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书咛没想到会再见到陆之让。

那么快。

就隔了一天而已。

那天早上下着不大不小的雨。

是平江每年七八月台风季的常态,虽远没有沿海地区那么严重,但被波及到多少也有些恼人。

书咛才下车,伞就被风刮开,噼里啪啦的雨迎上她的脸,想找纸巾擦一擦,人突然被抱了个满怀。

“咛咛!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平城高考呢,也不提前告诉我。”赵嘉安又开心又带了点儿小怨念委屈的声音立刻钻入耳中。

赵嘉安是她初中最好的朋友,那会儿两人每天一起上下学,在学校里几乎形影不离。她被容清带去平城的时候,赵嘉安哭得不行。

书咛微翘了翘唇角,哄她的声音温柔:“给你惊喜啊。”

赵嘉安分明在憋笑,却从她怀里起来后故意别过脸抬起下巴,一副你再哄哄我的傲娇模样。

笑意从书咛眉眼浅浅漾开,她抽出纸巾,力道偏轻地先替赵嘉安被雨淋到的地方都擦干净。

赵嘉安撅着嘴,一下又扑到她怀里,抱着她撒娇:“就知道我家咛咛最好。我陪你去考场呀。”

书咛嗯了声,眉眼弯弯,说好。

今天四中有考试。

四中高二的文理分科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

在高一结束前,学校会让学生先选好大方向的选科,然后综合高一的期末考试以及今明两天的考试成绩再进行细致分班。

书咛在四中没有期末成绩和排名,自然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

赵嘉安陪她过去,两人挽着手,和以前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赵嘉安天南海北地说话,书咛安静倾听。

分开的一年并没有让两人的友谊变淡。

大概是她眼生,又长得太乖巧了点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考最后一名的人,一进考场就有好几道打量的视线投来,又压低着声音八卦,例如“她是谁啊哪个班的”之类的话。

书咛不在意这些,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笔袋准备考试。

没多久,考前预备铃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往这里来的脚步声。

接着,前面的椅子被拉开。

有人坐了下去。

一股很淡的薄荷味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散。

书咛微低着头,没怎么注意。

直到,桌面被轻叩了叩,一道声音稳稳地落入她耳朵里,漫不经心的,似带着刚睡醒的懒慢——

“同学,借支笔。”

声线极低,很好听,极有辨识度。

陆之让。

刚拔下笔帽的笔尖差点儿就在桌面上划出痕迹。

“有么?”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嗓子微哑地又问了句。

书咛心跳无声地漏了拍。

低垂着的眼睫不明显地眨了两下,想递笔,手就要抬起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里竟沁出了细汗。

握着笔的手指收紧又强装镇定地放下,她避着他的视线从笔袋里拿出另一支备用的,递给他。

他接过。

一支笔的两端是她和他的手。

在他接笔的两秒时间里,书咛幅度极小飞快地掀了下眼皮,只能看到他眼眸低着,像是熬了整夜,透着倦色,睫毛又密又长,比鸦羽还要好看。

“谢了。”他说。

唇微动,书咛却像是突然间失声,一声轻轻的“不客气”堵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而他转过了身,监考老师也抱着试卷走了进来。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再说就很奇怪,她只能硬生生地憋回去。

然后把自己憋得耳尖泛红。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就像见到他的那天一样。

教室的窗开着,雨后的清香被风送了进来,但书咛觉得她的鼻尖好像只盈满了面前人身上带着的薄荷味。

一时恍神,她握着笔的手力道重了点儿,导致试卷上写下的名字看着特别用力。

她的心跳很快,呼吸神经都是紧绷的。

指腹在笔上按了下,到底是没忍住,她垂下的目光又小心翼翼抬起,飞快地看了眼前面人。

他的左手手肘随意地搭在桌上,修长指间夹着借给他的那支黑色圆珠笔,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明明是再常见不过的转笔动作,但不知道为什么,由他做起来,莫名冷淡又嚣张,特别地蛊惑人心。

连那截腕骨也是。

教室上方的风扇频率清晰地转着发出声音。

书咛垂下脑袋,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跳声,久久无法平息。

桌上的试卷并不透明,但她好像看到唇角偷偷地弯起了不甚明显的弧度,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上午考试结束后,书咛和赵嘉安约了一块儿在校外吃午饭。

午后的天气变得闷热起来,下了雨暑气依然厉害,赵嘉安鼻尖冒了汗嚷着要喝饮料,两人便往最近的超市走。

快到时,有一个男生追上来拦住了赵嘉安,是她班里的同学,说有事想问她。

书咛往旁走了两步等她,视线漫无目的地沿着周遭环境转了圈。

而后,猝不及防的,她呼吸微滞。

——不远处的超市门前有一棵树,树下,站着陆之让。

他姿态懒散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没骨头,微偏着头,在听身旁的男生说话。

大概是男生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他薄唇微勾,笑了下。

笑得晃眼。

接着他长指拉住手中一罐雪碧的银色拉环,一扣。

头微仰,他喝了口,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就在这时,有一个穿着裙子露出一双细白小腿的女生跑到了他面前,仰起脸说了什么,笑颜如花。

三人一起走了。

“咛咛?”赵嘉安和同学说完话后习惯性地抱上了她胳膊。

书咛缓慢地眨了下眼,垂下眸。

赵嘉安却突然兴奋起来,压着声音但难掩激动,晃着她的胳膊示意:“咛咛你快看那儿,陆之让!”

只是听到他的名字而已,书咛的心跳竟一下没出息地失衡,仿佛已是一种本能反应。

她的呼吸变紧。

“看,人群里那个穿白T恤的,最高最帅的,就是陆之让,四中的风云人物。”赵嘉安全然没察觉到她微小的情绪变化,兴致勃勃地指给她看。

高中时代的少女总是或多或少地会对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讨论,另眼相看,尤其是陆之让这种天生耀眼的存在。

压根不用书咛小心藏着心事假装自然地顺着这个话题打听,赵嘉安就开始了全方位的科普。

从陆之让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惹了好多女生明里暗里地追求他,到他又拽又冷的性子,又到他次次碾压第二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再到暗地里都在传的他背景很深的家世……

说得绘声绘色。

书咛捕捉到的却是两个关键词——

好多女生追求他。

转学,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她忽然想到上午考试他的座位就在她前面。

赵嘉安一脸掩不住的羡慕崇拜:“对啊,就是那种一看就不好好学习,但每次考试都第一的学神。”

“我们学校有个人称百万学子数学噩梦的数学老师,只要是他出的卷子必然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陆之让转来的第二天就是月考,好巧不巧就是数学噩梦出的卷子,全年级不及格的人比比皆是。就他,满分!而且他之前的教材和平江的还不一样呢。”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赵嘉安又说:“但期末考试他就只考了门英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书咛问得轻声:“他不是平江人吗?”

“不知道,只听说他是从平城转来的。”赵嘉安下意识回,又做最后的总结,“总之,陆之让这人……”

后来话题止于下午考试的预备铃。

书咛回到考场,陆之让的座位还空着。

她趴在桌上,看着是在休息,实际上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前面,直到陆之让踩着考试铃声出现。

他一出现,那抹薄荷味再漫上鼻尖,轻而易举地勾着她清醒地上瘾。

绞在一块儿的手指松开,她抬起眼。

只敢一两秒,怕久了会被发现。

隔天,最后一门结束,书咛慢吞吞地收拾文具,当手指碰上笔的时候,她忽然迟钝地生出了一股懊恼——

借他笔的时候,她应该拿一支新的的,或者早知道他竟然会和她借笔,她应该买一支好看的,而不是小店里随随便便拿了支凑数。

动作微顿,她垂着的脑袋佯装自然地微抬起。

——他早就走了。

眼神微暗,脑子里,是他前几门答完就提前交卷头也不回离开的画面,一下子,书咛又想到了他的年级第一。

然后。

想到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差劲,毕竟她是考场的最后一个。

她根本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直到走出校门被落下的几滴雨砸脸上,她眨了下眼睛,忽然意识到——

陆之让根本不认识她。

四中开学的前一天,因为台风一直没法按时回来的外公外婆终于回到了家里。

外婆很久没见到她,想得不行,一把抱住,一会儿捏她的脸说瘦了要多吃点长肉,一会儿又问这几天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书咛脸埋在外婆脖颈里,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撒着娇说一切都好,就是想外公外婆。

听得外婆笑开了花,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又准备了生日蛋糕给她补过生日。最后吹蜡烛时,又催她许愿。

书咛听话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却不知怎么回事,一闭眼,她竟然想到了陆之让。

甚至,到了深夜该睡觉时,也是辗转反侧地想到了他。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月色温柔地洒落进来。黑暗中,书咛侧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

好久,她爬起来,光着脚走到书桌前坐下。

台灯打开的瞬间,书桌上一枚硬币安安静静地在那儿,是她用来决定究竟学文还是学理的。

考试成绩今天出来了。

她考得不好,只考到了年级的第20名,被分在文科重点班。

而陆之让——

他的名字在惹眼的第一个。

年级第一。

高二1班,是理科重点班。

按四中的惯例,在正式开学前文理选科还能调整,如果确定想换,决定了可以去找班主任。

她的文科是容清的安排。

其实容清对她的事很少干涉,或者说是很少过问。但决定送她回来的那天,容清说给她选了文科,让她听话。

另一件干涉的事,是她两年后的高考志愿——

不能报考警校和军校。

指尖无意识地在硬币上来回摩挲。

片刻后,书咛拿起,轻轻往上一抛,却在即将揭晓答案的时候,手心一下按住。

垂着眼没再去看,她转而拉开抽屉。

拿出了——

一罐雪碧。

是那天和赵嘉安在超市买饮料时,她无意间瞥见,一下就想到了陆之让站在树下喝雪碧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她拿了罐。

当时赵嘉安还奇怪,因为她从来不喝碳酸饮料。

那会儿她的指腹在瓶身上碰了下,莫名得很烫,她眨了眨眼睛,假装说得自然:“就是突然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付钱的时候,她的手心有湿意。

台灯柔和的光笼着这一寸小小世界。

书咛趴在桌上,脸蛋枕着手臂,脑子里,那天赵嘉安无心的一句开始翻来覆去地清晰回放——

“陆之让这样的天之骄子好多女生都喜欢他,虽然他不好惹,还打过架。”

“还有啊,学校里都在传,他以前在平城谈过不少女朋友。所以我觉得呢,还是要清醒点,不要喜欢他的好,不然一定会很难过的。”

抬手,指腹在瓶身上不知倦意地来回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

指尖扣上拉环,书咛手指弯曲。

脑中画面同步。

“哒”的一声。

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涌。

——从瓶底,也从她心底。

低头,她很小口地抿了下。

味道好像不是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阿沉:我都没和我老婆同班,陆之让也别想

陆之让:呵。

感谢油炸爆米花的地雷

感谢不加糖的白开水超甜、注定要暴富的小王同学、糖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