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人不过一粒微小的尘埃。
任尘埃如何挣扎,也难抵天地残酷,最终消弭,也难以影响天地分毫。
莫缺越是挥剑,就越是感受到天道的残酷。
浮屠半尊这一剑,抵不上真正的天道,只是他自己活了数万年后,对于天道感悟。
可即便如此,数万年光阴,也远胜莫缺短短数百年。
甚至他这数百年,还有八百多年的时间是在沉睡。
比起这一刀的厚重悠远,他实在过于渺小。
“这便是天道!”浮屠半尊冷声说道:“纵然你如何挣扎,最终,也不过如一滴水,淹没在无边海洋,甚至难以掀起半点波纹!”
他这一剑的天地,仅有数万年厚重,比起真正有着亿万年演变的天地,不过沧海一粟。
“天地悠悠,万古苍生!”莫缺道:“既然人之于天地,如此微小,为何天地之间,还要有人?”
浮屠半尊皱眉,因为莫缺虽然沉重,但眼中那股坚定的光芒,却没有半分减弱。
见到了天地厚重,他竟仍能坚信自己可以战天?
就像一只蚂蚁,纵有搏龙之心,可若见了真龙,便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会心生恐惧,甚至绝望。
可莫缺这只蚂蚁,在见过真龙之后,竟仍有那样的勇气!
“九尺之台,起于垒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莫缺道:“茫茫大海,亦由亿万水滴组成,无边沙漠,其根也是粒粒黄沙!”
浮屠沉默了片刻,道:“可大海少了一滴水,仍是大海,沙漠少了一粒沙,依然广博,区区一粒水,一滴沙,纵是穷尽所有,也难以影响什么!”
这是他坚信的道理,也因为坚信这个道理,所以在他眼中,天道残酷,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悠悠天地,任何想要逆天而行,逆乱天道之人,都不过是白日做梦!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认可你的话!”
莫缺眼中坚定不改,“但从我知晓十万年前的过往,以及我父亲所做之事,使我深信,纵是一滴水,一粒沙,也可以改变一片海洋,一片沙漠!”
十万年前,天外之敌入侵!
剑道、仙道、魔道几位始祖,为护天地而战死。
莫家始祖莫绝,不仅以身补天,还牺牲了自己万世后人,用历代后人的骨血,补足天地。
还有无数在那个时代战死的生灵,以及十万年后,走上前人之路的莫止。
正因有他们的前赴后继,方有今日十万年后的天地。
这片天地就像那片大洋,那片沙漠,那些为这片天地战死的人,他们便如一滴滴水,一粒粒沙。
一两滴水,一两粒沙,或许作用不大。
但正是他们的前赴后继,才改变了那片大海,那片沙漠,才令这片天地得以存至今日!
否则,早在十万年前,这片天地苍生,便早已尽灭,大海干涸,沙漠沉陷。
“我愿以我之身,化为水滴,补全这片,愿以我之身作一滴沙,填补这片沙漠!”莫缺的声音平稳而坚定,他的战天之志,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稳固。
“轰!”
话语落下,无边战意,从莫缺身上轰然爆发。
通玄战意第三重,战天,战地,战众生!
当见了真正的天道残酷,仍能保持初心不改,没有因此畏惧绝望,仍旧敢于战天,莫缺的道心,在这一刻发生了质变!
“通玄战意第三重!”浮屠的脸色急速下沉,没想到他这一刀的残酷天威,竟反而令莫缺完成了战天之举,凝聚了真正的战天之志!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远处,宁尘眼中爆发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通玄战意,这不属于仙道,也不属于武道,更不属于任何一道!.
因为战意能用于任何一道之上,有此战意加持,莫缺即便未成半尊,但已然无惧半尊,拥有了可比肩半尊的战力!
“唰!”
通玄战意加身,莫缺这一剑,直接破开了天道,一剑斩落无数法。
“道心质变,使得他的剑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浮屠半尊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要知道莫缺现在是心剑之境,剑道强弱,全看他的心境修到了何境。
当见过天道之威,当战过天道,他的剑心进一步提升,亦使得他身上的剑意,变得强大至极。
“轰隆隆!”
悠悠天地,演化万法,再度向着莫缺震下。
天地厚重,没有几人可以负起!
但此刻,莫缺不动如山,一股无形的剑意与战意围绕身前,使得天地万法,莫能沾身,一靠近他,便会被他可怕的剑意和战意崩碎!
“噗!”
浮屠半尊张口吐血,不可置信,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见了天道残酷,却仍能战意不减?莫非你真的无所畏惧?”
莫缺蜕变,并不是因为他有了可以战天之力,而是他的道心改变。
见过绝望,仍能坚定希望。
见过真龙,仍敢以蝼蚁之身战之!
“滴水可以成海,但你一滴水,不过是海洋之中微不足道的部分,舍了你海也仍旧是海!”
浮屠半尊无法理解,道:“为何你能甘愿当一滴微小的海水,最终你也只会淹没在无边海洋,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
这正是大多数人见到天道残酷之后的绝望之处。
纵然如何努力,即便能够改变这一片海,但一人之力,最多也只能成为海洋当中的一滴水。
几乎所有人都不甘愿淹没深海,只当一滴小小的海水,所有的人,都想成为整片海洋。
“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莫缺道:“若是没有那样的人,这片海根本不存在,你区区一滴水,最终也会沉于土壤,仅是你一滴水,甚至无法独自存在。”
若无药老,他又岂能走上武道?
若无魔主,他又岂能走出仙盟?
若无武尊,他又岂能八百年后,死而复生?
有太多的人教过他这个道理,若是没有那些人甘愿为水为沙,他甚至无法走到今日!
但他知道,这种道理,浮屠半尊永远也无法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