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哄哄

玲珑追在元泓后面,元泓抱头鼠窜。下面的下人见状,慌得到处躲避。主子们的热闹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看的,到时候回头想起来收拾他们,来挽回颜面,他们可就糟糕了。

一时间,下人们慌忙躲避,有些是在来不及跑的,干脆往地上一跪,闭上眼睛装瞎子。

玲珑刀没出鞘,但是刀提在手里虎虎生风。追在元泓后面。

元泓直接往外跑,被玲珑追了出去,两人前后脚的功夫,直接和宫里的人撞上。

玲珑见到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宫人,手里的刀高高举起,绕过那些美人就去追元泓。

宫里来的使者,万万没想到能遇上这么一幕。堂堂镇南将军被夫人追的四处逃窜。根本就没有半点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仪态。

“你给我站住!”玲珑提着环首刀在后面追,“你本事了,竟然往家里带人!”

她跑了那么一大圈,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能追着元泓不放。她的体力没元泓那么好,跑了一大圈,她动作一顿,直接晕了过去。

元泓伸手抱住她,立刻抱起人往里头冲,一边跑一边叫人请医官。

宫廷使者和那些个被皇帝赐下的如花似玉的宫人们,先是被之前的那场追逐吓得面无人色,而后见到元泓抱人跑进去,将她们全数丢在那里,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一眼,顿时一个两个花容失色。

府内现在是乱成了一锅粥,先是两个主人一番追打,女主人气急攻心,人都晕过去了。人人脚步匆忙,把宫里的使者和那几个宫人全都丢在那里,偏偏还无话可说。

贵妇们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彪悍,好妒成风,管束着夫君不准纳妾。太原公夫人只追着夫君打,而不是把这些宫人给打成残废,已经是很仁慈了。

过了好会,元泓才急匆匆出来,“中贵人就替我向陛下说几句好话,这宫人是坚决不能要的。家中夫人做主,夫人不愿,我也当从命。”

宫里来的使者,是皇帝身边的中常侍。中常侍和元泓经常打交道,也受了他不少好处。若是有时候,也愿意在皇帝身边多说元泓的几句好话,但现在差事要是办不好,恐怕会去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将军说甚么呢,将军可是天潢贵胄。天底下比您身份还尊贵的不是很多,将军要一振夫纲啊。”说着,中常侍连气都不喘,“陛下让奴婢带来的人,奴婢都已经带到了,既然如此,那么奴婢就告退了。”

说完,中常侍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把人留下,掉头就走。生怕自己慢了半分,就会被元泓把人退回去。

他只管把人送到,至于这些人后面会如何,那就不是他能管了。

那边医官已经叫来了,又是诊脉喝药闹了大半宿。第二日一早,沈氏就亲自过来,照看玲珑。

元泓听说岳父岳母来了,亲自过去迎接,沈氏见着他就没有给好脸色,拂袖直接去看女儿。

苏远也听说皇帝给元泓赐美女,他长吁短叹,见到元泓,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

“那些人,小婿没打算留着,岳父放心。”元泓答道。

苏远听他这么说,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那么早些办了,宫里下来的人不比平常人,你自己看着办。”

苏远说完,和沈氏一道去看玲珑。

玲珑早就醒了,靠坐在隐囊上,沈氏仔细看了她的脸色,昨天跑的太急,一个不慎,一口气上不来,她就两眼一黑了。

等到再醒过来,就见着元泓坐在床边,紧紧抓住她的手。

“你真是,好端端的,把自己给气晕过去。传到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看你笑话的人,笑的一夜都睡不着!”

苏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和夭夭说这个干甚么?”

“难道不和她说实话?”沈氏反问,苏远说不过沈氏,只得看向玲珑。

“夭夭这时候没事了吧?”

玲珑捂住胸口,“还是有点气闷。”

“我问了,那些人也不是他自己要的,陛下赏赐的。你这个孩子发脾气也得先看看,先别说夫妻情分,气伤了身子,也让我和你阿娘担心。”

“生甚么气,那些宫人,你直接叫人把头发都给剃光不就好了。别说他本来就没那个意思,就算有,看着一群光头的女人,他还能做甚么?”

沈氏多年压制的脾性,到了女儿这里直接掀了起来。

玲珑听沈氏这话毫不客气,“可是是宫里的……”

玲珑还想说,收拾了女人有个屁用,只要元泓不想,那群宫女就算是长得再如花似玉也没有半点用。不过她还是气,她没有撒气找小妖精的习惯,直接冲着元泓去了。

“宫里的又怎么样,先帝也还赐其他人宫女呢,主母直接把宫女的头发给剃光了,甚至还有挡在门口不让人进门的。见着先帝如何了没有?”

“你追着你夫君打,也亏得想得出来。”

玲珑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沈氏的训斥,一听就整个人都趴在隐囊上了。坐没个坐像。

“阿娘心疼他了,不心疼我了。”玲珑两眼盯着头顶的帐子,“我还是干脆和他和离好了,又是赐宫人又是甚么的,恐怕我都要早夭。”

“夭夭!”门口那里爆出一声爆喝。

那一声爆喝来的突然,就连苏远夫妇都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见着元泓站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

他扶着门框,脸色发青,若是细看,还能见着他的手在颤颤发抖。

沈氏见着不好,看了苏远一眼。苏远过去,搀住元泓的胳膊,“好久我没有和你喝酒了,正好今日我来了,我们一块喝酒去。听说北面打起来了,陛下又要派你去打仗,到时候一年半载的回不来。现在就去吧。”

说着手上使劲,元泓却没有动,两眼还紧紧的盯着玲珑身上。

苏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叹口气,“和我喝几杯吧,夭夭这里有你岳母,出不了事的。”

说着,苏远带着人走开了。

沈氏听着门口的动静,在玲珑脸上就是拧了一把。这一把可是带了力气的,玲珑疼得捂脸。

沈氏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的人了,都成人妇了,嘴里还这么不慎重!”她想起玲珑刚才说的话,恨不得又来拧她。

玲珑两手捂住脸,“阿娘,真的不能拧了,再拧我脸上的肉就真的要掉了。”

她两手把自己的脸颊捂住,就露出一双眼睛,水光充盈,楚楚可怜。

沈氏见着她这样子,还是下不去手。

“你那话不能再说了!”

玲珑嘟嘟囔囔,又有些心不甘,“阿娘说的哪句,我不记得了。”

“就是你刚才那句,那句话夫妻之间是大忌,动不动就说和离,他要是听去了,真的和你和离,你是要哭天喊地,还是哭求他回头?”

沈氏说到这里,越发头疼,女儿娇养是要娇养,可是娇养过了头,出嫁前还不觉得。出嫁之后,一堆事让她头疼不已。幸好女儿就在跟前,就算指正都还来得及。

“你是正要和他和离?”沈氏问,“若是你有此念想,那么我和你阿爷就替你办了。反正当初我就不怎么赞成这门婚事,和离了也不没有甚么好遗憾的。”

说着,沈氏就起身,吩咐芍药,“把九娘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芍药目瞪口呆,转向玲珑,玲珑急了,“阿娘,我没说要走!”

“那你刚才那句和离是怎么回事?”

玲珑难得有了几分心虚气短,“儿就是被气得。”

“再气这话也不能说了,你随随便便说出口,他当真了。一次两次,他次次都当真,日积月累,就算他再爱重你,多深的情谊,也不够你这么折腾的。”

玲珑乖乖坐在那里听训。

“说你糊涂,你不糊涂,说你聪明,你又时不时的作妖。”沈氏直接捏了她的耳朵,“这夫妻相处之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么使性子,他一味的包容你就行了。”

“你听明白没有?”

“阿娘变了,阿娘疼他了,是不是?”玲珑捂住被沈氏提住的耳朵抽泣。

沈氏放手下来,“还说!要不是疼你,我也不会说这个!”

玲珑摸着耳朵搓了搓。耳朵那里红烫红烫,可见刚才沈氏是真的气糊涂了。

“他没有对不起你的,你就不要说那些话。不然日积月累,有你受的。难道你还以为,他会真的仍由你这么胡闹,心里半点想法都没有?”

玲珑还没有想过。

她捂住耳朵,外面突然有人进来。是偷偷跟着过来的苏昙,苏昙在外面听着沈氏的声音,因为母女两个争吵,吓得赶紧进来。

“阿娘,阿姐脑子不聪明,蠢笨的很,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

苏昙说的那些话听得玲珑光火,她捂住耳朵,“你才蠢笨呢!”

沈氏在一旁冷眼看着,“我倒是觉得,这次你弟弟说的没错。你的确是脑子里头少根筋。”

苏昙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玲珑恼羞成怒,抓起身后的隐囊,对着弟弟丢过去。

苏昙抬手接住,毫无半点压力。

“你也别和你弟弟闹,刚才那话你就是说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说你一句蠢笨,真不算过分。”

说完,沈氏叹气,看向小儿子,“你阿姐人蠢,刚刚说了话,伤了你姐夫的心。你去和你姐夫说说话,你阿爷除了和人喝酒就不会干别的了,别耽误事。”

苏昙接了来自母亲的任命,耻高气扬的去了。

玲珑望着苏昙走了,“他真的能把这事办好?不会弄砸了吧?”

沈氏一眼瞪过来,玲珑止不住的低头,“我倒是觉得,比起你,你弟弟可是比你会办事多了。”

元泓坐在食案前,案上摆上了美酒和几样下酒的菜肴。

他对面前的东西没怎么动,倒是苏远喝了几杯。苏远在家里有沈氏管束,每日里喝酒不能超过三杯,到了女婿这里,终于能偷偷的畅快喝几杯。

“夭夭我清楚,她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女子们都有几分的口是心非的毛病。有时候别看她们嘴上说甚么,其实心里并不是那么想。有时候只是任性,想要男人赔小心哄哄而已。”

元泓听后抬头,“岳父似乎很有经验。”

苏远哈哈一笑,在他的肩膀上拍拍,颇有些难兄难弟的味道,“都一样的。”

元泓牵出一个笑容来,苏昙从外面跑进来,见着食案上摆放的酒水,顿时两眼发亮,“阿爷。”

“别看我,你阿娘不准你喝,看我我也没办法。”苏远道。

“姐夫。”苏昙转头过去,可怜的望着元泓。

这个年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向男人慢慢迈进,个头长高,对成人的一切都感兴趣,什么都想要试一试。

他长相上和玲珑有些相似,恍惚间,似乎见着玲珑坐在身旁。

元泓点了点头,苏昙看了眼父亲,苏远嘀咕一声,“我甚么都没有看到。”

顿时高高兴兴的去拿酒杯。酒是西域葡萄酒,紫红的酒水倒在杯子里,格外赏心悦目。

“不要喝多了,待会岳母看见就不好了。”

苏昙抱着被子兴奋点头,而后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葡萄酒烈不到哪里去,入口之后,更有一番葡萄果香,他满足的深深吸了口气。

“姐夫,你果然是好人!”苏昙放下杯子,“阿姐她时常犯脾气的,姐夫可别往心里去,她可是最爱气人了,外面被她气死恶心到的人数不胜数,要是真的当真了,恐怕会把自己给气死。”

苏远越听越不是回事,他伸手就在苏昙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混账小子,胡说甚么呢。”

苏昙挨了那么一下,双手抱住脑袋,回头委屈的看了一眼苏远,“阿爷,儿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何况是和姐夫说,又不是外人。”

苏远越发想要把这个臭小子给打死了。

自己说女儿不懂事,那是以退为进,想要女婿多多包容一下女儿的小性子。儿子说这话,简直是当面拆台。

元泓眨了两下眼睛,他浓密且长的睫毛动了动,给苏昙又倒了一杯酒,“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喝两杯吧。”

苏昙欢天喜地的接过,“对了姐夫,我听说你马上又要带兵出征了,这次能不能带上我?”

苏远脸色立刻变了,“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吗,滚下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苏昙不服气,“我都这个年岁了,老是呆在屋子里读书算甚么。我又不喜欢读那个。”

“其实让他跟着我出去,也未尝不可。”元泓道。

苏远一听,立刻摇头,“这可不行,你过去就是添乱。少给你姐夫添麻烦,他公务繁忙,哪里来的格外的精力来照料你?”

苏昙还想再说,苏远眉毛立起来,他立刻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苏远不敢让沈氏闻出来他喝了多少酒,喝了几杯酒丢开了,那边沈氏过来,“夭夭那里,我已经狠狠的教训过她了,她还年少,加上被我们夫妻惯得没法没天,说话都是想说就说,不经头脑,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沈氏带着苏远过来,原本是想要替女儿撑腰,若是元泓真的又纳妾的心思,当场就给他把这心思给踩灭了。谁知道一过来,倒是见着女儿胡言乱语,女婿行事颇有进退。

“岳母放心,夭夭是甚么样的性子,我心中有数的。”

沈氏一听,有些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元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元泓留岳父母一家下来用饭,玲珑也被请了出来。

在家宴上,玲珑看了元泓好几次,元泓都是抬手给岳父岳母敬酒,少有看向她的。

玲珑不免不有些惴惴不安,难道他还真的被自己那话气到了?

沈氏有意让小夫妻自己相处,做父母的,已经把能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看小两口自己相处,父母要是再掺和进去,就是好心办坏事。

玲珑在卧室里等了好会,没见着元泓过来,芍药知道她的心思,立刻叫人过去打听。不一会儿人回话说是郎君今日呆在书房里了,夜晚也会在那里就寝,还请娘子到时候要好好休息。

成婚这么些时日来,这还是头一回。

贵族夫妻都有自己的卧室,并不是非得睡在一块。元泓只要在府里,就没有自己睡书房的时候,哪怕夜里什么都不做,他还是喜欢抱着她入睡。

现在和她说晚上睡书房?

“他是不是生气了?”玲珑看芍药。

芍药嘴张了张,身为奴婢,主人的过错她还真的不好说来着。只是玲珑盯着她的目光越发热切,芍药还是没能受住,“这……人都不同,奴婢也不知道。”

玲珑一把把身后的隐囊抓过来,泄愤似得在隐囊上捶了好几下,芍药在一边不敢吱声。

入夜之后,果然和传话说的那样,元泓没有过来。原本习惯了有他在,现在明知道他就在家里,就是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和猫抓一样难受。

一只橘色的猫缓缓步到她的脚下,喵了一声。

玲珑伸手摸摸,“你去替我看看,看看他现在到底做甚么?”

芍药在一旁看不下去,“九娘子,一只猫哪里听得懂你说甚么?”

要一只畜生去办这事,未免也太强猫所难。

玲珑拉下脸,芍药看现在两个人就和斗气是的,就看谁先能拉下脸来。不过这么斗气的,要是都憋着一口气,天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好。

“要不然九娘子就去看看呗,反正也没甚么,奴婢看了那几个宫人,长得可是如花似玉的……”

玲珑看她一眼,芍药立刻就不说话了。

“那几个宫人……”玲珑狠狠的掐了一下隐囊。

“都是良家子,而且又是宫里出来的,九娘子可别乱来。”芍药紧张提醒。

若是贱籍,不管是打死还是发卖,都随便。但是良家子,而且还是宫里出来的,真给整治出什么,恐怕上面要过问的。

玲珑鼓嘴,“你也和阿娘一样,劝我去服软?”

“这怎么叫服软呢,夫妻相处总要有个人要软一点,以往都是郎君,九娘子这次只是做了平常郎君做的事而已。”

“他平常对我很服软么?”玲珑听出她话下的意思。

芍药知道自己失言了,讪笑了两下。

“这……”

玲珑一看她这样,直接站起来。

芍药见状,过来给她穿鞋,“九娘子是要去郎君那里吗?”

“我只是想起来,今日还没有走一万步,出去走走。”玲珑说着往外面去。

芍药见状,一面伺候她起身,一面对侍女打了个手势。

侍女见到芍药的手势,立即悄悄往外走,去报信了。

入夜之后,到了一定的时辰,府里就会断了各处的走动。这时候还没到关院门的时候,抬头就能见到长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夜色里迤逦成一道绮丽的光带。

她还没走到书房,就见到他站在走廊那里。似乎专门在等着她。

玲珑一愣,以为他会在书房里。玲珑是凭着一腔孤勇来的。她不是没有服软过,不过那都是被形势所迫。

而这次,她是感觉自己那话真的有些说错了。

年轻男人站在雾气一样的夜色里,身形清隽修长,剪影隽永。

他听到声响,回头过来,望着玲珑。那目光和平常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清冷自制,又隐含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玲珑猜得到。

她踩着步子过去,试探一样的伸手去撩他的袖子。

见他没有动,不拒绝也不靠近,玲珑也不知道现在是继续好,还是避开好。她看他,元泓却已经回头过去,玲珑的手指摩挲他的袖边,她过了好会,见着他似乎没有反对,去握他的手。

然而手指才碰到他的指尖,玲珑就感觉到他手指蜷曲,似是躲避开她的触碰。

玲珑呼吸一顿,她眉尖微蹙,似是不敢相信。

心头上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捶了下,胸腔都疼的她两眼发懵,她深深吸了两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掉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