听了动静, 披件外衣便赶到卧房里,难得见他如此衣衫不整。
恢复体力的萧扶玉正喝着汤, 卫玠寻着旁边的椅子坐下, 静静地瞧着她。
卧房四处的灯没有全点亮, 虽然视线暗暗的,但萧扶玉的面容比起之前要红润许多。
卫玠目不转睛的, 盯得萧扶玉心中有些好笑,参鸡汤刚喝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屋外的婴啼声响起,是孩子醒了。
嬷嬷抱着哭闹的儿子入卧房来,萧扶玉侧眸看去,只见嬷嬷张望房内的卫玠一眼,道:“小公子是饿了,夫人......”
经过前世,萧扶玉是有过经验的,自是晓得这婴孩的第一口吃的,是需同母亲要的。
她便将哭闹不停的儿子抱入怀中,房内多余的侍女也就退了下去。
而卫丞相这么大个人杵在那里,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好歹是孩子的父亲,众人也不可能将他喊出去。
萧扶玉本是没有细想什么,在嬷嬷的指导下,抱着孩子喂养,随后潇潇试了几下,得了吃的,便停下哭声。
不远处的卫丞相什么没有说,却把眉头紧锁上了,房内视线不明亮,但他仍旧目不转睛。
萧扶玉略微抬眸便对上他的眼神,愣得让他看得不好意思,抬手便将榻幔拉下来,遮挡住他的视线。
榻旁的嬷嬷便往后退了几步,房内气氛有丝沉凝,只有婴孩吮吸的轻微声响。
榻幔外的男人站起了身,提步走到床榻前,高大的身躯背着光,身影笼罩着帐幔里萧扶玉的身子上。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意图将榻幔揭开,低声喊她,“雪儿......”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里头的萧扶玉按住揭帐幔的大手,她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又气又羞道:“时候不早了,丞相大人快去休息,不必你陪着。”
听此,卫玠的手顿了顿,不愿意收回来,便又开口喊她,“雪儿。”
萧扶玉只能动手打他的手,只见卫玠在幔前停顿许久,轻叹一口气,最后负手离开。
卫相灰溜溜的离开,候在榻旁不远处的嬷嬷见了都忍不住偷笑几声。
帐幔里视线不明,萧扶玉勾唇淡笑,低首瞧怀里的潇潇,轻轻道:“...你爹爹可真坏。”
婴孩半阖着眼眸,模样天真,只顾着吃。
待到将潇潇喂饱,萧扶玉便躺下继续休息。或许是有的曾经的经验,这次上手喂孩子初乳很顺利,不像前世那般手忙脚乱又害羞。
除了那个不太.安分的丞相大人,不知他在想什么鬼,还要同儿子争风吃醋。
夜里安静,摇床里的潇潇有侍女照顾着,萧扶玉不用过于担心,很快便入了睡。
......
清晨时,下了一场小雨,打湿庭院里的草木,窗牖正敞着,空气清新,雨声点点。
这夜里卫玠是在辞雪居的偏房休息的,房门之外,云峥早已在等候,听见里头的一声进,他推门而入。
水墨屏风前的男人正在系扣着腰间玉钩带,神色淡漠,想来是猜到云峥为何而来。
昨日摄政王一众在霖和园没有找到陛下,想来众朝臣会在奉天殿内问罪,追问皇帝陛下的下落。
算算早朝的时辰,奉天殿内人差不多也人齐了。
云峥半跪在地上,低声道:“大人,摄政王差人来请大人上明殿。”
梳妆架上放置着铜盆,卫玠系好玉钩带后,干净的巾帕浸入清水中,“殿内有多少朝臣。”
“近十几位重臣,包括李太尉,兵部尚书,多数是摄政王的幕僚,不过也有六部。”云峥回道,“执意要见皇帝陛下,这是要兴师问罪,大人恐是会成众矢之的......”
卫玠用湿帕清拭容颜后,放回清水中,摄政王的目的是为了见陛下,还故意召集臣子至明殿之上,是早已知道了什么吧。
他眼中的暗色渐渐淡下,慢条斯理地道:“那便去会会他们,不到不得已,勿惊扰陛下。”
云峥低首回了声,卫玠整理好官服,便提步走出房间。
......
清早,相府的曲廊静悄悄的,细雨绵绵,将初开的花朵淋湿,却充满着生命力。
良久之后,细雨终于停下,辞雪居里的侍女亦开始忙碌起来,婴孩的哭啼声将萧扶玉吵醒。
此时已到巳时,刚出生的婴儿还是总是饿了吃,吃了睡的,府里的乳娘怎么喂食,潇潇都不肯吃。
萧扶玉是知道的,潇潇挑得很,前的一两个月只要跟她要吃的,任凭乳娘怎么来的无果,出了月子才改过来。
只好让乳娘把孩子抱过来,隔着榻帐喂食,这也闹了半天,也不见卫玠出现。
萧扶玉便问了侍女清棠,“卫大人可府中?”
清棠回道:“回夫人,大人入朝去了。”
萧扶玉微微蹙眉,道:“今日不是休沐吗,何来上朝?”
她毕竟是一国之君,十天一早朝的规矩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清棠哑了哑口,低下脑袋,“大人是如此说的,近来政务繁忙。”
萧扶玉微顿,便不再问话,半刻之后,怀中的潇潇吃饱后便闭着眼睛又睡下了。
萧扶玉将儿子放在榻上,侍女端来清水给她洗漱,老嬷嬷也将备置的收腹衣给她穿上,紧紧裹住她的腰身。
萧扶玉孕期时,体质养得很好,休息这么一夜便可下床站立,她需尽快将身子恢复过来,然后回到朝野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这嬷嬷手使得真紧,萧扶玉有些喘不过气来,那嬷嬷说紧一些才好调整小腹归位,不然日后可要后悔。
正在此时,辞雪居的庭院外有话语的吵闹声,远远地便听到万管家的话语紧张,“二公子,卫相吩咐过,不能随意打扰辞雪夫人休息。”
萧扶玉微微挑眉,命侍女为她将外衣穿上,而后对门外的万管家道:“让他进来吧。”
随之便见那清俊的卫顼入门来,按理说进出女子闺房是是不合礼数的,但事态有些复杂,不得不来这么一趟。
卫顼越过屏风便得见坐在榻旁的萧扶玉,身披素白衣裙,柔顺的青丝仅用玉簪挽起。
她气色有些娇弱,但仅仅是这般的装束却不减一丝美丽,即便是刚生过子,却仍旧清雅矜贵,出尘脱俗。
卫顼微愣,不敢多看,更不敢再往前走近,虽然曾经有过暗自爱慕,但如今已然没有当初的心思,早已物是人非,陛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半个嫂嫂。
卫顼半跪于地面,施礼道:“微臣卫顼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好。”
萧扶玉神色染上一层居高临下的高贵,打量着卫顼,开口道:“你急匆匆来见朕,所谓何事?”
卫顼收敛心神,想来陛下是刚生子不久,身子尚在虚弱,接下的话,他不知该不该说。
萧扶玉见他犹豫,眉目有几分不喜,卫顼能来到这里,必然是有要事,沉声道:“说。”
卫顼开口道:“近来朝中丞相囚禁陛下的谣言四起,众朝臣昨日闯入霖和园,未寻见陛下,一咬定兄长大逆不道,意图迫害陛下,视为佞乱之臣。”
“今早摄政王携众臣于朝上逼问兄长交出陛下,不然便百官请辞兄长让出相位,以逆臣治以卫氏之罪。”
萧扶玉听言,当即就铁青了面容,心绪不宁,亦不知卫玠瞒了她多久。
她沉着眉眼来回思索片刻后,才缓缓道:“敢替朕做主,治卫相的罪,轻视皇权,摄政王恐怕没那么简单,是在逼朕露面,定有他事在等着。”
摄政王怕是知道她是女子,并且怀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