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满楼在京都算较为宽广的烟酒之地, 立有三座楼台,最里的一座楼台,非楼内之人极少有人走入。
颇为幽静的水榭内, 侍女已斟上佳茶,杯中起着热气, 不远处的桌案上静静地放置着那瓶栖清露,青瓷药瓶。
窗台前立着一位气宇儒雅的青年, 衣袂翩然, 容貌俊朗, 玉满楼的二把手陆探微,他侧过首来看向身后的人。
卫玠将桌上的栖清露拿在手中,语气淡然道:“多谢, 之后会命人将余款补齐。”
陆探微开口道:“楼主想见你,就在邳州。”
素来知晓卫玠言语不多,便不必寒暄什么了。
卫玠轻睨着手里的药瓶,略有沉顿,之后才回道:“知道。”
言此, 他抬眸看一眼陆探微, 片刻之后,开口道:“我会去的。”
陆探微意味深长地一笑, 不再言语什么, 他只不过是带句话罢了。
夕阳余晖下, 一向热闹的玉满楼内竟显得有些清净祥和,别有一番风味。
这天黑得快, 卫玠从楼台里走出时,天边夕阳只剩边角,时候不早, 他将栖清露交给身后小厮拿着。
一个相府侍卫急匆匆从门外赶进来,忙停在卫玠身前,“大人,属下方才回马车,只见辞雪...不见身影!”
卫玠脸色当即冷沉下来,脚下步伐放快,冷道:“云峥呢。”
侍卫哑了哑口,紧随其后,“云...云峥...”
几人疾步走出玉满楼,侧街正停着相府的马车,看似一切平静,走近只见身着墨蓝衣装的云峥正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卫玠剑眉紧蹙,提步跨过云峥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一瞧,透过轻薄的眼罩,只见里头空荡无人,唯余萧扶玉的那张白色面纱。
他将面纱拾入手中,心绪不宁,回过首,几名侍卫已将地面上昏睡的云峥扶起来。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微弱的馨香,迷香...?
卫玠声线微沉,“将他弄醒。”
旁的侍卫连忙拿来水壶,一下子泼在云峥脸上,他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满脸水迹,似乎有些惊慌无措,直到得见身前脸色铁青的卫玠。
“辞雪何在?”卫玠语气颇冷。
“不是在车里吗?”云峥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到马车前,他只见里头无一身影,心头一凉,“人...人呢!”
这下完了,皇帝陛下不见了,眼下情况非同一般,若是让人得知陛下身份,恐是人都找不回来。
云峥只觉脖子上一阵凉意,如被刀抵上脖颈,他赶忙在卫玠身前回来,慌张道:“属下失职,罪该万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睡了过去......”
云峥停顿下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有一种香......?”
卫玠冷视着他,有人用了迷香,他瞥向不远处的玉满楼,这类迷香罕见,极少有京中人用到,如是要动他相府,云峥昏睡后就不会还留有一条命。
卫玠一拂衣袖,斥言:“玩忽职守,连他人所用迷香都不曾察觉,本相看你脑袋不想要了。”
云峥连忙低下头首,尤为寒凉的气势压得他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听丞相大人踏上马车,入到车厢内,再次冷言,“赶往邳州,回来再处置你。”
云峥胆战心惊地回道:“遵命。”
立马利索地起身,爬上马车前,又听卫丞相吩咐侍卫给宫里的苏长瑞报份信。
随后云峥驾起马匹,驶车远去。
***
被套上黑罩袋后,萧扶玉就昏迷了过去,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身处何地。
待醒来时头上的黑袋没有被揭开,而口中的麻布塞着咽喉,使她发不出一句话来。
但四下安静,似乎无人,萧扶玉手脚也被牢牢绑住,挣扎许久无用。
到底是谁将她抓来的,莫非是皇帝身份泄露,要将她私自处之,心中只道卫玠快来护驾。
萧扶玉欲哭无泪时,只听有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她缩在原地不敢动。
片刻之后,头上的黑罩被猛的揭开,刺眼的光线入眼,萧扶玉一时还未能适应,缓了许久。
是间富气古色的房间,点着几盏明灯,外面的天色正麻麻亮,已是第二天寅时。
不远处的美人榻上,倚躺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她容颜艳丽,衣口半落于肩,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猫儿,细长的眼眸瞥视着她。
房内还候着几名下人,看得出这里的人是听她使唤的。
榻上的女人挑了下手指,“谁让你们如此捆着她的?”
左右两侧的打手神色微慌,上来扯掉萧扶玉口中的麻布。
“小的们只怕她乱跑乱喊。”
“不是下了迷香还怕什么乱跑乱喊?!”那女人低声冷喝一句,旁的打手顿时不敢再有言语。
而此时的萧扶玉喉咙干涩,入了气后更加难受,本能地猛咳不止,打手见榻上人的脸色,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萧扶玉有片刻犹豫,但喉咙哑涩,还是接过茶杯喝下,她喝得急弄湿衣口,轻轻喘息。
她看向榻上的女子,面容陌生,未曾见过此人,
那女子眸色微狭,姿态慵懒地打量着萧扶玉,语调颇缓,“你便是所谓的...辞雪?”
萧扶玉缓和着呼吸,没有否认便是默认,只见女子从榻上下来,缓缓走近,俯下身一把钳住她的下巴,细细观看,“还真是个容貌绝俗的美人呐。”
“你是何人,为何抓我至此。”萧扶玉微微蹙眉,声线略微泛哑,是被塞着麻布过久了。
那女人挑了下眉稍,送开萧扶玉的下巴,拢起肩下的衣衫,启口缓缓道:“花玉满,玉满楼的主子。”
言罢,花玉满扬唇一笑,用指尖轻抚了抚萧扶玉的脸庞,轻语道:“听闻京都卫相府内有一妾侍,生得是玉软花柔,娇弱不能自理,卫丞相疼爱有加,我便瞧瞧是怎样一个疼爱法。”
她与卫玠相识多年,可未曾见他近过女色,更是百般婉拒她的心意,自然有必要瞧瞧这辞雪是何等女子,不然怎会甘心。
萧扶玉别开面容,花玉满,江湖人称花十三娘,使得一手媚香而闻名,极少与朝廷接触,但尤为爱财,颇有行商之见。
回想卫玠之前所言,这莫非便是他在玉满楼的旧交,听这语气,交集非同一般。
萧扶玉轻咬贝齿,只好佯装下去,“你岂是与我相爷相熟?”
“何止相熟。”花玉满站起身来,戏谑道:“还是老相好呢。”
萧扶玉抿着唇,眼里掠过一丝不快,前世她的确不曾听过此人存在,卫玠背着她有几个女子?
见萧扶玉有些气恼,花玉满畅快一笑,转身走回榻上,身姿绰约,慵懒道:“花容月貌,可为国色天姿,你倒是生得不错,若今儿卫相不来寻你,我便把你卖了吧,想必能值不少钱。”
萧扶玉来了气头,道:“痴心妄想,我劝你早些将我放回去,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你好受的。”
她乃嘉朝皇帝,一国之君,岂能和普通女子苟同,这花玉满狗眼识人低,不要命了吧。
花玉满啧了一声,道:“你这小美人怎不识局势,眼下你可是在我手里待着,还不好好哄着我,不然有你好受的才是。”
虽说是把这辞雪抓来,只不过是不甘自己输在哪里,逼卫玠来见她罢了,花玉满又岂敢真把卫玠惹怒,所言之语不过是吓唬这小女子,这女子非但不怕,还同她放狠话。
花玉满招人将萧扶玉脚上束缚解开,然后抬上圈椅坐稳,她又道:“你还是好好祈祷一下,卫相早些赶到邳州救你,若是他不来,你便听天由命了。”
“邳州?”萧扶玉一顿,这娘们将她弄到邳州了?她道:“他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花玉满倚着榻,轻托面颊,“没事,有你陪着我也不嫌无趣。”
二人相视一眼,萧扶玉便撇开眼眸,虽然脚被解开绳索,手上还捆着呢,房间内外皆是花玉满的人,不好逃脱。
忽然她的肚子发出轻微咕咕,花玉满一顿,挑着眉稍轻睨萧扶玉,她则紧抿着唇,昨儿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自然是饿了。
......
半刻之后,房间内飘出一阵饭菜香,香味浓郁。
美人榻旁的桌面上摆放着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可谓是熏鸡与烧鹅齐飞,什锦豆腐共长天一色。
只见那花玉满坐在桌旁,拈着筷子挑挑选选,夹起烧子鹅闻了闻,揶揄道:“真香,我玉满楼的拿手菜。”
萧扶玉坐在饭桌的对面,铁青着脸地咽了咽口水,被绳索束缚的手紧紧攥成拳,实在是太过分了!来人护驾......
花玉满眉目弯弯,朝她道:“饿不饿,想吃吗?求我呗。”
萧扶玉撇开脸,不看她半眼,“你想得美!”
花玉满低声笑了笑,二人僵持片刻,她最终还是叫下人盛上香软的米饭,往萧扶玉身旁坐过来,把鹅肉喂给她。
花玉满笑道:“没有毒的,放心。”
萧扶玉则看着满桌佳肴,不愿张口,她是有骨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