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吉2

见被戏耍,四人恼羞成怒,暴喝着扑了上去,少年倒是没再怕的,在四人间辗转腾挪。

四人合力将他围住,竟然一时也拿他不得。

碧衣芳云站在窗口像看戏一般,不住喝赞。

正打得关键时候,其中一个孩子起了歹心,抄起身旁摊位上竖立的扁担。

世棠一见,顺着窗口把荷叶糕用力往那人脸上丢去,果断命中!那人先是蒙了土,这会又被糕点糊一脸,正黏糊糊的往下掉。

芳云心眼多,不等对方反应过来,高喝一声,“小孩子打得什么架,还不快家去!”

四人不甘心地对望,有心找世棠麻烦,又看她们穿着不俗,怕错惹了人。两旁商贩起初还看得欢,见几人越打越起劲,生意都被搅和了,不由得齐声呵斥着来驱赶他们。

四人俨然已成过街老鼠之势,只能恨恨地丢下少年,骂骂咧咧的走了。

世棠出了点心铺,朝那少年走去。

那少年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还稍带了几处新鲜的血迹。

碧衣拽着世棠,不想她靠近,可哪拽得住,只好紧紧贴在世棠身边。少年原本破旧的衣衫因着被厮扯,露出胸口瘦骨棱棱的一片。

世棠慢慢德朝他走过去,站在一步开外处,冲少年伸出手,露出大拇指,“一对四啊,我敬你是条汉子!”

少年没有任何表情,脏污的面孔被杂乱油污的头发遮住,只露出两只乌漆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世棠。

“这么看我可是狼心狗肺哦,”世棠指着掉到地上的荷叶糕,“这个,我丢的。你,我救的。”

少年依旧不说话。世棠让碧衣再买一份糕,连同一两银子递给他,“别冲我瞪眼了,吃饱了等着挨揍吧。估计那几个还得回来找你。”

世棠看着夕阳西沉,天色将暗下来,恐在外待久了府里人来寻。于是便不再理会少年,带着碧衣、芳云上了马车。

贺府位于宫城西南方的景福坊,当年先皇念及贺氏一门开国有功,钦赐内城宅邸一座,距离宣德门只数街之隔。

马车行了大约有一刻功夫便到了侯府门外,世棠扶着碧衣步下马车,交代了几句如何安置带回的东西后,就要迈上石阶。

那精瘦少年从车后绕到马车前方。

碧衣压低了声音,同世棠道,“一直跟在后头。”

世棠转身望那少年,轻声问道,“可是银两不够?”少年没反应。

世棠又问,“那是找不到路了?”少年仍没言语。

世棠叹口气,是个哑巴吗。她抬了抬手,“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世棠正要提起裙裾踩上石阶。

“你敢不敢留我?”

世棠转过头,原来不是哑巴。

她慢慢走至少年面前,近距离打量他。野草般的乱发半遮半掩着瘦削的脸,她轻轻拨开他的发,一双凌冽又倔强的眼睛露了出来。

芳云道,“你这小鬼倒是精的很,”她指着侯府大门的匾额,“可是瞧见了这些才想留下呀?”

暮色之下,但见贺府屋宇绵延,飞檐翘角难掩气势恢宏。

“你敢不敢留我?”少年只是死死盯着世棠,又问了一次。

世棠微微一笑,迎着少年坚毅的目光,玩味地问道,“收留你,你能做什么呢?”

少年说,“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世棠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对他道,“叫两声来听听。”

少年一时愣在原地。他要找一个容身的地方,知道她若进了这扇门将再无见面的机会。情急之下开了口,急迫中又带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面孔因此微微涨红。

他没想到明珠般好看的女郎,竟让他学狗叫?

她眼神清冽,嘴角却像噙着刀,似算准了他会犹豫,眼神中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狡黠。

少年几乎是在瞬间读懂了这种拒绝,他不再犹豫,“汪汪!汪汪!”

碧衣他们已被少年的行径怔住,芳云率先笑出声来。

世棠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石阶,头也不回地道,“洗干净了给他换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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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棠去御街时,启焱正快马赶回府中,下了马甩手把马鞭扔给了贺春,自己迈步朝世安苑去。

先前贺春说贺启安在时,启焱便知,又是这位大哥按捺不住了。

他自是不能不去,去慢了都不成,还会被加参一本。原因无它,大哥是谁?那是父亲眼中的红人,而他贺启焱,区区不肖子孙是也。

“父亲说的极是,儿也认为可行。”启焱过了拐角踏上厅堂前的回廊,就听见庶长兄正同父亲边说边笑,启焱暗自撇嘴。

门口侍女见六爷到了,行了礼,打起门帘。

启焱抬脚进了厅堂,房内声音也随之停了。

厅堂上侯爷端坐正方,贺启安在左下首。侍女们低着头站着,整个厅堂寂静无声。

启焱面向父亲行礼,“父亲。”

老侯爷眼皮都没抬一下。

贺家人丁兴旺,经商的从政的,唯独幺儿一人随他,承袭了一身的武艺。所谓富贵齐全这事老爷子不在意,他一直希望子孙后辈中能再出一脉拜将封侯,他能期盼贺启焱吗?

至少失望到了今天还得抱有希望,因为老爷子没第二个人选。

他轻轻叹了口气,终还是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幺儿,嗯了一声。

启焱这才又转向庶长兄,行礼道,“大哥。”

“老六回来了。”贺启安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启焱在贺启安对面的椅子上坐定,两个人自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寒暄过后,厅堂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也好,启焱正乐得品一品老父的龙园胜雪。

贺启安见父亲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对启焱道,“我正同父亲商量,你现在只是个虚职,我去走动下,看能不能谋个实差。 ”

闻听此言,启焱眉头便是一皱。

当初父亲向新皇给自己要了个从七品,他便膈应得很。这几日因着婚事酬酢,父亲带着自己见了一众老友,他明白老父在为自己铺路。可从来没人问问他,他到底愿不愿意。

现在大哥却仍嫌火不够旺。

什么实差?给那些捧你臭脚的人去倒洗脚水吗?启焱鼻子里冷哼,口气就有些不善,“兄长真是为弟劳神费力,内院问,外院也管。”

老侯爷斜眼瞧他,沉着声道,“怎么,你大哥还操错了心不成?”

又接着道,“你二哥外任多年,没出过一点岔子。你大哥经商至今,几个行当做得是红红火火。至于你,斗鸡走狗一事无成!在外面无一人问起你,为的什么,还不是怕我这张老脸挂不住!”

“如今你成了亲,你大哥为了谋一个好前程,还要低三下四同你商量,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当谁都欠你的啊?!”

父亲狂风暴雨一顿骂,启焱没有吱声。

贺启安见两人神色,便想着再加把柴。方才启焱所讲,他心知肚明。外院是指差使,这过问内院说的便是阮妙彤了。贺启安未觉得面上难堪,当初阮妙彤跑你床上是我算计不假,可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你既已认了,现在又翻得哪门子旧帐。

贺启安安抚着侯爷,向启焱道,“六弟,贺家靠着父亲才有了今日,大哥为你筹谋也是应该。兄不才,只能做些下九流的行当,只是你,空有一身武艺却无路可奔。二弟外任多年,三弟又人微言轻,倘若你能身居庙堂,父亲便能多个商量的人,母亲也能踏实地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啊。”

启焱看着大哥半晌,笑了笑,边摇头边感叹,“大哥果然见多识广,这样一段信口开河的话都能被你讲得大义凛然。大哥要是身居庙堂,咱们何止能让父亲踏实母亲放心,贺氏一门的荣耀也定能世代延续千秋永驻哇。”

“ 啪”地一声巨响!老侯爷再也忍耐不住,重重地拍上了桌案,震碎了茶盏。老侯爷气的胡子抖成火,手指着启焱,“想你成家总要快点立起来,你兄长是为了你好,你竟这样驴肝肺!”

贺启安劝解,“父亲您不要动怒。刚才是我话没说明白,六弟,兄为你筹谋是应当,我们兄弟俩不必分的这样清楚。”

老侯爷喝道,“还讲什么清楚,他偏是狼心狗肺,你休要同他费口舌!”

横眼怒视着幺儿,满心看他不起,“自小你便心高气傲,这也不用那也不管,凭你自己能闯出个什么名堂?勾栏瓦舍你去的紧,在女人堆里就能混出个王侯将相来?”

启焱方才被激起的火,在听了父亲一番话后反而平静下来。在外他是威风凛凛的贺家六爷,在府里,他永远是父亲心中最不成器的儿子。

他平静地道,“父亲眼中,儿不是赏花阅柳就是斗鸡走狗,不是要实差吗?儿心意已定,去西大营!”

“西大营?!”老侯爷暴跳如雷。

“逆子!我贺家家风都被你败光了,你这般不求上进,好,我今日若不动家法,你是不知道为父的厉害!贺方,把鞭子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