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菜疗伤

  第三十六章 菜疗伤

  阳光明艳,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

  路面铺着灰色石板,缝隙中露出幼嫩草芽,山间隐隐现出一盏长又白的墙,墙头堆叠着排排青瓦,云彩的影子自山坡上悠然掠过,清中幽幽里静,光影变幻,美不可说。

  “就要到了,你且忍着点。”阮似穹将怀抱收拢,对着怀中人儿安抚。

  “……我这样送你回去,你师傅见了一定会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照看好西陵弟子……”

  他轻柔低语,似认真,又似调笑。莹澈容颜仿佛中夜月色,溶溶照进人的心里,飞扬眼眉捻开三分微笑,如清晨着露的花。

  “……你们师傅顶讨厌我,呆会儿见了他,你要说句公道话,我可没对离三堂的人见死不救……”

  清乔什么也没听进,她迷迷糊糊看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斑驳的往事。

  月牙色衫子,薄觖依依,同样出尘逸致,同样绝代风华。

  有人也曾这样揽着她嬉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他为她驯服百年一现的西域神驹,为她几句戏言寻遍天下。

  最终,他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她。

  我本欲带着梦想无害的生活,无奈这现实总是反复嘲弄我。

  胸腔如着了火般滚烫,心却是冷的,就像秋夜里的泉,一汪透心的凉。

  她轻轻合上双目。

  阮似穹眼儿一敛,不着痕迹打量着怀中人儿。

  薄衫下少女的身子正瑟瑟发抖,没有温度,淡淡的体香,似初夏一朵亭亭小荷。

  在她的细白的左腕上,套着一只精致银镯,风儿一吹,叮当轻响。

  于是他抿了抿嘴,清泠的视线自眼角边沿擦出去。睫毛低垂,有片云遮来,盖住他瞳中那些静静流淌的东西。

  芬芳萦绕,天幕徐徐勾起一抹优黄。

  再行片刻,已到西陵派跟前。

  依山而建的院落极见气势,粉墙黑瓦,石狮狰狞,朱色大门外立着几名青衣剑士。他们瞧见阮似穹,先是一怔,随即恭谨行礼,方才将大门打开。

  一路上有无数西陵子弟朝他们行注目礼,阮似穹大约是习惯了,熟视无睹处之泰然。

  进了离三堂,清乔顿时被吓一跳——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厅中其他美罗汉悉数到齐,个个神情肃穆,唯独不见平时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天山。

  “——师傅呢?”三师姐向前跨出一步,神色焦急,“小师妹受伤的事,他老人家可知道了吗?”

  “知道。”答话的是鲁花花,慢吞吞的白水性子,不温不火。

  “知道了怎么还不出来?”三师姐一跺脚,“你们到底有没有通报?小师妹中的可是烈焰斩!”

  “通报是通报了……”鲁花花偷瞄一眼阮似穹,面带三分为难,“不过师傅听说阮师叔要来,一直忙着在里屋挑衣服……”

  这话映在阮似穹耳中,他只莞尔一笑,静远悠然。

  “哈哈哈——”忽闻三声大笑,一位中年男子从幕帘中仪态万方的走出来。

  浅绿长袍,临风飘然,脑后束发,层层漆韵,领口有锦红牡丹撩动,缤纷花了众人的眼。一看就知道经过了精心搭配。

  众人皆很有默契地做陶醉欣赏状,唯有阮似穹不失孩童心性,他朝小乔眨眼,横斜右眉,沉甸甸的满是嘲弄。

  “——你们还知道回来?”幸好王天山只当他透明,径直朝座下人劈头问罪。

  “徒儿知错!”三师姐扑通一声跪倒地,满脸惭愧,“是徒儿无能,没能护的小师妹周全,还请师傅责罚!”

  “哼!”王天山冷哼一声,转头朝小乔看来。

  “——你又受伤了!”他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如刃,“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不碍事,不碍事。”小乔讪笑,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休息两天自然就好了。”

  “恐怕不行。”阮似穹忽然开口,声音朗朗如玉,“王堂主,你这徒儿中的是烈焰斩,要用般若功疗伤半月。”

  “什么?!”王天山一拍桌子,几乎要怒发冲冠,“甘小乔,你真是吃干饭的?头次下山就中个烈焰斩回来,真是丢我的脸!”

  “师傅,您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小乔以手捂脸,表现地万分委屈,“其实单纯就武学而言,我是一个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眼看王天山又要发怒,小乔赶快嚷嚷:“师傅呀,所有的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您得给我时间……”

  阮似穹终于莞尔,扬起嘴角对王天山道:“我看王堂主还是稍后再做责罚吧,你这徒儿的伤耽误不得,需要赶紧医治。”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奇异的静默。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眼整个西陵,除了师傅和你阮似穹,还有谁会那般若功?!”

  好半响,王天山终于开口,却是面红耳赤,咬紧了牙关。

  “我自然清楚。”

  阮似穹浅笑,眉间唇角都是兴味:“不过直接带走你的徒弟不合规矩,于情于理,总还是要过来问问。”

  言下之意,我来只是顺应情理,与你本人无关。

  “你……随你怎么办吧,能治好她就成。”

  王天山颓然挥手,浑身斗气消去一大半。

  阮似穹颔首莞尔,染了十成春气的午后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来,带着碧草青青的曼春之味,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这样不落痕迹天上人间的风采,岂是师傅精心打扮就可以胜过的?

  众人皆在心中赞叹。

  “我这就带你去疗伤。”出了门,阮似穹朝小乔埋头,淡淡一笑。

  承着他一起一伏的温厚胸膛,半缕发尖斜斜擦过她的脸。小乔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停留在他的怀里,半步也不曾离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笃定了这一切。

  她静静打量他。

  他的眼中凝着一抹幽蓝暗沉,目色清泠,就像晨间飞鸟掠过带起的一阵风。

  “师叔。”她轻声唤他。

  “什么?”他侧过美好的脸,半边玲珑,半边暗。

  “……我只想说,请你务必治好我。”她神色凝重,大义凌然拍拍他的肩,“我的下半生,可就全靠你了!”

  疗伤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在漫长的运功治疗中,顾清乔终于沉沉睡去,迷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名为“穿越”的漆黑剧院里,茫然不知所措。

  “要有光!”作者的声音忽然响起。

  于是舞台大亮,穿越的世界从此有了光。

  “要有美男!”读者甲的声音紧随其后。

  舞台一阵天摇地动,她的身边多了段玉、陆子筝、阮似穹三个帅哥。

  “要有虐!”读者乙发表高见。

  于是段玉拔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朝她胸膛戳去。

  噗的一声。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呆呆看着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大窟窿,鲜血自洞中潺潺而出。

  “这算什么!光虐女猪不够,还要虐男猪!”读者丙大为不满。

  于是段玉拿起宝剑,十分无奈地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

  “后妈,后妈!作者是后妈!”“挺段派”读者丁戊己庚心疼了,开始尖声嚷嚷。

  “我来也!”

  妖孽陆子筝忽然跳出来,按住她的伤口,“我要打破少女小说里但凡后出场者都是男配的魔咒!”

  “啊啊啊,不要1对1,我们要np!”又一群读者大声呼喊。

  “……这个,np不好。”某书商突然出现,面带为难,“最近国家严打,我们要走清纯朦胧流,请作者务必将情节控制在高压线以内……”

  一时间,剧院里鸡飞狗跳闹哄哄吵翻了天。

  “我靠!”

  顾清乔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作者踢飞:“滚你妈的蛋!老娘是要穿回去的,np = n prsn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的左鼻孔里突然淌下一行鲜血。

  “怎么回事?”她惊惶失措起来,“我只是身体受伤,为什么鼻子要流血?难道这是所谓的报应?”

  “因为在导演看来,鼻孔流血便于特写面部表情,更加有震撼力。”

  段玉缓缓发话,满脸淡定。

  无奈二十分钟后,鼻血依旧狂流不止。

  “不要啊!”她开始嚎啕大哭,“血为什么还不停?难道我得了白血病?”

  段玉看她一眼,叹口气:“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背着她来到一个人际荒芜的海边,白鸥飞翔,寒风呼啸。

  夕阳中,两个人的身躯紧紧贴到一块儿,在沙滩上洒下长长的影子。

  天边响起了经典的《ran》。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让她经不住眼含热泪:“……欧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段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你只是太累,需要睡一下。”

  “欧巴,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眼泪流到了嘴角,好咸。“因为树一旦种在这个地方,以后它都会永远在那里,不会换地方。”

  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穿越了。

  段玉静默不语,只是脚步略显踉跄。

  清乔带着满面的泪仰头望天,只见一架喷气式战斗机自夕阳边缓缓滑过,身后拉出一条硕大横幅:“穿越的童话——囧色生死恋”。

  啊,多么凄美的人生!我终于也成为了八点档肥皂剧里的一员!

  她正想感叹,却忽觉后背一阵火燎般的疼痛。

  梦惊醒,睁开眼,对上的是阮似穹观戏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