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镜子

甜言蜜语这东西,若是不爱,听那么一段时日,就听得腻烦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玲珑听多少次,还是觉得甜蜜。

“真是想不到,道长甚么时候变得如此甜言蜜语。和你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

她骑在马上,就那么靠在元泓的胸口,亲密无间,才不管这还在外面。她随心所欲惯了,嫁人之后,元泓几乎所有的事,都顺着她来,玲珑也掌控好里头的尺度,这些旁枝末节,谁也管不到她头上了。

“说的这些话,就你一人听到了还不好?”元泓一手揽住她的腰。前后全都是侍卫,路人见着这么一副架势,完全不敢往马上看。

元泓说着,把她往自己这里抱的紧了些,“反倒是你,初见面的时候,油腔滑调。”

“那能叫油腔滑调么?”玲珑哼了两声,“那叫会察言观色,会说话。我若见面就是感恩戴德,你恐怕才不会放在心里吧。”

元泓哑口无言。

她这张嘴,厉害的不行,几句话下来,就能叫他说不出话来。偏偏他就是喜欢她这样。

“我长得那般貌美,但你当初看我和看石头一样,若是嘴上还老实,恐怕我在你眼里就和平常女子无异。那我岂不是不能一亲香泽了。”

她说着,往前方看过去。身份高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坐在马上,只要不当街宣淫,没有人敢直视她。

“胡说八道。”元泓面色有些热意。

他到底是真正经,而不是假正经。哪怕在玲珑面前,把那层正经去了,露出其下掠夺的本性,他也改不了修道对他的影响。尤其玲珑这还话带调侃,分明就是不要他好过。

“怎么胡说八道了。”玲珑语带笑意,“难道你不美不香?”

这就是故意的了。

元泓低头下来,“比不过夭夭。”

玲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会害羞呢,谁知道竟然反将一军。果然是人学坏了,也跟着她一道油腔滑调了。

想是这么想,可玲珑眉梢还是带了几分春意。对元泓那番话,很是受用。

“真哒?”玲珑抬首问。

元泓低头下来,嘴唇在她散落在脸侧的发丝上蹭了蹭。

今日出了邢氏那么一档子事,玲珑出游的兴趣不减反增。难得和元泓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好好利用到。四中郎将家里如何鸡飞狗跳,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元泓见她兴致勃勃,带着她去别的地方走了走。

最后玲珑闹着去瑶光寺。

瑶光寺是皇家寺院,也是贵妇们的出家地。后宫后妃,在争斗中落败的。若是对手大人有大量,废黜封号,在瑶光寺剃发出家。

除去那些落败了的后妃,还有不少是出身高贵,死了夫婿,又或者不想嫁的贵女,直接带发修行在瑶光寺修行。

瑶光寺身后是皇家,修葺的格外豪奢。里头的尼姑出身不凡,都有专门的奴仆服侍。比起宣讲道义,倒是更像个天生的享乐地。

寺里的人知道元泓和玲珑的身份,不敢慢待,特意带了人过来,领着他们在寺庙里游玩。到底是女人多,瑶光寺寺内的风景和外面全是和尚臭男人的寺庙完全不同。

因为寺中出家的多是嫔妃贵女,所以风景特意修的秀美。颇有南朝的秀丽韵致。

玲珑在婢女的带领下在小道上慢慢走。

玲珑走的有些腻了,直接让领路的婢女退下。元泓伸手牵住她的手,小道道路修的平坦,但他还是握紧了她的手。免得她一时不慎踩到那个没有修好的小坑里。

“怎么把带路的给退下了?”

元泓说着,手里握紧了几分,免得自己握得不紧,她踩到了哪里。

“又不是来见甚么人,瑶光寺也就这么大,我们两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有人带着,看到的是她想要我们看到的风景。凭甚么要让别人来做我们的主。”

一番歪理说的头头是道。

元泓自然是顺着她来,她好奇心浓厚,到处乱走乱晃,元泓就跟在她身后。路过一处隐秘山丘的时候,听到一阵摩擦声响。

元泓听到那个声响,眉头一皱。他知道这地方是妃嫔贵女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些女子名为出家,其实在尘世里活得比谁都要舒服。

他拉住玲珑就要转身离开,玲珑却笑嘻嘻的摇了摇他的手,示意他留下。

玲珑这是第二次撞见别人好事,第一次是算计于六郎和苏惠,带着一大帮子人过去抓奸。第二次在寺庙里见着,哪怕早就听过不少传言,但是真的碰上还是第一次。

玲珑拉着元泓躲在山丘后面,听着山丘那边的声响,元泓不想听这个墙角,但玲珑满脸兴奋,都躲到这里来,自然是要看个热闹。

“有甚么好看的?”元泓只想伸手揉太阳穴,他就应该拉上她早些离开,谁知道他竟然被她这么拉着过来了。

“你若是想看,回头我叫人做个镜子,对着我们的床榻。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元泓这一顿骚话说的玲珑哽了下,拿着镜子对床,亏他能说出来。

玲珑见他眉眼间竟然没有半点说笑逗弄的意思,是认真的。

元泓比划了一个尺寸,“这么大的,应当能让夭夭看个够了吧?”

玲珑扑上去,一下把他压在山坡上,在他手臂上浅浅咬了口,“你何时变得这么坏了?”

还弄个镜子,她到时候恐怕是要被他弄散架。

“我一直都是如此,难道夭夭没有发现么?”元泓被玲珑在手臂上咬了一口,他反手过来,就是把她一把抱住。

此刻正好后面的男女完事了,一阵整理衣衫的窸窣声,从那边传过来。玲珑趴着,伸头去看,见着男的出来了。

正好人还是她认识的,是一个宗室,赵王的儿子。她一把将元泓拉过来,过了好会,女子也出来了,清河王妃尔朱氏一面整理裙裳,一面将发鬓弄整齐。

玲珑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谁知道竟然抓住这么一对。

她屏气凝神,等两人都走得远了。她才一下就坐在地上。元泓见状,把她拉起来,“地上湿冷。”

“看清楚了吗?”玲珑抓住他的袖子,元泓点头。

玲珑哇哦一声,捂住嘴,她脸原本生的就小,被她这么扬袖一捂,就剩下小半张了。

“我们刚刚都看到了甚么。”玲珑有些后悔过来,她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惹麻烦上身。

这丑事要是传出去,鸡飞狗跳都算是亲的。不出意外,甚至朝廷还要出手杀人的。

清河王对她不错,自她小时候开始,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都还要好上几分。可这种事,玲珑都不好和他说。

若是不管,似乎也显得太绝情了。

元泓见她纠结,“此事最好不要和阿叔说。”

玲珑抬眼,元泓拉过她的手,径直往前走。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肮脏之地。

“王妃和下面的侄子,是一桩丑闻,传出去,阿叔势必脸面尽失。听闻他早和王妃分居,夫妻两人形同陌路。谁知他们夫妻是如何相处。”

元泓几句话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玲珑知道元泓说的对,此事不该由小辈捅出来,就算要告知清河王,也应当是用稳妥的法子,让清河王自己去发现。到那个时候,清河王想要闹大,还是捂着自己把此事给解决了,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有了这么一桩,元泓带着玲珑去了别处。走了一会才离开。

“以后别到这里来了,藏污纳垢,乌烟瘴气。”

玲珑见他脸色不好,连连点头。

出去玩,结果遇上这么两桩,玲珑干脆在家呆了几日。

不过人在家里,外面该知道的,还是该知道。

例如送入宫里的高兰娘,一入宫就受了皇帝宠爱,两三个月的功夫,就已经风头无二。再例如,苏惠被人打了。

这个是她回娘家看望父母的时候知道的,苏惠不知道哪里用的手段,傍上了四中郎将徐威,而且还大了肚子,仰仗肚子里的那块肉逼正室退位。

然后她就被人给打了,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回家的时候,被一伙人给重重围了,和林氏一道,揪住头发从车里拖了出来,在街上一番好打。

至于打成个什么样,沈氏也不知道。毕竟两家仇怨放在那里,没幸灾乐祸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去管苏惠死活。

“徐威没事?”玲珑听了一耳朵发问。

沈氏摇头,“谁知道这个,他就算有事,也不会让外人都知道。”

玲珑趴在那儿,“要是只是打了女人,没打男人,那也不过如此。”

能动这个手的,估计只有那日对她惊天一跪的邢氏了。

“夫妻之间的事,不管如何,外人都说不好。”沈氏喝水,“看个热闹就行了。”

李韶音听着,“阿家,昨日伯父家来人,说是要我们去给他家住持公道。”

沈氏一听,放下手里的茶盏,神情里也带上了几分莫名,“给他家主持公道?主持甚么公道,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其实阿娘也可以去,直接说她干的那些好事不就成了。”玲珑在一旁出主意,她最喜欢这种戏码了,说起这事的时候,两眼发亮,恨不得卷起袖子,自己亲自上场。

沈氏见到玲珑这模样,有些头疼。女儿哪怕嫁出去了,却还是这个性子,丝毫没见着改变多少。

女子在家有父母疼着,哪怕是闯祸了,也有爷娘顶着。性情娇憨娇蛮的,那都不是事。只是人嫁出去之后,对着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一大家子,还得伺候公婆,一个不好,动辄得咎。原本的娇蛮性情,也全都要磨平了。

见玲珑这样,知道家里夫君疼宠她,她日子过得好。可也怕她这个性子走出去,冒冒失失的得罪人。

“他们家的事,自己去处置,我才没有那个闲心思去做这些。你也是,都嫁人了,也没见着你沉稳多少。以前你闯祸,有我和你阿爷顶着,你现在要是再做甚么,说不定连累的还有你夫婿了!”

玲珑乖乖听训,听到后面,她委屈抬头,“阿娘,儿还是你最喜欢的孩子么。是不是换成泓郎才是阿娘的宝贝了。”

她泪眼朦胧,几乎都能见到她眼里泪光闪闪,只要碰一碰,眼里的泪珠就能掉落下来,好不可怜。

沈氏见状,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玲珑却像是演的上了瘾,提着裙子跑到李韶音那边,抱住李韶音的胳膊,“阿嫂,我好可怜啊。”

李韶音看着抱着自己胳膊的小姑,再看看婆母那边,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沈氏看着玲珑,一时间打又打不得,骂又舍不得。这性情似乎比出嫁前更要变本加厉了。也不知道女婿在家里如何和人相处的,竟然能把人惯得比出嫁之前还要无法无天。

玲珑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可没有真的要气沈氏,又或者是叫嫂子为难。

她转头就道,“阿娘,我出去玩会,待会就回来。”说完,直接跳下床,跑到外面去了。

沈氏看着玲珑连走带跳,叹气,“这个性子真不知道如何来的。别人家的小娘子,出嫁之后,沉稳了许多。就她,变成了这样。”

“阿家,这是好事。若是九娘在夫家不好,也不会这样。”李韶音安抚道。

说着,李韶音自己心里也生出几分羡慕,公婆和夫君对她都很好,外面那些婆母折磨新妇的事,在她身上完全没有。夫君爱重她,公婆也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但到底和自己家不同,玲珑还是和出嫁前一样,想来家里的夫君对她是百般维护,半点心都不让她操,半点委屈也不会让她受。

李韶音的意思,沈氏自然明白。

“她现在身份和以往不同,以前她就是个小娘子,爱吵爱闹,说白了,全都小孩子瞎胡闹。无人和她计较,现在她是外命妇,一言一行都有人看在眼里,和过去不一样了。行差就错,可不是一句年少不懂事就能糊弄过去的。到时候少说还会牵连到渤海公。”

沈氏说着,想要把玲珑拉过来,好好告诉以后不能这样。但又不忍心,天底下母亲都是一个心,都希望女儿能一辈子平顺。

“阿家不要担心了,现在渤海公前途不可限量,九娘在外,也一定能顺顺利利。”

沈氏叹气,“希望和你说的那样吧。”

玲珑在苏家里到处乱走,家里和她出嫁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她心里甚是庆幸,幸好自己嫁了元泓,要是旁的什么人,想要像现在这么无拘无束的,肯定是不行的。

玲珑过了几道门,见着苏昙正在练习射箭。他已经到了学射箭的年纪了,把上身脱得就剩下贴身的内袍。拉弓射箭。

不过苏昙的力气还没上来,准头也不好,几箭过去,不是中途落下来,就是一头扎在箭靶上随便哪个地方。

玲珑过去,直接抓过他用的那张弓,低头看了看,“这弓对你来说还是太费劲了,叫人准备二石的就差不多了。”

苏昙听了呲牙咧嘴,“阿姐也太小看我了。我学这个,又不是小娘子们学来玩玩,我可是要上沙场的!”

说着他伸手挥了两记空拳,“就和姐夫那样!”

“做武将可没那么好做的,而且还被人瞧不起。”玲珑叫仆役给她换了另一把弓,拿在手里试了试,直接对着靶子就是一箭,一箭正好中了靶心。

“你该别是看着你姐夫,领兵打仗有了军功,你就觉得带兵全都是很轻松吧?”

苏昙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心虚。但是嘴上还不承认姐姐说的是实话,“才不是呢!”

“既然这样,哪日我叫你姐夫把你带在他身边做个小兵,带你出去两趟,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阿姐,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昙挺了挺胸膛,“我要是有出息了,到时候阿姐就算在外面横行霸道,除去姐夫之外,还有人替你收拾残局不是。”

玲珑听着,忍不住眉头乱跳,“甚么收拾残局?”

苏昙故意大叫一声,“不是吧,阿姐竟然还不知道?我在中书学都听说了,阿姐得罪皇后得罪狠了,和兰陵长公主一块……”

玲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把话说完,一把上去把他的嘴捂住。

刚开始成长的少年就在她手掌下挣扎,玲珑几乎是算是满脸狰狞了,“你到底从哪里听到的?”

苏昙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玲珑的手下逃了出来。

“好多人都知道了。”说着,苏昙啧啧两声,“阿姐,俗话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都做了就不怕人知道了嘛。何况向陛下推荐嫔妃,也不算甚么。”

这个也是,就算是做到了太尉这个位置,还向皇帝推荐自家美貌的侄女,玲珑和兰陵的那一番做派,根本就不算什么。

“就是……皇后失宠了,这会估计恨死阿姐和长公主了。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皇后不敢下手,恐怕就要冲阿姐来了。”

“要是我有出息了,就算是想要下手,那还不是得掂量掂量。”

苏昙说的摇头晃脑,玲珑伸手就是一巴掌敲在他脑袋上。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建功立业,那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很快就会了!”苏昙不满道。

“还在我面前吹牛皮。”玲珑推人进去看书,“你若是真的想要有作为,就去看兵书,不是在这里舞刀弄枪的!”

正要从戎,绝大多数都是靠头脑出头,真的靠武力的,恐怕早死的不能再死了。沙场上最早死的,就是那些胆子大的。

苏昙想要投笔从戎,还没到路上,就已经走错了道。

“你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姐夫。”玲珑也不客气,夫妻两个,只要不是踩到底线,互相帮忙也没什么。

苏昙眼里一亮,他在中书学,见过不少人,不过要他来说谁有真本事,他还是觉得自家姐夫最好。

中书学的那些人,就是把那些经典背的滚瓜烂熟,可是他觉得那些人就算是把书本全都给背烂了,也不过是谈话的时候,能增添几分谈资罢了,要说有用,并没有太多用处。

像姐夫那样的,那才是真正的经纬之才。

满腹诗书,也能出征打仗。

苏昙满心全都是对元泓的敬仰,连玲珑都忽视不得。

“那阿姐说定了,到时候要是姐夫烦了我,阿姐可要在一旁替我说话!”

玲珑听着苏昙兴奋的都快要跳起来的声音,恨不得把白眼都给翻出来。

玲珑回家,才入门,就有人告诉她,说是苏惠要成婚了,四中郎将府上特意给她送来了请柬,到了日子,请她和元泓过去。

玲珑拿着手里的请柬冷笑,她直接丢到地上。

“她是甚么人,也配我去瞧她。”玲珑冷笑,“她做的那些好事,结果人还找上我门上了,有脸请我过去。”

芍药见她动怒,“九娘子莫要动怒,七娘子这番行事,恐怕也要遭众怒的。”

“众怒不众怒的,除非是抢自己女儿的夫婿,不然朝廷之上还是同僚,还是要走动。”玲珑说着冷笑了声,“罢了,她不要脸,我们都还要几分脸面。”

玲珑是绝对不去了,不过她令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苏惠。

毕竟还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堂姐妹,她年幼的时候,险些命丧林氏之手。两样加在一块,不管怎样都要送一份礼物过去,聊表心意。

她一入卧室。脸上的笑僵住了。

只见床榻边立着有等人高的铜镜,铜镜磨的亮闪闪的,能清晰的照着床上。

床上的全景,哪怕一根头发丝都能给你照出来。

跟着玲珑身后进来的芍药看到,马上就红了脸。哪怕没有经历过人事,也在外面站了那么好几回,知道这面镜子用来干什么的。

元泓做这种事,都不避讳人,那么大大咧咧的一面镜子,直接摆在那里,生怕玲珑不知道这里头的用途。

玲珑突然想起,之前在瑶光寺,遇见人苟且的时候,他说的那话。

她不过一听,他竟然还真的给她搬来了!

玲珑觉得弄不好自己的腰真要断了。