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萧扶玉的愿, 一切的准备都搬到了相府,霖和园内花玉满休养半月后,便被顾风眠回自己府邸, 霖和园便如此空了下来。
随着时日渐去,萧扶玉的孕身越发难受, 腿肿腰酸的,为了能顺利生子, 常常让侍女扶着去庭院走动散步, 也多了不少忌口。
卫玠虽然忙碌, 但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二人偶尔一同商谈政务,只不过萧扶玉怀有身孕后, 变得迟钝许多,有些事显得傻傻的。
自玉满楼被封后,朝中形式越发不稳定,那笔充公的钱财被扣在户部之后,遭到摄政王反击, 查出皇帝陛下宫中病重的药方皆是作假。
于是有人传出当今皇帝病重, 只怕已被卫相所害,是想一步步控制陛下, 掌权朝政。
一时间佞臣当道的传言四起, 卫玠为此派监察司压制传言, 造谣之人治以绞舌之刑。
得此京都上下不敢在非议,但在他人眼中变相的证实了卫相囚禁陛下的谣言。
卫顼不知陛下近来病重何故, 兄长与陛下的关系自然不是世人的那些流言蜚语,但流言害人,他自是忍不住追问陛下的情况, 为何不让其面见朝臣。
无奈之下,卫玠只能告知卫顼,陛下如今怀有身孕,露面便意味着宣告天下人,陛下身为女子的事实。
这流言是摄政王的计策,为的是污名化卫玠,使他不得民心,陛下不得民心。
可现在正是节骨眼上,还是等陛下顺利生子之后,再一一澄清。
相府话语瞒得紧,为了不让萧扶玉忧心,关于朝中的动荡的事,对她便有所隐瞒。
眼下要做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摄政王以言论杀人,那三年前先帝的死因摄政王所致,虽尚无确凿证据,但谣言谁都能造。
京都的风云涌动,谣言一出,摄政王亦不得不为此受困。
......
五月初三,清爽宜人,既没有入春时的料峭之寒,也没有盛夏的慵懒浮躁。
书斋内寂静,只有翻动奏折的细微声响,淡淡的笔墨香,卫玠一袭月色锦袍坐于书案上,神情专注,清冷矜贵。
正在此时,书斋外的响起急促的步伐声。
侍女疾步赶入房中,立马便跪在干净的地板上,忙道:“大人,夫人腹痛不已,稳婆说是要生了。”
卫玠听言,当即将手中墨笔放置砚台上,二话不说便起身急忙向辞雪居赶去。
辞雪居内,萧扶玉正侧躺在美人榻上,因腹痛不已,柳眉紧蹙着,侍女围在她身旁伺候。
卫玠来时便见到这副场景,她本是在午睡,突来的隐隐阵痛,让她越发睡不安稳,随之便破了羊水。
卫玠走到榻旁坐下,询问情况如何了,他毕竟是个男人,那稳婆只道是:“夫人腹痛,想来今晚便要生了。”
萧扶玉听见卫玠到来,瘪着唇瞧他,尤为委屈。
他俯下身来,安抚地吻了吻额头,手掌覆在她隆起的腹上,隔着轻柔的衣面能感受到那不安稳的小家伙。
卫玠随后便吩咐侍女去煮碗蛋羹来,回首再看萧扶玉,沉声道:“一会还得折腾许久,莫太耗费体力,吃点东西养养。”
萧扶玉道:“没有胃口。”
“乖,听话。”卫玠轻抚她的耳边的发,“我问过太医,生子过程尤为辛劳,若不补充体力,到时只怕是没了力气。”
一旁的稳婆也连忙应和,“夫人这一痛可是要好几个时辰,不吃怎么行,到时会更累的。”
萧扶玉抵不过几人的话,只能老老实实的顺着卫玠的意点了头。
片刻后,侍女端来蛋羹,一点点的喂着她吃完羹,之后萧扶玉便又精神不振的躺下了。
随着时间推移,待到下午,萧扶玉阵痛难耐,房内手忙脚乱起来,稳婆也没再让卫玠在房内待下去,转眼就被赶出房去。
此时天色有些阴沉,旁的侍女将热水端入房内,卫玠正于外屋焦急时,云峥从院外急步赶来,神色紧张。
卫玠侧目瞥了一眼,停在身旁的云峥,二人退到庭院,云峥才开口道:“卫相,各朝臣求见陛下,摄政王亦率人前往霖和园寻人,势要觐见陛下。”
听言,卫玠眸色一沉,云峥则将一封文书将于他手上。
这摄政王打着觐见的旗号硬闯,实则一探霖和园虚实,若今日陛下是在霖和园生子,想必定出事端。
但朝臣在霖和园寻不到陛下,便是坐实卫相之前宣告朝中陛下重病的消息是假的,在外界皇帝下落不明,唯恐受丞相所迫害。
云峥轻声道:“摄政王将赶至霖和园,大人可要前去一趟。”
卫玠拈紧文书细看,神色凝重,正在此时,产房之内,一声女子的痛喊声响起。
他心中随之一紧,连忙侧首轻睨房屋,临产已至,里头的人痛不欲生。
云峥也沉下容颜来,卫玠将文书交还于他,沉声道:“叫霖和园奴才的嘴牢靠些,如果一个欲透露陛下的情况,当即除去。还有,前去宫中,命苏长瑞在明日之前将先帝曾立的传位遗诏拿出来。”
云峥低首道:“是。”
明日恐是会有动荡,摄政王步步紧逼,只怕是发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若众臣得知陛下生产,场面将一片混乱。
眼下的情况,卫玠不见雪儿平安生子,他怎能走得开,至于朝中之事,暂不理会,便让他们去霖和园找。
产房内,萧扶玉的声音愈演愈烈,云峥走后,卫玠回到了产房前,心中如遭针扎。
只听她哭着声,开始数落起卫玠的不是,怪他让她如此疼,让卫玠更加坐立不安了。
想想前世萧扶玉生子时,他没在身边,她定也没少骂他,若她不痛快便骂吧。
不过一会,侍女端热水入产房之中,卫玠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不停的敲动流露出他的急躁,越是想要平静,便越发紧张。
渐渐的,天色昏暗下来,入了夜,萧扶玉在里头疼了多久,卫玠便在外面听了多久。
女子生子本是走一趟鬼门关,稍有不慎便会丧一命,当年卫玠之母便是没有撑过去。
不久后,随着房内传来婴孩的哭啼声,卫玠腾地一下从椅上站起来,清棠忙出来报喜,“大人大人!母子平安,夫人生的男孩!”
卫玠几步便跨到了产房前,高大的身躯欲想挤进去,硬是让清棠给拦下来,“里头正忙乱得很,满是血味,大人便莫进去添乱了,再等等。”
卫玠蹙眉,不依不饶道:“本相进去见见雪儿,这怎能算是添乱呢。”
“嗐呀,大人不急于一时。”清棠死守着门,道:“奴婢亦是怕里头的景象吓着你,待奴婢们收拾好。”
卫玠只好停顿下来,待到产房开了窗透风,侍女们将血水一盆盆从中端出来。
这才得了稳婆的话,卫玠连忙走进产房中,灯火通明,清风吹房内的闷热。
侍女抱着襁褓中的男婴从屏风中走出来,给卫玠细看,稳婆还笑道是个大胖小子,可重了。
卫玠却轻轻瞥一眼,确认男婴鼻梁上的淡痣,是潇潇无疑后,便不多言,朝屏风后的床榻行去。
淡金色的榻帐揽于两侧,萧扶玉疲惫地躺在榻上,发丝和衣衫皆后汗水打湿,她面色微白,眼眶泛着红肿,已没有力气动弹。
萧扶玉半合着眼,有气无力的看向卫玠,未等他开口,便轻轻道:“...我说...我会没事的,对吧。”
她声音有些哑,卫玠心酸不已,来到榻前,将她落在面颊的发丝挽至耳后,收敛心绪后,温声道:“对,你真的是很厉害。”
萧扶玉扯动唇角笑了笑,目光望向卫玠身后,侍女抱着的襁褓,“......我还没看看他呢。”
方才只顾着疼了,歇了片刻,没来得见孩子,侍女赶忙抱着男婴行到跟前。
萧扶玉细细瞧着太子的容颜,肌肤皱巴巴的,怪丑的,但和前世相差无几,方才他哭声响亮,一听便知,还是那个潇潇。
卫玠前世没多少机会看孩子,于是也不敢动手抱孩子,便瞧着他,心中喜悦,忍不住扬唇笑了笑。
待儿子抱走,卫玠便将萧扶玉从榻上抱起来,从湿闷的产房抱去不远的主卧休息。
腹中少了儿子后,萧扶玉便轻了许多,轻轻倚着他的胸膛,心间安稳不已。
主卧的床榻整洁干净,她也换了件干净的衣衫,之前的衣衫皆被汗水打湿了。
卫玠用温湿的巾帕擦拭萧扶玉的面容,见她神色疲惫,便不敢怎么缠着她,退出房间。
儿子潇潇则由府中嬷嬷领着,出生时哭了好几声,现在是安安稳稳睡得正香。
至于潇潇的名字,二人早在之前便已决定,如前世一样取名萧云琛,萧扶玉曾说她喜欢这个名字。
此时夜色尚浅,庭院外的虫鸣声片片。
卫玠停在婴孩的摇床前,瞧着里头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前世他没有这种机会看儿子,现在倒是看得有些痴。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当爹爹的实质感,真不可思议,他儿子就这样出来了。
以后成为太子,会一点点长大成人,可能还会和他这个爹顶嘴吵架。
卫玠眉眼温柔,用指尖轻轻拨动了一下小屁孩的小嘴,潇潇嚅动着嘴唇,没有被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